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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像钻石在空气中发着亮。
不知来处的蝴蝶从长夜飞进了白天。
又飞过了悠长的四季,久久地停泊在这个漂亮如初的家里。
灯光暖黄的餐桌旁,正抬头看着日历的池雪焰觉得,这是迄今为止他度过最特别的四季。
有心动,有失意,有追求,还有爱情。
他和贺桥一起度过了完美的四季。
不知不觉间,日子来到了一切开始的那一天。
他们在去年的8月26号举行了婚礼,是在领证的两周后。
8月12号领证,是在相亲结束后的二十四小时内。
8月11号相亲,是在一个周五的黄昏。
池雪焰在十一号这天,遇到了第十一任相亲对象。
他看了一会儿日历上那个再次到来的十一号,忽然拿起了手机。
在这些巧合的数字与秩序里,他难得生出几分仪式感。
一年后的同一天,池雪焰翻开聊天记录,选中最早亮着的那个日期。
贺桥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是一句中规中矩的打招呼,写在申请好友的理由中。
'我是贺桥。'
从那以后,池雪焰的确一直这样叫他。
他喜欢这个既确定又未知的名字。
无论在什么时候,池雪焰都喜欢这样叫他,叫他完整的名字。
所以在日期重叠的这一刻,他终于很有仪式感地改掉了那个曾经随手为之的备注名。
遵照贺桥最初同他打招呼的方式。
坐在餐桌对面的贺桥,瞥见那抹在红发上深深晕染开的灯光,将白皙侧脸勾勒出立体的轮廓,鲜明的光影里,池雪焰的目光与指尖一道在屏幕上随意地游走,不知看到了什么,淡色唇角微微扬起,满室玫瑰香气中仿佛漾开一道极轻的笑声。
那是一种格外浓烈的印象。
紧接着,池雪焰主动起身,将碗筷端去厨房,等另一个人来洗碗。
这是在家吃饭时的标准分工。
贺桥垂下眼眸,看见被他随手摆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也看见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头像。
聊天界面中,右侧的小方格里是大片绚烂艳丽的夕烧红云,看起来是在某个黄昏随手拍下。
仿佛在与左侧小方格里的蔚蓝海面相呼应。
那是池雪焰与他的聊天界面。
顶端的昵称变了,改成了“贺桥”。
贺桥看了一会儿那个曾经备注着意味不明的“小十一”的位置,随即起身走进厨房。
如今他洗碗的时候,池雪焰会等在一旁,有时同他聊天,有时独自走神,有时一道观赏窗外的气球人。
今天他在打游戏,是最近跟贺桥一起在玩的一款游戏。
低头洗碗的人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认真钻研着难关的人随口回答道:“都行,随你。”
“晚餐我订好了,是你喜欢的餐厅。”
“好。”
“明天是一周年纪念日。”
“我记得。”
“晚上要帮你放水泡澡吗?”
“……”
被频繁干扰的池雪焰实在忍无可忍,啪地放下手机:“这周末我约了任宣去攀岩,至少分房到周末。”
这是项很消耗体力的运动,要提前养足精神,保证最佳的身体状态。
汩汩的水流声中,洗碗的人回眸看了一眼摆在厨房台面上的手机,没有提出上诉,只是低声笑道:“一会儿教你打。”
手机屏幕上闪现着大大的game over。
“教我打游戏也不行。”池雪焰态度坚决,“我要去攀岩,好久没有去了。”
“嗯,我知道了。”
“真的吗?”
