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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瑞福正在天井里焚书,院门敲响,主仆同时警戒。
瑞福小心近前询问,门外人说:“小的是苏韵的伙计,替我们苏班主送信给温孝廉。”
瑞福收到柳竹秋许可,开门接了那封信。
柳竹秋拆开阅览,严峻的神情渐渐转为诧异,末了衔疑吟叹:“这未免太巧了吧。”
瑞福担忧:“他在信里威胁您吗?”
“没有,相反他写信的目的是想让我安心,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年我在周坎子庄救过一个姓文的寡妇吗?苏韵说那文寡妇是他自幼失散的亲姐姐。”
周坎子庄是北京顺义县北部一个中等村落,柳邦彦入京不久在那儿置办了三百亩田产,派一户家奴管理。该地风景清幽,夏季气候凉爽怡人,柳家人常去那边消暑。
六年前的炎夏,柳尧章带着新婚妻子白秀英和柳竹秋去周坎子庄度假。
一天柳竹秋去野外骑马,在河边看见一名少妇抱着幼童赴水寻死,她急忙策马冲入水中将大人孩子拉上岸来。
那少妇名叫文小青,时年十八岁,是庄里一户骆姓人家的媳妇。
丈夫骆小五在京城做珠宝生意,家底颇丰,与文小青颇为恩爱,二人成婚次年就有了儿子珠哥,一家人过得富足和乐。
谁知好事不到头,前年皇家筹备太子婚礼,礼部授权一名大户代皇室采买珠宝。
那买办出手阔绰,京里的大小珠宝商都受其吸引前去献宝,骆小五也跟着展示了一条黄金掐丝工艺的蓝宝石项链。
买办收了商人们的货,转身就去锦衣卫告状,说这些珠宝全是赝品。
所有参与交易的珠宝商都被逮捕下狱,接下来的审案过程只是对他们单一的毒打拷问,逼迫他们拿钱买清白。
文小青救夫心切,很快被贪官酷吏榨干油水,又受黑心亲戚欺骗,将大部分家产低价变卖。
然而她凑钱的速度赶不上行刑人的手快,骆小五到底死在了牢里。
他父母已亡,又无兄弟,族里那些见钱眼开的小人惦记着他家仅剩的几间房舍和三十亩薄田,就想怂恿文小青改嫁,好吃绝户。
文小青决意守寡,他们软的不奏效,欺负她是孤女出身,便商量出一条毒计,买通附近一个流氓,教他自认与文小青通奸,又勾结文小青的邻居合谋诬陷,威胁若不交出家产,就要去县衙告她。
文小青无依无靠,料想逃不开这些人的魔爪,绝望下产生轻生之念。
柳竹秋那时还没扮男子,却已养成侠肝义胆,核实过她的说法后决意为其伸冤。让柳尧章去向顺义县令说明情况,将那自认奸夫的流氓抓起来审问,叫他回答两个问题。
一、文小青卧房的家具摆设是什么样的。
二、文小青身上有没有特别的痔和胎记。
流氓压根没到过文小青的卧房,更没和她有过奸情,张口乱说一气。
县令派可靠差役去实地勘察,又叫稳婆给文小青验身,证实流氓是诬告。
一番刑讯下来,流氓供出几位指使者,县令一一予以严惩,再将周坎子庄的村长里长和骆家族长一起招来,亲自做公证人让文小青与他们立下甘结⑩,规定骆小五的儿子是他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其余亲属不得侵占。
骆家人不敢再起坏心,文小青母子的人生安全有了保证,从此不与族人村邻来往,可孤儿寡母只靠那三十亩薄田仍难过活。
柳竹秋自掏腰包每年帮补他们四十两银子,直到今年年初还在照例接济。
苏韵信上写道:“小人于今年六月与阿姊团聚,听其尽述君之善行。君勇救孤寡,恩同再造。小人感戴至深,恨尊卑有别,无缘拜谢,心下始终不安。今日本是慕温晴云之大名往来拜会,不意知君即朝思暮想之恩人,当时之喜,难以备述。俗谚云:‘淡看世事去如烟,铭记恩情存如血。’今既睹恩公,小人敢不结草衔环以报大恩?知君惶惑,本欲造访剖陈心迹,奈何今晚乐康大长公主殿下设宴待客,召小人前往侍奉,夤夜方脱,故先修书告之,愿释君忧……”
瑞福看完书信,向主人请示指令。
柳竹秋说:“真是这样就不怕了,不过也不能单凭这封信就掉以轻心,你快骑马去周坎子庄向那文娘子核对情况,就说是三爷派你去的。”
瑞福这一去最快明早才能回来,她继续销毁违禁物品,打扫完毕在书房静心筹谋。
