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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诶,徐轻惊讶地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虞莓看上去面色有些白,但妆容依然是精致的,红唇一勾好像能与这样惑人的夜晚融合在一起,“看来你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干大事儿,徐轻点开小群里的聊天记录,确认自己没有漏掉哪一条,也确认自己没有漏看颜颜私聊发来的信息。
“订婚而已。”虞莓语气轻飘飘的,眉尾细长,略微向上扬起。
“相亲认识的吗?”徐轻问。
“大概吧,但是不知道是多久认识的。”她们好像很久没有过接触了,过年那会儿互相发过祝福,客客气气的样子,看不出来是不是群发。
这个年纪,也是可以结婚了,徐轻颔首。
“一点风声都没有。”虞莓像是在跟徐轻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语调很轻,喃喃的,最后眼神带过来已然变得清明,“不提了,好好工作吧。”
徐轻:……欸难道他们出来不是为了聊缓解工作压力吗?
没有坐多久,徐轻提上自己办公的背包开车回家,虞莓说自己要再坐一会儿,眼前的霓虹几乎可以照亮半面的夜空,她伸出手来挡了一下,从包里拿出那份烙着金字的大红色请柬。
恰好有一只同事给的薄荷烟,她走进拐角处的一条巷子里,拿出来想点,发现伸手没有打火机。
“Mei姐,你怎么在这里?”公司楼下出来的石文静看见她惊讶道。
虞莓抬眼:“有火吗?”
“有啊。”石文静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一手挡风另一手“啪”一声点燃,虞莓俯身凑近,鼻腔里吸入的浓烈薄荷味让她忍不住一呛一呛地咳嗽。
“……霍,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新手啊。”石文静紧拧着粗黑的眉毛,“不是这么吸的,你要学会吐。”
“别管我。”虞莓轻“啧”了一声,抬起头间满眼写着烦躁,“这么快下班?”
“啊,那可不是,我现在清闲得都想养条狗了。”
“你爸妈不催你结婚吗?”
“不催啊,他们习惯了都,人不是一定要结婚的。”石文静挠了挠头,“那你家里呢,不催吗?”
虞莓将手里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又弯腰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我没有爸妈。”她说。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儿,石文静是知道虞莓家里情况的,父母对她不是很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钱寄回去就像一个无底洞,没有一句好听的话,甚至从来都没有过来看她一回。
“小Mei,别难过,我的肩膀给你靠。”石文静吸了吸鼻子,夜间的空气逐渐有些冷了。
“滚。”
“滚就滚,这么凶做什么。”石文静耸了耸肩,绕过虞莓去开他停在巷子里那辆银白色的代步小车。
虞莓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石文静喊她要不要一块儿,前者摇头,从包里摸出一个宝马五系的车钥匙,轻佻斜过去一眼,上车离开。
石文静:“……”不要就不要干嘛还损我一下啊喂!!!