“真的。”
这一晚,池雪焰总算打过了屡屡失败的那个游戏关卡,技术水平略有提升。
至于其他的……
下一次他会继续吸取教训。
比如,说知道了就只是知道了而已,某些人依然会明知故犯。
翌日早晨。
闹钟声响起,池雪焰在主卧大床上醒来时,除了照例想揍人的不爽,还有一丝底线越来越低的庆幸。
至少被保留了能好好上班的体力。
贺桥不在卧室里,床边已经放好了帮他从衣帽间拿来的衬衫。
池雪焰认命地穿上遮盖性很好的衬衫,在爱人气息的包裹下,洗脸刷牙,想象着等下走出客厅时会看见的早餐。
其实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不那么生气了。
而且这会儿的池雪焰一时想不出来,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贺桥会做什么早餐。
但当他推开房门,一闻见那种熟悉的香味,记忆霎时蜂拥而来。
餐桌上摆着两份提前出门打包回来的馄饨。
贺桥坐在餐桌旁,正抬眸望过来。
池雪焰倚在卧室门边,彻底找不到生气的感觉了,只是笑着向他走去。
那天走出体检中心,在去吃早餐的路上,他很突然地问贺桥愿不愿意跟自己结婚。
片刻出神后,听着早餐铺老板热情的吆喝声,贺桥认真地问他爱吃哪一样。
那时的贺桥语气里透着不太熟练的温柔,默认着将要转变的身份与关系。
而那时的池雪焰说:“每样都不错,我最喜欢小馄饨。”
是与那个早晨一样的小馄饨。
第五十六章
今天的馄饨依然有种特殊的味道; 格外熨帖。
四周漂浮着宁静的生活气息,为已经在池雪焰生命中出现了一年的结婚二字,再一次注入了实感。
清澈的汤水里飘着几缕紫菜与蛋丝; 净白的馄饨皮裹着一小粒肉馅,在碗里与虾皮一起打转,清淡鲜美。
池雪焰明明只是在吃小馄饨,却仿佛尝到了更多与早餐有关的味道。
他做的没有煎蛋和西红柿的潦草三明治,贺桥做的食材丰富色彩好看的标致三明治; 他穿过马路去对面大学食堂里买的煎饺,贺桥在家复刻的煎饺; 还有下一次换了做法的水饺……
记忆里散落着无数与味道有关的珍珠。
那些散落的珍珠串联成线; 也像蝴蝶牵动了蹁跹时光; 是一种最微小; 又最漫长的风暴。
所以此时此刻,池雪焰坐在这里吃这碗小馄饨。
他过着这样一种曾经从未设想过的生活; 而不是其他的生活。
池雪焰在走神中吃完了早餐; 然后真心实意地评价道:“馄饨还是咸口的比较好吃。”
春日旅行途中吃到的那碗甜馄饨多少有点过于震撼,令他至今记忆犹新。
坐在对面的爱人对此深有同感; 点了点头。
吃过早餐,一起出门上班。
笑眯眯立在一旁的司机; 挡在车门顶处的掌心,宽大舒适的车后座。
“你那天是怎么做到把它全部吃完的?”
池雪焰好奇地问身边不爱吃甜食的人。
“记不清了,应该很痛苦。”
不爱吃甜食却吃完了一整碗甜馄饨的人这样回答他。
池雪焰尝试想象那种感觉:“肯定很难受,你吃得好慢。”
所以大脑自动抹去了痛苦的细节。
“嗯; 我应该听你的话去买包子。”贺桥说; “希望那里的包子不是甜的。”
车窗两边的风景向后飞逝; 后座里的闲聊不着边际。
“以后还要去那个城市旅游吗?”
“我想明年夏天再去一次; 你想去吗?”
池雪焰便打趣道:“下下次是后年秋天?”
他一如既往地猜中了爱人的言外之意,也猜中了季节变幻的谜底。
“因为你说过,无尽夏能从春天开到秋天。”
贺桥的语气像在翻阅商业计划书一样正经。
“有必要实地验证一下。”
百叶窗收起,光线霎时洒满整间办公室。
池雪焰立在窗口,望着对面写字楼下的咖啡厅,户外座椅前熟悉的背影。
他看了一会儿,在换上白大褂之前,拿出手机,搜索了两种花的名字。
兴趣广泛的他可能会记得某种花的花期,记得它的形态特征与地理分布,甚至是一些比较特殊的栽培方式。
却从不在意被人为赋予的那些后天含义。
现在,他忽然想知道听来庸俗的花语。
在过去以为庸俗无趣的纪念日。
清澈的目光落在满是文字的手机屏幕上,片刻后,他的眼中漾起笑意。
在助理小俞好奇的视线中,池雪焰离开窗前,穿上属于牙医的白大褂,神情淡定地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接待来访的病人,哄小朋友,讲故事。
空气里弥漫着幻觉般的花朵香气,平凡的日子又变得不再相同。
三百六十五天前的这个上午,他跟贺桥在早餐店里吃完了小馄饨,一起去买车。
相熟的销售热情地陪在一旁,池雪焰问当时还很陌生的身边人:“你想要哪个颜色?”
