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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确实不是人，我是……”
言道此处，许笛笙顿了一顿，眸光之中显现出一丝迷茫之色。
那个烙印在神魂深处的字，在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刹那似乎被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所强行抹了去，使许笛笙一时之间竟是将其忘却了。
鱼尾少女此时对其愈加好奇，虽然小脸之上还残留着些许惶然之色，不过见许笛笙除却面容模糊不清之外，举止与寻常人族并无太大差异，也就慢慢按捺下了方才心神深处升腾而起的恐惧，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探究之意。
雪白鱼尾摆动之间，她再次欺身而上，至了许笛笙的身前，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削葱玉指，缓缓朝着其面庞抚去。
“你别动，让我试一下能不能摸到！”
许笛笙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不过在少女无意之间散发而出的妖力摄压之下，他即便想退后半步，也做不到。
有些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之上传来，少女极为惊诧地发觉，自己的手指抚过之处，那些玄异无比的模糊全数都消散无影，其真正的容貌在眼前渐渐展露了出来。
直至其抚过许笛笙的眼帘之后，鱼尾少女“呀”了一声，就连心神都微微颤动起来。
“你如何了？”
柔软的手指自脸庞之上拂过，如轻风过境一般。
此时见她忽地停下了动作，甚至稍稍侧过了头，许笛笙不由得有些奇怪，开口问道。
雪白的鱼尾搅动起朵朵水花，少女有些慌乱地将其面上剩余的模糊全数抚过，这才羞红着脸，结结巴巴地低声道：“没……没什么。”
林间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其中更夹杂着数道嘈乱的人声。
“公子，你竟然在此处！”
数个背负长剑的武者自林中一跃而出，一眼便见到许笛笙静立于溪边，忍不住纷纷面露喜色。
不过在注意到其身前的鳞尾少女之后，这几个武者皆是面色剧变，陆续拔出了手中长剑，为首的青年更是急声道：“公子，快离开那里！此处乃是清莲溪，溪中有着尾妖存在！这女子便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尾妖！”
许笛笙侧过头，心神深处在这几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之感，微微点头道：“好。”
数个武者持剑而立，死死地盯着溪水之中的雪白鱼尾少女，如临大敌。
少女看着在妖力感应之中弱小无比的几个武者，心下不觉有些好笑，自己若是想，只需一尾巴扫过去，这几人尽皆会毫无反抗之力地化作齑粉。
可是，她看着许笛笙转身而去的背影，竟是隐隐有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吞食生人的丑恶之态。
直至许笛笙堪堪行至了林间，她也没有出手。
“等一下！”
许笛笙转过身，有些疑惑地望向忽然开口唤住他的少女。
犹豫片刻，她取下了一片雪白鱼鳞，在妖力的包裹之下将其渡至了许笛笙身前，道：“可否将你的名字告知于我？”
拿起晶莹剔透的鱼鳞，其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散发而出，更是有着两个小字浮现而出。
尾雪。
“许笛笙。”
半晌之后，尾雪依然在溪水之上停留，想着方才自己抚去其眼帘之上的模糊之后，所见到的清冷眸光。
她虽诞生而出已有数十年之久，也吞食过不少人族，但却从未见过容颜如此清美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似天人一般，那少年虽然似乎有些懵懂无知，可也丝毫不影响尾雪对其极为特殊的观感。
……
“公子，你怎么能去清莲溪边！”那为首的武者青年很是有些后怕，“那妖物杀人不眨眼，此处水域早就已经成为了周边村镇的禁地！”
许笛笙摇头道：“我不是无事么？”