掌灯时分,柳尧章来了,说他已和蒋妈商量好,骗范慧娘明天一早去永宁寺烧香,但白秀英和宋妙仙都不肯抛下柳竹秋,誓要与她共生死。
柳尧章劝说妹妹跟她们一块儿走,换他留下为柳邦彦尽孝。
柳竹秋递上苏韵的来信:“情况有变化,你先看看这个。”
柳尧章看到一半,几乎崩断的神经松懈下来,喘息着坐倒。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万幸了。”
“我已命瑞福去找文娘子对质,但愿苏韵没骗我们。明早你还是照原计划先送太太和秀英出城,余下的看情形再说。”
他们并不了解苏韵的为人,在束手无策的时刻只能抱着侥幸等待。
柳尧章害怕这是兄妹俩最后的相处时光,被她催了两遍仍不肯走。
转眼快起更了,一件事物突然啪的从外面打在房门上。
柳竹秋提剑开门,见门前落着一个小纸包,捡起来看是卷着石块和迎春花枯枝的字条。
“是万大侠!”
她招呼柳尧章一同查看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吾去取戏子首级,若辈毋惧。”
万里春竟已得知苏韵识破柳竹秋的身份,要去杀他灭口。
柳尧章咋舌而惊:“这万里春对我们的境遇了如指掌,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等他说完,柳竹秋已捞起斗篷飞跑出门。
目前苏韵敌友难辨,让他活命有可能为柳家招来灭顶之灾,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贤良正直的侠客因为她承担滥杀无辜的风险。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孟子·梁惠王下》
②王猛:前秦时期大臣、政治家、军事家。“寡人好勇”:寡人是王,好勇必定勇猛,所以叫王猛。
③出自《孟子·梁惠王上》
④魏征:魏国的都城叫大梁;所以也称魏国为梁国。孟子见梁惠王是被梁王征招去的,所以叫魏征。
⑤出自《孟子·公孙丑上》
⑥晋成公,姬姓晋氏,名黑臀,春秋时期晋国第25任国君(前606年 … 前600年)。坐在炭上屁股染黑了,所以叫黑臀。
⑦出自《诗.小雅.大东》:“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形容像箭杆一样笔直。
⑧阳货,名虎,字货,是春秋时期鲁国人。鲁国大夫季平子的家臣,季氏曾几代掌握鲁国朝政,而这时阳货又掌握着季氏的家政。文中被暗指男性的XXX。
⑨周道即指周王室的礼仪制度和统治政策,先秦时被视为正统思想,又称为王道。
⑩甘结:旧时交给官府的一种字据,表示愿意承当某种义务或责任,如果不能履行诺言,甘愿接受处罚。感谢在2022…03…05 15:53:25~2022…03…06 09: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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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柳竹秋快马加鞭奔赴乐康大长公主的府邸; 此间毗邻太液池,周边林木环绕,民居稀少; 入夜后阒静无人。
月色忽明忽暗; 一地树影似鬼魅爬行; 被马蹄蹴踏成飞扬的雪尘。
她陆续遇到一些反向行驶的车马; 猜测是公主府的宾客,向其中一人打听。那人说公主府的酒宴已散了,但不知苏韵是否已离开。
柳竹秋继续向前,在植被最密的一处弯道上看到一辆停驻的马车,左侧的车辕已损坏; 车夫和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正在道旁照护两名受伤的武弁。
她心里认准了七八分; 靠近勒缰询问。
那小厮也已认出她,仓皇求告:“敢问是温孝廉吗?小的是苏韵的伙计; 下午去您府上送过信。
有人要杀我们苏班主; 求您快去找人来救他!”
“怎么回事!?”
“刚才我们的车行到这儿,被一个戴关公面具的黑衣人拦截,他打坏马车,还打伤了这两位公主府的侍卫。我们班主趁乱逃进那片树林,那刺客已追过去了!”