车里开了偏暖的空调,虞莓扶住方向盘,侧眼忍不住又看向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张请柬。
很早之前她问徐轻,颜以吟有没有特别偏好的东西,或者特别偏好的性格,对方想了想,回的是“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这只是一段很小的小插曲,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知道。
就像石文静说的,一个人也不是不能过。
“你好,小金鱼。”徐轻回到家里,俯身低下头去跟她养的那缸金鱼打招呼。
金鱼吐泡泡。
现在时间还很好,她在家里给自己做了一餐简单但是很好吃的饭,拍照发群里的时候顺带艾特了一下颜颜,那边回过来一个“哇塞”的表情,徐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去问。
【余珊儿:@颜颜,我昨天在婚纱店里看到你是什么一回事?】
【黄莉莉: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你自个儿去那干啥?】
【余珊儿:废话,我是去给他们品牌做宣传的,结果碰到颜以吟和一个男的。】
火力瞬间集中起来,徐轻捧着手机没有发言,只见颜颜发过来一个求饶的表情包,随后一大堆哭泣。
【颜颜:我要结婚了,对不起。】
群里几人立刻活络起来,誓要把对面那男的消息扒个底朝天,颜颜说对方就是很普通的上班族,申城本地人,身高一米七二,长得普普通通还过得去,又问了一些相处上的感觉,颜颜说也还可以,主要是工作稳定,两家父母觉得也行,所以就决定结婚了。
“我都二十五岁了,你们放过我吧,行不行……”又发来几个大哭的表情,余珊儿这才哼一声收回她的八卦心。
二人的订婚宴就在一家酒店里举办,两个家庭都喜气洋洋,这姑娘后面补发来几张请帖,明显余珊儿耍脾气说不去,徐轻和黄莉莉倒是想得挺开,该到场还是到了,颜以吟穿着大裙摆的礼服,脸有些红。
“我们当时没说要办这么大的。”她有些嗫嚅着解释。
“无所谓。”黄莉莉说,“你去陪别人吧,我和徐轻自己逛逛就好。”
颜颜提着裙摆走开了,黄莉莉同徐轻一起选了个角落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黄莉莉问她什么时候去花朝节,徐轻说收拾收拾就准备走,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家常话,那边在发红包和喜糖了,徐轻伸手揉了揉肚子,觉得胃里好像又有点在疼。
周围没有什么人,大厅里又吵嚷,她走出门稍微透了透气,正好看到来参加订婚宴的她曾经的上司张岩。
“霍!Arna啊。”面对眼前这个离开他们单位后一路顺风顺水的香饽饽,张岩态度尤其热络,“怎么样?这佚?次比赛我们申城就指着你摘个桂冠回来呢!”
“不说名次吧,”她想到虞莓的话,“本身就是公益性质的比赛。”
“呵呵呵,是吗?”敷衍地笑了几下,张岩含糊道,“不过拿第一确实比难噢。”
“嗯。”徐轻应声。
“不过也不是没有的——”他顿了顿,“你们虞副总没说吗?当时她参加的时候,就是京都申城双第一。”
徐轻抬起头。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你们虞副总当时啊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我就没见过这么拼的女人,你说女人这么拼干嘛……”
后面的话徐轻根本没有在听,她抬起眼的时候看到灯光下站着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的影子,比她印象中的要更加纤细一点儿,虞莓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的西装,没有刻意打扮,只是远远地站在路边望了一眼。徐轻想去打招呼,但她只是出来看了不到一分钟,随后挂门,离开。
“……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的。”张岩捻着下巴依然喋喋不休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张总,不好意思,借过。”徐轻绕开他。
“欸,欸——年轻人什么心性啊,真是。”张岩回过头去砸吧几下嘴,“有点成绩就飘,好像申城独她一份了似的,人小章记者都还没怎么说话……”
“姐姐,虞莓!”徐轻追上那辆车。
“怎么了?”没有想到徐轻突然上来追她,虞莓看起来有些意外。
“你不进去吗?”徐轻手臂撑着膝盖直喘气。
“不了,”虞莓摇头,“哦对,今年我要调去中央台了。”
“啊?”徐轻没反应过来。
“意思是你好好表现,还有可以晋升的空间。”虞莓对她笑了笑,“去花朝节透透气吧,比赛什么的只是路上一处很小的风景,相当于做蛋糕剩下的边角料。”
“今年就走吗?”
“对,今年就走。”其实上面很早就给她透露过风声,只不过她一直在等着什么,或者说期待什么,所以留了下来。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好好加油,”她对徐轻说,“除了爱情和婚姻,生命还有很多其他的价值。”
“再见。”
汽车逐渐行远,身后大厅里依然是一片其乐融融的笑语欢歌,与今晚温柔绵长的月色相融,好像要将洋洋喜气带给这个令人期待的早春。第二天徐轻就收拾好东西乘坐上去化福县的大巴车,手里握着那个用了很久的相机,她从前关于土地的故事,随着大巴车一摇一晃开往前方的路,重新翻开一个崭新的篇章。
土地的故事要从……种下那颗小苗的农民开始说起。
“蒲伯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那家熟悉的院落,徐轻伸手招呼道,“我回来啦!”