“这……”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面上皆是有些无奈之色。
许员外乃是方圆数十里之内有名的豪绅，平日里又乐善好施，颇得乡民赞誉。
只是其府内的唯一一个嫡子却是让许员外伤透了脑筋。
这位许公子自幼便有些异于常人，此次更是无知无觉一般行至了危险无比的清莲溪水域，许员外派来护持他的这几个武者沿途询问了无数人，这才堪堪得知了其大致的行走轨迹，沿着脚步找了过来。
“公子，只要你无事便好，”杜彦叹了口气，上前低声道，“公子如今已经至了娶亲之龄，老爷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此次回府便是要将此事真正定下。”
“亲事？”许笛笙眸中浮现出一丝茫然，“此言何意？”
杜彦见许笛笙面色不似作伪，心下不禁有些奇怪，不过他却也未曾多想，只道是公子方才被那只尾妖吓了一吓，一时之间有些失神而已，当下便道：“缪府的二小姐年方十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礼，亦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与公子乃是良配。”
第412章 梦醒之前
在其说话之间，几人已是行至了一架华贵的马车之侧，一个武者快步上前，伸手掀开了幕帘。
些许关于马车的记忆浮现而出。
许笛笙的眸光清明了些许，低着身子进入了马车之中。
“杜彦，你也上来罢，我有些事要问你。”
杜彦愣了愣，极为敏感地察觉到此时的公子似乎在片刻之间发生了某种变化，不过此时却是来不及多想，连忙摇头道：“此事于礼不合，万万不可！公子若是有事吩咐，我骑着马在窗帘之处跟随便可。”
许笛笙点了点头，并未强求。
此处乃是楚安郡边缘的一个小镇，距离许家所在的楚安郡府并不算近，即便依靠马车赶路，也要至少足足两个时辰。
随着临近楚安郡府，许笛笙逐渐回想起了更多的记忆，但其内心之中却依然有着一丝疑惑。
前番自己带着杜彦等人来这山清水秀的小镇游玩，却不知何故走散于人群之中，而自己亦是失去了绝大多数的记忆，醒来之后便置身于熙熙攘攘的闹市之内，更是无知无觉地行至了清莲溪所在的水域，实在是古怪无比。
戍时。
“公子，到了。”
随着杜彦有些疲累的声音传入耳畔，马车的幕帘被拉了开来。
许笛笙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座气派华美的高大门楼，其最高处的牌匾之上篆刻着两个笔力苍劲的大字。
许府。
在诸多下人恭敬的目光之中缓步走入了门楼之中，关于此处的记忆一幕幕浮现而来。
“笙儿，怎地这次出去了如此之久？”中气十足的笑声远远传了过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华服中年人在数个侍女的簇拥之下行至了近前。
正是在十余年前弃官从商，并且因此事被传为一段佳话的大善人许员外。
一侧侍立的杜彦几人则是深深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说。
毕竟许笛笙若是将其遭遇到尾妖之事说出，杜彦等人的护持不力之罪便得以真正落实，虽然许员外向来乐善好施，几乎从不欺压百姓，可自许府之内长大的杜彦却深深地知道，其远远不似表面上所展现的这般亲和。
“此番去了一些未曾去过的偏远之地，故而耽搁了些许时日，”许笛笙点头道，“我听说，近日里府内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许员外带着许笛笙进了府堂正殿，当先在上首坐了下来，笑道：“不错，缪府缪大官人前日里与我喝茶之时，先行提起了此事，其府内的嫡系二女缪琼烟待嫁闺中，年方十四，与你也算是门当户对，笙儿，你意下如何？”
缪琼烟。
许笛笙不置可否，内心之中却依然在想着前番记忆突然消失之事。
“笙儿？”许员外轻唤道。
“那便定下罢，”许笛笙点了点头，自许府之内耳濡目染长大，他对这种姻亲很是了解，无非只是为了利益罢了，“若无他事，我便先去了。”
许员外显然对其性子很是了解，摇头道：“去罢。”
其虽然用的乃是商量的语气，实质上却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仅是为了告知于许笛笙罢了。
许笛笙自然也知晓此事，故而根本未曾多做废话，直接应了下来。
许员外与其余乡绅不同，府上只娶过一名正妻，这也就导致了如今的许府之内仅有许笛笙一个嫡子，其姻亲之事根本由不得自己。
……
恍若梦境一般。
……
许笛笙着一身繁复华贵的大红衣裳，推开了门。
