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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马举起锯子,吭哧吭哧搓割锁链,剧烈的灼痛感再度袭来。
烟雾骤起如浪,锁链上被锯开一道细口,灰蛇的尾巴变得稀薄,但很快又有更多的灰雾补充进来,让尾巴更加密实,让锯子更加锋利。
锁链上的豁口试图愈合,猛烈的锯动让它的努力无济于事,豁口越来越大——只要时间足够,舞马相信自己一定能锯断锁链。
问题是,留给舞马的时间不多了。
密室幽暗死寂,像极了太平间,停尸房。
(
第二十章 令人兴奋的试验
舞马剪断了锁链。
很意外,就那么“咔嚓”一下,锁链断了。
剪断的过程利落到舞马觉得应该多少出一点意外,严重影响故事的戏剧性。
随着白雾散尽,断了口的锁链像一条蛇,软软趴在了祭台上。
一切索然无味。
在这一刹那,好像有一股清风拂过,将禁锢舞马肉体的无形之力带走了。
舞马的身体又可以动弹了。
只能轻轻地动,晃晃手指头可以,想抬腿伸胳膊就太困难了。
身体还是很虚弱——油膏提供的能量大概都用来锯锁链了。
再加上禁锢的时间太久,舞马的每一寸肢体都有点僵硬。
此刻,舞马起身都很困难,外面守备又很充裕。
徒手干掉四个守卫,然后三百六十度后空翻跳墙逃跑的计划宣布告吹。
找个地方藏起来似乎也不大现实。
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舞马必须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田德平再来密室之后,会不会发现锁链被解开了。
很难讲,毕竟锁链的存在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
舞马得尽快找到掩饰的办法。
舞马驭着灰蛇的尾巴,将锁链两边的断头卷到一处,用灰雾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看起来便与之前完好的时候几无差别。
之前的实践已经证明,田德平看不见灰蛇,舞马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这并不意味着舞马可以高枕无忧,逃不掉也就意味着等死。
舞马绝不坐以待毙。
正当他苦思脱身之法的时候,忽然感察到一丝微妙的异样——他觉得身下的祭台莫名地变得亲切了。
这种亲近起始于方才锁链断掉的时刻。
舞马猜测可能是因为之前的血祭,他和祭台产生了某种联系。而透明锁链隔绝了这样的联系。
舞马有点兴奋,觉得自己摸到了求生的门把手。
于是,又到了令人心奋的实验环节。
第一步,舞马试着用意念跟祭台对话——
“你好。”
“你会说话吗?”
“那个……商量一下,献祭这事儿,真的不好玩儿。”
无果。
第二步,舞马想对着祭台跳舞,可惜他全身瘫痪。
第三步,想驭着灰蛇跳舞,觉得有点中二。
第四步,舞马决定用灰蛇摩擦祭台,增加彼此的亲密感。
舞马先用灰蛇的尾巴摩擦。
在祭台的边框和角落,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圆洞。
舞马将灰蛇的尾巴逐一伸进洞内,反复摩挲,小心翼翼地试探。
渐渐地,舞马觉得灰蛇的尾巴越来越热。而祭台也不再冰冷,不再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舞马决定,抓紧时间,再用灰蛇的脑袋逐个钻进这些大大小小的圆洞里。
这样一来,舞马和祭台之间就会更加亲密了。
这个时候,一股仿若来自灵魂的震荡漾起,让舞马身子颤了颤。
舞马将意识探回脑海之中,便瞧见《大唐妖怪图鉴》的画卷上,第一个空格中的图案变得更加清晰——一只披着袈裟、手持短缨长枪的熊怪。
熊怪脚下踩着一个祭台,便与舞马身下这个一模一样。
图案总体是灰白的。这让舞马生出一种小时候看小人书的感觉。
唯独祭台是彩色的,栩栩如生,直如照片一般。
舞马很兴奋。
配合刚才对祭台的试探,可想而知,又有一场科学的、严谨的、周密的试验等待舞马操作了。
可惜现在没有一个小本子用来记录。否则,后人看到实验记录,一定会对舞马的专业精神叹为观止。
接下来,试验的步骤该怎么排序。
第一步是念咒语,是跳桑巴舞,还是边念咒语,边跳桑巴舞。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另外,留给舞马的时间不多了。
(以下省略二十万字)。
(
第二十一章 外面……外面……
田德平的计划简单而不简约——
准备好十名死士,待夜幕降临,田德平将用觉醒术为他们加持,隐匿他们的气息,使其无声无息潜入唐公府内。
李渊身边也有高明的觉醒徒,有重兵把守。不大可能只靠隐匿术就靠近其身边。
这个时候,献祭就可以开始了。
每个死士身上都带着血祭戒指,血祭戒指联通着祭坛。
祭坛承载着献祭的起始、牺牲、召唤和收获。
饱满的祭品、虔诚的祈祷会引来古神的注视。
古神将赐予死士野牛般的力量、猎豹般的速度、猿猴般的敏捷——死士将搏命刺杀。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的李渊,可能来不及穿裤衩,就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另一场真正的献祭会同步进行。这场献祭,才是田德平费尽心机,布置这一切真正目的。
田德平畅想着黑暗中血腥又温馨的画面,游走在郡丞府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之中。
据说生死攸关的日子里,时间总会过得很漫长。
离开密室之后,田德平觉得时间的确变慢了。
只不过,他恨的是夜幕为什么还不降临。
他摩拳擦掌,等待即将到来的荣光,同时更加期待祭品体内的启灵物——那是一本神奇的书卷,居然还写着字。真是闻所未闻。
这样的祭品,足够让古神动心罢?
足够换回一个行将就木的生命吧。
是否应该和祭品了解一下,他的启灵物究竟有什么功效?