“啊,徐记者!”现在正是赶上农忙,家里只有蒲伯伯的妻子在穿针线,见了徐轻连忙迎出来,“你这孩子,每次来都带那么多东西。”
“那我下次不带了?”
“呃,”他妻子动作顿了顿,“那要不还是带吧。”
瞧现在这些孩子一点儿客套话都不会说。
徐轻朗声笑了起来,熟练地换上黑色筒靴和草帽下地插秧,春天的阳光暖融融的,并没有城市里那样干巴巴的冷,至少田里这些小苗都冒出了一个青绿色的小尖芽。
田野比人能更快感受到属于早春的温柔。
“小徐啊!”蒲伯伯认出她来,“你坐了这么久的车,在旁边歇着吧。”
“没有啊,”徐轻同样抬高嗓子喊,“我想过来给你拍视频!”
“过来什么?”蒲伯伯没有听清。
“拍视频!——”声音拉长,徐轻摇了摇自己手里那个小相机,对方很熟练地做出一个扶腰抬草帽的表情,皮肤和土地是同样的深褐色,脸上的皱纹和土地的斑痕一样可爱。
“这样好不好?”她凑近过去给蒲伯伯看。
“可以啊。”蒲伯伯点头夸赞道,“你拍的怎么样都好。”
“是这样吗?”
她轻轻笑了笑,下意识把相机举起来对上天空。
“我女儿说,她以后也要当一名记者,和你一样。”蒲伯伯回忆起来,“这丫头,读书都比以前用功了。”
徐轻抬起头,眸子里倒映出麦田里与城市不同的春天与日光。
“她拍得非常好。”徐轻说,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把小姑娘带到更大的舞台上。
“有吗?”蒲伯伯乐得黄牙都露了出来。
“对,是一个很天赋的女孩。”
徐轻把她的小相机收起来,画面中的内容也不再只是静谧而美好,她记录下农民们的起早贪黑,记录下每一段炙烤似的烈阳,记录湍急的河流,记录她原本删去的,每一个“构图不好”的普通时光。
“是我新买的小相机。”临走之前,徐轻把一个盒子递给女孩的妈妈。
“这个,我们——”妇人踌躇:怎么办好想收啊,要不客套几句吧,可是万一收了之后女儿生气怎么办,啊还是好想收啊。
“没有很贵,这是最实惠的那一款,比我手里的价格还低些,但是很适合学生用。”是她新买回来的,想着给小姑娘准备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礼物。
“那——”妇人拿过,“我们就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徐轻:“……啊,收吧。”
“多少钱啊?”蒲伯伯皱着眉问她。
“几百块钱的,就是最基础的一款。”
“噢。”夫妻俩松了一口气,摆弄着手里的小相机,很稀罕似的,好像已经在期待自己女儿回来之后看到的欣喜了。
“那我先回去啦。”徐轻说。
“不再多留一天呀?”
“不了。”她挥手跟二人道别。
摇摇晃晃的大巴车逐渐走远,徐轻探出头往后看见站在天边这对平凡可爱的夫妻俩,土地上的风景依然悠然得让人想往,可是没有这些耕种的农民,麦田依然不会是这样的欣欣向荣。
她依然没有刻意去拍生活的疾苦,只是想把这些很纯真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没有刻意去歌颂,他本身就非常平凡却崇高的,土地的守望者。
“顾总,原先那个办公室已经敲定下来了。”助理将一份传真文件放在桌上,开口道,“张总在处理。”
“好的。”顾明衍微微颔首。
“……孙老板那边又派人来。”助理斟酌了一下,还是抿了抿唇。
“说什么?”
“说让您去参加他们新公司的宣讲会。”新一波韭菜收割大会,助理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并且这人还能活得这样逍遥。
“我知道了,”顾明衍应道,“到时我会去的。”
“在京都,不在申城。”
“嗯。”
这是早就知道的意思,助理错愕地抬起头,却见面前的男人伸手将笔盖合拢,“啪”一声落在笔筒里,神态寻常:“没事,出去吧。”
“……好。”助理挠了挠头,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停住,回过来稍微犹豫了一下,“老板您要不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