在此时的礼法之下，女子未曾到真正嫁人的那一天，根本不会被允许抛头露面，故而这洞房花烛夜，也是许笛笙与其第一次见面。
“相公。”
其声音很是好听，自内室之中低低传了出来。
掀开珠帘，映入目中的乃是一个身着大红霓裳的少女，臻首之上盖着一方红盖头，静静地坐于榻上。
“你便是缪琼烟么。”
许笛笙掀起了其红盖头。
“相公，你可知道你是谁？”
少女浅笑嫣然，似是早就识得许笛笙。
其生的极美，此时更是精心妆点过，长长的乌黑睫毛微微颤动，清澈灵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许笛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稍稍侧过头去，道：“我自然是许笛笙，何故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缪琼烟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庞，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这是我自生来之后第一次，真正地与你说话。”
她轻轻摆弄着嫣红裙裳的纱袖，青丝如瀑一般垂落而下。
“我所识得的你，光芒万丈，横压当代，可称人间境第一天骄。”
“可我清楚地知道，你很孤独，你也根本并不快乐。”
“在这可怕的劫数之中，你却注定会被碾碎真灵，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无数年来，你日复一日的苦修，从未有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懈怠，甚至从来都未曾有过任何的享乐。”
“你的骄傲，你的坚持，你的辉煌，你的孤独，还有你内心深处藏着的寂寥，我全都知晓，只是……若是你湮灭于此，这些全部都会被世人所忘却。”
“再也不会被记起。”
“就算三天九境都遗忘了你，我也不敢忘。”
“你知道我的伴生灵光是何物么？”缪琼烟昂起头，不知何时早已是泪眼婆娑，“是宿命，是宿命之力。”
许笛笙沉默半晌，看向少女满是水雾的眼眸，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缪琼烟微侧臻首，小心翼翼地靠在了许笛笙的肩膀之上，轻唤道：“相公。”
鼻间萦绕着少女的发香。
许笛笙低下头，却发现缪琼烟乌黑的睫毛微垂，盖住了其清灵的眼眸，显然已是悄然睡去。
肩膀有些酸疼，许笛笙抬首望着窗外极天之上的一轮皎白明月，有些怔神。
一夜未眠。
……
此后。
缪琼烟再也未曾提起那夜之事。
……
“相公，你看这支玉簪好看么？”
“相公，我可以抱抱你么？”
“相公，我想……靠在你肩膀上睡，如此一来，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相公……”
……
十年。
第413章 金蝉脱壳
又是皎洁的月夜。
吱呀。
缪琼烟推开房门，看着榻上和衣而睡的少年，眸中露出一丝难言的眷恋。
“这十年光阴，便当做是我的自私罢，每日的夜晚仅仅依偎着你睡去，我便已知足了。”
其实更有一件灵族生灵人尽皆知之事，无论是她，还是玄睿上君，从始至终都未曾告知于许笛笙。
那便是灵侍之中的侍字。
这也是因为其明知许笛笙心性淡漠，却还甘愿为其赴死之因。
太玄红蝶一族依附灵族而生，一旦被定为某个灵族生灵的灵侍，在某些方面便可以算得上是其道侣，只是许笛笙日夜苦修，仅仅让其帮助自己修行太玄灵力罢了。
缪琼烟喃喃之间，身周逐渐有着伴生灵光流转浮现而出。
嫣红的光带萦绕其身，数息之后，一个红裙少女的身形逐渐在其中显化。
红裳。
红裳捧着那一团伴生灵光的光晕，轻轻地将其放入了榻上安睡的少年眉心。
一丝裂缝骤然显现而出。
最后看了一眼许笛笙，红裳的身形彻底被那逐渐撕裂开来的裂缝碾碎，消散无影。
裂缝急速弥漫于天地之间，将所有的一切都碾成了碎灭的光影。
伴生灵光逐渐显化成了一道玄奇无比的浮仙天宿命之力，将依然闭着眼睛的许笛笙笼罩在了其中，化作无数炽白光点溃散开来。
第九劫梦，陨灭。
……
天地规则碾压而来，衰弱的金色真灵毫无抵抗之力，直接被其彻底湮灭。
只余一道流转变幻的紫气，避开了天地规则的席卷，静静地隐入了不知名之处。
神玄心魔通天之劫，历经一千八百年之久。
九道劫梦尽皆陨灭，未曾破劫而出。
……
东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