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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温大笑,用兔腿指点着杨彪。“伪哉,伪哉,焉敢称君子。”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臣你拉我扯,笑作一团。
“你们在说什么?”司空张喜推帐而入,一眼看到了赵温手中的兔肉,顿时大怒。“好啊,赵子柔,杨文先,有肉吃也不叫我。”
“不敢叫你。”赵温将所剩不多的兔腿递了过去。“你们关东人都是谦谦君子,不像我们关西人、巴蜀人,野性未除,与蛮夷无异。”
张喜瞪了赵温一眼,接过免腿,小心翼翼地撕下一条肉,放入口中,连连点头。
“香,香。”他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经陈蔡,焉知圣人?之前能恪守礼义,并非我能固穷,而是别无选择。如今情势稍缓,这贪鄙之心啊,就像是喉咙里的酒虫,不停地往外跑。”
赵温、杨彪也叹了一口气。
张喜的话,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伴驾数年,苦是真的苦,危险也是真的危险,但大家都能凭一口气守住臣节,没几个人叫苦叫累。如今形势缓解了,也能吃饱饭了,却觉得天子有些苛刻。
天子有了钱粮,不先发放公卿大臣,却先犒赏将士,让很多人心生不满。
虽然没人宣诸于口,心里的怨气却能感觉得到。
张喜也是守礼之人,只有在他们面前,才会发几句牢骚。
“是啊,我们都做不成圣人。”赵温翘起尾指,剔着牙。“但天子能。”
杨彪、张喜不约而同的看着赵温。“子柔,何出此言?”
“你我十五六岁时,能有天子这般胸襟与气度么?”赵温扫了杨彪、张喜一眼。“大丈夫雄飞固不易,雌伏更难。你们应该都听父兄说过先帝当时吧,可有这气度?”
杨彪和张喜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熹平年间,杨彪的父亲杨赐、张喜的兄长张济与太尉刘宽一起,教授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先帝。先帝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胸襟、气度都不足,又无主见,极易被人激怒。
后来的党锢之祸,就是宦官曹节诱导先帝所致。
如果先帝处于今日之境遇,士孙瑞难逃杀身之祸,河东大族也会被杀得血流成河,最后会闹成什么局面,真的不好说。
相比之下,天子简直稳重得不像人,至少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天佑大汉。”杨彪举起手中的小酒壶。
“天佑大汉。”赵温、张喜也举起了小酒壶,与杨彪轻碰,一起抿了一口酒,相视而笑。
三人发了一会儿感慨,又说起了招抚白波军的事。
天子发布军屯诏书,就是针对白波军的。
普通百姓未必愿意参加军屯,他们生活还能过得去,没必要非从军。天子之前以赵青父子为榜样,号召百姓献粮,最后也只有千余户,远远未能达到预期的目标。
但白波军会非常欢迎这道诏书。
如果能下山定居,拥有更肥沃的土地,不必躲在山上,他们的生活会有明显的改善。
至于从军作战,他们本来也没闲着。
“文先,你说,天子将来是否会将此策推行天下?”张喜呷了一小口酒,看似随意地问道。
杨彪看看张喜,嘴角微撇。“你是担心你家的千亩良田吧。”
“你不担心?”张喜反唇相讥。
“我家没那么多地。”杨彪淡淡地说道。
张喜欲言又止,脸上有点挂不住。
弘农杨氏虽是四世三公,可是与另一个四世三公却不太一样。杨氏恪守德行,不趋利避害,既不贪财,也没有买地的兴趣,连俸禄以外的馈赠都不接受。
杨震暗室拒金,留下四知佳话。其后世子孙虽然未必都能如此,总体而言,不失清白之名。
相比之下,张氏就有点俗了。
“放心吧,就算是平定天下,天子也用不了百万兵。”杨彪缓了口气,免得和张喜吵起来。“只要并凉、关中稳定,在关东推行军屯的可能性不大。”
赵温表示赞同,又补了一句。“只要关东士大夫能体恤天子心意,不要贪得无厌,让百姓无以谋生,再闹出黄巾之乱就行了。”
张喜的脸色刚刚缓和一点,又被赵温这一句激得恼羞成怒。
“你们这是何意?难不成黄巾之乱竟是我关东士大夫逼出来的不成?”