算了,问了也多半不会说。
在大决战临近前,田德平似乎有很多事可以做,又似乎不必做任何事。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胜利从来都偏爱有准备的人。
既然刺杀李渊不可避免,田德平抱着旱时备舟的心态,很早就选好了承担刺杀任务的死士。
洗脑、训练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死士们对李渊的样子、习惯,唐公府的构造都了如指掌,只差最后一夜,只差最后一击。
田德平在在郡丞府里溜达着,慢悠悠的,有点神棍的装模作样的风范,又像鸡圈里无所事事、观览母鸡的公鸡。
就算真的变成公鸡,田德平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一只神鸡。
因为田德平神鸡妙算。
前厅的耳房里,王威在一个人玩沙盘,推演晚上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田德平从门缝里看过去,王威故作淡定地冲他笑了笑。但这种拙劣的演技无法掩饰他的紧张。
耳房里的凝重像凛冽秋风后的落叶,飘落满地。
田德平不禁怀疑王威的承诺——待到功成之日,要向圣君推荐自己。
当然,田德平从未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威身上。
现今的世道,觉醒徒很值钱。
不,用钱已经无法衡量了。
每一个有志问鼎天下的豪杰都渴求觉醒徒。尤其似自己这般天资卓绝又实力深厚的。
倘使在平逆一战中一举成名、世人俱知,圣君大概会亲自召见自己罢。
只要能见到圣君,得其赏悦,成仙封神就指日可待了。
成仙的话,她也会陪着自己一起成仙罢。如此一来,就能天长天地、永不分离了。
田德平背着手,美滋滋的,来到后院。
死士们就在后院某间房中冥想吐纳。
那间房比旷野里的孤坟还要安静。
火山爆发前往往也是这样死寂的。
西边一间厢房里,高君雅供起了不知哪位神仙的香坛,他起立磕头,磕头起立,不厌其烦地重复无用的礼仪,祈祷今日事成,晋阳太平,百姓安宁。
有时候,田德平不得不承认,高君雅迂腐、呆蠢,但在某些人眼中,也算为国为民的忠臣。
高君雅看见了田德平。
他走出厢房,走到田德平身前。田德平这才发现,高君雅脑门上磕出了一片血红印记。
“田参军,”
高君雅说道:“你可记得,你先前曾答应过我,献祭之时,一定给祭品一个痛快,对不对?”
“记着呢。”田德平点了点头。显然,这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祭品最大的价值就是牺牲。
祭品如果不痛苦,不哀嚎,不撕心裂肺,怎么能唤的古神的注意呢?
更何况,祭品的痛苦又非只在献祭之时。
被当作祭品的那一天起,祭品就与痛苦不可分割了。
“你可记得,”高君雅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我们原打算在献祭之时求雨的——现在,虽然等不到祈雨大会,但求雨之事绝不能因此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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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德平道:“如果求雨会耽误平逆,郎将还要坚持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了。”高君雅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有国,全心为民,天道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命运就会垂青我们,我们就绝不会失败。”
田德平笑道:“那就如您所愿。”
他心中冷笑。仿佛自己带了一头猪队友——天道和命运会站在你这边,但胜利不会,胜利只会服从强者,不惜一切追求胜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者。
……
夜幕终于降临。
田德平按约时来到郡丞府前厅,王威和高君雅也到了。
十名死士并成两排立在中央。
他们的眼神隐溢凶光,身上散发着必杀之气。饿到极点的野狼都会见到他们也会退避三舍。
田德平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候。像太子加冕礼,像封神前夜,又像新婚之夜。
王威站在死士正前方,准备作最后的动员令。
王威久久不开口。
田德平一度想替他讲话。
王威终于说道:“各位生死弟兄,时至于此,形势明了,也无需多言。王某人只能以自家性命作保,只要你们能杀死逆贼,能活着回来,我就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这算什么动员令。
田德平皱了皱眉头。难道不应该讲——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勇士,你们身负圣恩,你们使命光荣,你们将见证历史性的时刻……
不应该讲这种提振士气、振奋人心的话吗。
却见一众死士已经激昂振奋了,脸上都是潮红的颜色。有人想高喊口号,但又恐引起邻近关注,只能挥着拳头,无声地呐喊。
你们这也太容易被鼓动了罢?
“郡丞!郡丞!”一个门卫跌跌撞撞闯进来,指着南大门说道:“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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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抠门的杨广和李世民的故事
此夜无月无星,大概是天上的云太密了。
人们只能点燃火把,褪去夜的黑。
郡丞府外是密密麻麻的军队,火把星布阵列,肃穆又煞气。
郡丞府南大门正前方,英气勃勃的李世民,骑着高头大马,一腔热血不为人知地燃烧着。
这许是满夜的火把犯的错。
又或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
李世民目视前方,目不转睛。
爱马在身下蠢蠢欲动,李世民轻抚它的脖子,让它稍安勿躁。
李世民知道,它和自己一样,很迫切地想踏出这第一步。
但李世民也知道,第一步绝不该这么轻易地踏出来。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是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天子为敌,就是与昏隋为敌,就是与他自出生而始接受的忠君爱国之道为敌。
李世民捉着马缰的手隐隐在颤抖。
矛盾么。
犹豫么。
害怕么。
不,李世民早就吃了称坨铁了心。
他要造反,要革命,要换了头顶这片天。
若论心里何时长出造反的草,李世民是最早的。
阿耶比不过他,刘文静也比不过他。
若论造反的坚定性,李世民就是整个太原郡烧的最燃的那把火。父亲都是被他点燃的。
整个太原也要被他点燃。
李世民不矛盾,不犹豫,不害怕。
颤抖只是源自兴奋,源自充满不确定性,又太值得期待的未来。
李世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了造反的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