柳竹秋下马朝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狂奔; 冲进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
浓密的枝条犹如数不清的琴弦,在夜风调度下演奏着阴森凄厉的乐曲。
苏韵躲在一棵大松树上; 像被猛兽追逐的兔子; 必须咬紧战栗的牙关才能防止灵魂出窍。
那刺客来得毫无道理; 叫他没有丁点防备; 亏得大长公主向来怜惜; 离府时派遣两名侍卫护送; 英勇地替他拖住刺客。也亏得学刀马旦时练出一些灵巧身法,连续两次躲开刺客重击,才能侥幸出逃,跑到黑树林里求生。
逃跑时没穿斗篷,外袍也被刺客的利爪撕去,为逃命丢掉了笨重的皮靴,现在他光着脚,衣衫单薄地浸在寒风里,怕到极处竟不觉得冷了。
树下的雪地上响起轻微的咯吱声,那刺客终究寻着他的足迹找来了。
苏韵管不住气息,使劲咬住食指,向所有能想到的神明求救。
一股气流冲上树梢,那夜枭般的黑影跳到他跟前,思绪凝结,惨叫脱口而出,伴着一声惊天动地地巨响他跌落在树下的雪堆上。折断的树枝当头砸下,和积雪一道将他囫囵困住。
刺客从容落地,俯身举起铁掌准备收割猎物。
苏韵睫毛裹了厚厚一层雪,视觉暂时作废,以为会这样稀里糊涂死去。远处一记吼声似飞箭射来,洞穿了他的绝望。
“住手!”
柳竹秋拼命冲刺赶到,向万里春拱手恳求:“他是好人,请别杀他!”
万里春巍然不动,似在劝她莫要轻信于人,殊不知柳竹秋正是为着他的名誉才决意冒险,进一步强调:“你相信我,他不会害人的。”
见她态度坚决,万里春不再坚持,默默飞身遁去。
柳竹秋搬开树枝,将苏韵拉出雪堆,一面帮他拍打身上的雪沫一面关问:“你受伤了吗?”
苏韵没料到她会出现,惊疑不定地摇着头。恐惧寒意双重刺激下,纤弱的身躯剧烈抖瑟着。
柳竹秋脱下斗篷为他披上,催他快走,苏韵被她拉着走了两步,枯枝扎疼了冻僵的脚丫。
柳竹秋发现他没穿鞋,想了想,用匕首割下皮袍的下摆,裁成两截分别包住他的双脚,再用手帕扎好。
苏韵感激地望着她,几度欲言又止。
柳竹秋起身,附近传来救兵的呼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催他快回家,然后匆忙离场。
回到租房,柳尧章正翘首等待,见面便拉住她询问,听完情况更焦虑了。
“苏韵有没有看出万里春和你认识?”
“应该看出来了吧。”
“那就糟了,也许他本无意害你,现在知道你的熟人要取他性命,出于自保也会和你敌对啊。”
这点柳竹秋已想到了,过去她很排斥将自身命运寄托在他人的良心上,今日仿佛命中注定,必须接受这场赌博,为善本就伴随着风险,要不怎么说“杀身成仁”呢?
多想无益,她让柳尧章先回去,独自在书房枯坐,等候命运安排。
三更天将至,有人敲响院门。
她戒慎地近前质问:“谁啊?”
门缝里钻进一个纤柔悦耳带着犹豫羞怯的少年音:“是我,苏韵。”
柳竹秋吃惊,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来还您斗篷,就我一个,没别人。”
柳竹秋迟疑片刻,打开院门,当真只看到他一人。
苏韵披着大红猩猩毡,脚穿毛靴,已经过了休整。见面先向她深深揖拜,小心请求。
“我想和您说几句话,行吗?”
巡夜兵丁随时会来,撞上又是麻烦,柳竹秋叫他进来,关了门,领到书房里。
苏韵将她的斗篷整齐地搭在椅背上,缩手缩脚干站着,活像初进主家的小妾,唯恐行为失当惹她不快。
柳竹秋想知道他违反宵禁冒险前来的目的,叫他坐下,他反而屈膝跪倒,咚咚咚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为何?”
少年咬着下唇说:“您想必已看过小人的信件,您救护家姐和外甥,适才又救了小人性命,小人理当叩拜。”
柳竹秋细瞅他比那文娘子俊秀得多,但眉眼确有几分相似,正在判断,苏韵猝然发问:“您认识刚才那个黑衣人,对吗?”
看她脸绷得更紧,他忙说:“小人无意问责,只想知道那人为何要杀我。”
柳竹秋反问:“你今天没向人拆穿我的身份,真是因为我救过你姐姐?”
苏韵点点头,又微微摇头,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