杨彪、赵温默契地垂下了眼皮,装没听见。
张喜也觉得无趣,甩甩袖子,转身就走。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将案上剩下的兔腿抢走了。
“这个张季礼……”杨彪无语。
“算了,算了。”赵温劝道:“他也没其他恶习,就是喜欢喝两口。有酒无肉,的确寡淡。”
“臭毛病。”杨彪悻悻地说道:“就这么一条兔腿,他拿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们以《太史公书》下酒。”赵温扬扬眉,转身拿出一卷书,放在案上。“听说天子最近在读《太史公书》。你猜猜,天子都从《太史公书》里读到了什么?”
杨彪不屑一顾。“这还要读?天人之际,古今之变。你想听哪一篇,我背给你听。”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古今之变
“死背书有何用?”赵温嘴角挑起。“既然你这么熟,那你说说,何为天人之际,古今之变?”
杨彪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惊讶。“难不成你悟到了?”
赵温得意地笑笑。“虽不中,亦不远矣。”
杨彪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赵温勾勾手指。“拿来。”
杨彪一脸茫然,眼中却露出一丝笑意。
赵温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杨彪的袖子,从中掏出一个布包,冷笑一声。
“你瞒得过张季礼,还能瞒得过我?”
杨彪抚掌大笑,笑了两声,又掩口收声。“莫声张,又引得他来,我们又吃不痛快。”
两人相视窃笑,花白的眉眼中带着孩童般的得意。
虽是同僚,他们俩谈得来些,与张喜经常话不投机。
“说说,你有何心得。”杨彪催促道。
“夫子何以称圣?”赵温问道。
杨彪想了想,引了一句不久之前天子刚说过的话。“为天地立心,继往圣之绝学。”
赵温点点头。“诚然,若非夫子有教无类,授贤人七十二,弟子三千,焉有今日之郁郁乎文哉?陛下欲使天下生民皆能读书,正是循先贤故事,更进一步。”
杨彪眉头微皱。“可能吗?”
“文先何不先问当与不当?”赵温反问道:“还是说,文先觉得庶民天生下愚,不可教导。”
杨彪瞪了赵温一眼。“我杨氏历代教授,论弟子,比你赵氏多上百倍。”
赵温不怒反笑。“纵使百倍,又能几万人?大汉户口最盛时,有千万户,六千万口,读过书的人有几成?”
杨彪吁了一口气。“人人都能读书,固然是好,但麻烦也不少。子柔,你是司徒,掌天下民事多年,精于政务,可不能像那些书生一般急功近利,沽名钓誉。太学三万生员就已经让人头疼了,若是人人读书……”
杨彪摇摇头,不敢再往下说。
赵温盯着杨彪,不紧不慢地说道:“文先,子产不毁乡校,你却担心处士议政么?”
杨彪皱起了眉头。
赵温不是迂腐的人,他说这些绝不是为了逞一时辩才,而是有所思。
平心而论,他的理由虽然很现实,却不符合儒门的理念。
换句话说,这是儒门面临的困境,如果不加以解决,儒门独尊的地位必然会被动摇。
届时,天子推行王道的结果不是振兴儒门,而是摧毁儒门。
这是任何一个儒门子弟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要么求变,以适应新的形势。
要么死。
身为老臣,身为儒门子弟,他责无旁贷。
但他却看不到出路。
——
蔡琰站在门外,手里全是汗。
她已经来了三次,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
这原本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天子身边的郎官都认识她,她也不需要请见,可以直接走进去,没人会拦她。
可是这一次不同。
皇后伏寿与弘农王夫人唐姬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让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自荐枕席,对她来说是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事,即使对方是天下至尊。
陈留蔡氏以诗书传家,不需要用那样的方式求富贵。
还是……算了吧,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何必自取其辱呢。
就在蔡琰心生怯意,准备悄悄地溜走时,天子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
“令史,有事?”刘协诧异地说道。
他记得今天不是蔡琰当值。
“呃……”蔡琰张口结舌,低头看到怀中用作掩饰的文书,连忙说道:“臣……臣来侍读。”
刘协狐疑地看着蔡琰。他能感觉到蔡琰的慌乱,却不知道原因。
莫不是有话要说?