他自己那款是幽深如海的宝石蓝,很漂亮的颜色。
车商的审美在线,这款跑车的另外三种颜色也相当经典好看:优雅的雪域白,沉稳的极夜黑,张扬的火焰红。
反正都不错,所以池雪焰自己买的时候,直接挑了个能最快提车的颜色。
这会儿颜色齐全,他反而猜不出来贺桥会选择哪款。
以那时他对贺桥性格的了解,蓝色、白色、黑色都有可能。
下一秒,身边人却回答他:“红色。”
贺桥选了看上去最不像自己的火焰红。
也是看上去最像池雪焰的颜色。
那是爱情的第一个细节。
是他教给贺桥的。
三百六十五天后的这个中午,池雪焰与贺桥在传媒公司的餐厅一起吃了午饭。
然后,他回到诊所午休,屡败屡试地执行分房策略。
他周末真的想去攀岩。
很久没精力去玩极限运动,也很久没跟任宣聚一聚了。
尽管如今是恋爱加已婚,池雪焰仍然有自己的个人生活,他不会时时刻刻跟贺桥绑在一起,他们有不一样的爱好,有各自的朋友。
他不会让贺桥为了自己而去尝试陌生又危险的运动,就像贺桥也不会要求他去看床头柜上艰涩难懂的商科书。
池雪焰依然会独自去王绍京的SCA酒吧玩,也依然会和损友苏誉去电影院观赏烂片,贺桥从不干涉,只是会在夜深时过来接他。
唯独每次他跟任老师约出去打球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有时候是任宣的学校里临时有事找他,有时候是池雪焰的爸妈忽然叫他回家吃饭,有时候是贺桥参加的晚宴需要携伴侣一起出席。
所以两个人的聊天页面里一度充满了反复轮回的“对不起,又鸽了”和“下次一定”。
这次亦然。
在伏案午休之前,池雪焰收到了刚分开不久的贺桥发来的消息。
是一条新闻链接:“今年第六号台风将于周末正式登陆本省……”
'贺桥:周末有台风,不适合户外运动。'
'Shahryar:……'
池雪焰看着这条新鲜出炉的天气新闻,由衷地叹了口气。
最近的确该到这座城市的台风季了,他之前忘记考虑这一点。
虽然这次是天气原因造成的不可抗力,可失约了一次又一次,他都快觉得是不是被诅咒了。
逆反心理颇重的池雪焰偏要打破这种诅咒。
'Shahryar:不能攀岩了,但是不想再鸽了。'
'Shahryar:我打算改成去室内体育馆打球,或者吃个饭也行。'
'Shahryar:我已经快忘记任老师长什么样子了。'
一贯冷静理智,从不乱吃醋的爱人一如既往地没有反对。
而是细心地提醒他晚上的天气。
'贺桥:今晚可能有雨,车里备了伞。'
还有清楚了解他生物钟的问候。
'贺桥:午安。'
午后时分,池雪焰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地想:一年前的这一刻,他跟贺桥应该刚刚走进苏誉工作的律师事务所。
洒满阳光的协议上写满了繁复正式的语句,贺桥一条条认真地看过去。
婚前婚后财产独立,私生活互不干涉,池雪焰不可以单方面提出离婚……
贺桥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与未来伴侣先后签下了名字。
然后,他们离开律所,去领了结婚证。
那天的夕阳是粉色的。
今天也是。
池雪焰告别了最后一位小病人,助理开始收拾器械。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他摘掉手套与口罩,丢进垃圾桶,认真细致地洗完手,转头看向窗外。
黄昏的天空中漂浮着隐约朦胧的密度,空气是散射的颗粒,将日常的风景渲染成油画般的质地。
夜雨未至,尚还明媚的日色里,正走过斑马线的男人仿佛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望了一眼高处的窗。
宽阔洁净的夏日长街,满街枫树仍是青绿,他的怀里却抱着一束最烂漫秾艳的玫瑰,一朵朵火焰般的红,像首情诗卷入风中。
那是爱情的第二个细节。
是好学生贺桥主动上交的作业。
在领完证之后,载满玫瑰的红色跑车停在他家门口。
三百六十五天后,池雪焰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