“正好有事问你。”刘协虽然有些厌烦,还是招手让蔡琰走近。
他最烦身边的人借着职务之便为他人说话,从中取利,虽然他很清楚这种事情无法避免。
蔡琰之前不是这样的人,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变。
这次她主动请求随征,本身就有些意外。
虽然蔡琰从小随蔡邕在北疆长大,适应北疆的气候,了解北疆的风土人情,但他这次是出征作战,不是寄寓,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他原本是不打算带着蔡琰的,但蔡琰主动要求,他只好应了。
如果她为了方便替人说话,那就太膈应了。
“陛下有何事相询?”蔡琰敏感的察觉了刘协的态度变化,越发后悔,却只能硬着头皮。
刘协说起了裴晔任并州刺史的事,问蔡琰的意见。
他盯着蔡琰的脸色,看看蔡琰有什么反应。
如果裴茂真是有心欺瞒,找蔡琰打配合是再正常不过的。
说到正事,蔡琰平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臣记不得有相关的记载,但感觉不会假。”
“为何?”刘协不动声色地说道。
“二十年内的事,应该还有很多人记得。是真是假,陛下一查便知。纵使没有档案,并州总会有人记得。虎贲中郎将宋果就曾任并州刺史,不管裴晔是他的前任还是后人,有过交接,他总有印象。”
刘协觉得有理。“你也没看到相关的文书记载?”
“没看到。但宫中的公文不全,损失很多,查不到也很正常。”蔡琰说道:“陛下若是想打听,臣留心问问,便知真伪。”
刘协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他自己的确不方便去查,蔡琰行动要方便得多。
当然,这也话正是裴茂早就想到的结果。
皇帝再聪明,毕竟只是一个人,不可能事事关心。大臣——尤其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们——想要联手欺骗皇帝,再简单不过了。
只要裴茂下的本钱够,他甚至能让更多的人作证。
“赶了一天的路,你早点休息吧。”刘协心情更不好,怏怏地挥挥手,转身回屋。
“唯。”蔡琰拱手作揖,如逢大赦般的退下了。
刘协看得真切,忽然又叫住了蔡琰。
“令史留步。”
“陛下?”蔡琰面色发白,神情局促。
“你刚才不是说侍读的么?”
“呃……”蔡琰这才反应过来,更加慌乱,连忙拱手道:“陛下今天欲读何书?”
刘协没说话,只是招招手,示意蔡琰进屋。
蔡琰不知所以,只好跟了进去。掩好门,一回头,却看到刘协坐在案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陛……陛下?”
“朕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刘协阴着脸,沉声说道:“仅此一次。”
第二百五十五章 高处不胜寒
蔡琰一下子愣住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她跟随天子多时,知道天子的脾气。
他看似随和,其实城府很深。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不多,但每次都是大事。
“陛下,臣……”蔡琰很想把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见蔡琰窘迫,无以自处,刘协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
“是裴茂求你的吗?”
蔡琰一愣。“裴……裴茂?”她随即恍然大悟,连忙摇头道:“裴茂未曾有任何请托。就算有,臣也不会为他掩护。”
她随即反问道:“陛下,你怀疑尚书令?”
刘协有点尴尬。
在人家里做客,却怀疑主人的用心,这的确不太合适。
仔细说来,裴茂也没有明确的表示什么,一切都是他的臆测。
或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刘协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朕现在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蔡琰同情地看着刘协,也叹了一口气。“陛下,孤家寡人,岂是虚言。天下至尊,本就是如此。身边纵有千人万人,也未必有一人同心。”
刘协大为感慨。
他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