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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舅,依计行事即可。”
第二十五章 不期而至的大考
董承转身去安排午餐,刘协独自站在渭水出神。
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虽然他一直不敢有任何乐观的估计,但现实还是一次次的击穿他的下限。
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历史的悲剧也许无法避免,不管他怎么努力,他还是会被李傕、郭汜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朝廷的尊严一再被碾得体无完肤。
战死不仅仅是一句热血的口号,很可能成为现实。
“陛下。”杨修悄悄地走了过来。
“嗯?”刘协收回心神,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着杨修。
杨修抿着嘴唇,悄悄地看了一眼四周,轻声说道:“臣有一愚见,敢请陛下斟酌。”
“说来听听。”
杨修扬扬下巴,看向缓缓流淌的渭水。“陛下何不渡渭,入河东,再凭河拒守?反正……河东总是要去的。”
刘协无声地笑了起来。
杨修怂了。
即使他实践经验不足,也看得出董承等人战力有限,对即将发生的战事信心全无。
“一事不烦二主,就由你来运筹,如何?”
杨修红着脸,神情讪讪。天子看出了他的胆怯,只是没说破而已。
“陛下,臣……臣只是为万全计,绝非……绝非……”
“无妨,这本来就是向死求生,你有恐惧之心,是人之常情。”刘协转身看着渭水,淡淡地说道。
杨修咂了咂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天子说的是实话。可越是实话,有时候越是伤人自尊。
过了一会儿,刘协又说道:“你知道鱼跃龙门吗?”
杨修愣了一下,笑道:“陛下,此龙门非彼龙门,鱼跃龙门的龙门在河南,不在河东。”
刘协瞅瞅杨修。他还真不知道鱼跃龙门的龙门在河南,一直以为就是附近的这个龙门,本想装一下,没想到露了怯,一时有点尴尬。
杨修也尴尬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天子关注的是鲤鱼逆水而上,跃龙门而化龙,他却关注是哪个龙门,实在落了下乘。
天子如此聪慧,岂能不知道此龙门非彼龙门?
两人都尴尬,一时无话。
刘协毕竟脸皮厚一点,迅速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的说道:“随波逐流易,逆流而上难。可正因为难,鱼才有可能化龙。儒门也不讲究知其不可而为之吗?”
“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唐突了。只是眼前这形势,勉强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刘协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德祖之见,大汉中兴的可能又有几成?”
杨修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看来,大汉中兴的可能几近于无。
“是不是和鱼跃龙门差不多?”
杨修苦笑着,点了点头。
刘协突然来了兴致。
杨修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正是他希望的。如果杨修一本正经的拍着胸脯说,陛下英明,大汉必能中兴,那他倒不想和杨修多说什么了。
“德祖,你满腹经纶,能否为朕解惑?”
杨修吃了一惊,盯着刘协看了片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解惑不敢当,陛下有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纵有荒疏处,也不敢藏拙。”
刘协点点头。“秦末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既有六国余脉,又有项羽这等楚国勋贵、名将之后,为何最后却是高皇帝一统天下?”
杨修不假思索,张口欲言,却被刘协摆摆手,阻止了。
“德祖,你一定读过贾谊的《过秦论》,如果没有新意,就不要说了。”
“呃……”杨修满肚子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脸都憋红了。
本以为天子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是一次不期而至的大考。
贾谊那是什么人?那可是真正的天才。
典校经籍的刘歆曾说过:汉朝之儒,唯贾生而已。
别说是仓促之间,就算让他苦思冥想一年,他也未必能有超出《过秦论》的高见。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打算即兴发挥。
草率了。
见杨修窘迫,刘协微微一笑。“德祖,不妨将此问当作你的龙门。”
杨修神色微凛,心中狂喜,这可是陛下对他的厚望啊。
他掸了掸袖子,又整理了一下衣冠,深施一礼。
“唯。”
——
一匹小马沿着河岸奔驰而来,马背上一个少女扬着手绢高呼。
“陛下——”
刘协抬头看去,不禁嘴角微挑,心头多了一丝柔软。
那是董承的女儿董宛,算是他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小时候经常随董承入宫,在董太后膝下承欢。
现在想来,董太后是有意让董宛入宫的,亲上加亲向来是外戚的惯用手段,也是造成皇族血脉一代不如一代的罪魁祸首。
东汉中期以后多次出现大宗无嗣,小宗入继的局面,与这种亲上加亲的习惯有脱不清的干系。
若是不考虑那些,董宛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玩伴。
她长得很可爱,而且……不太聪明,不像伏寿有很多小心机,对他——真正的刘协——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她后来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刘协,成了董贵人,可惜不得善终,和她的父亲董承一起被曹操杀了,连同她肚里的孩子。
董宛来到刘协面前,翻身下马,扔了马缰,盈盈一拜。
“妾董宛,见过陛下。”
刘协招招手。“阿宛,你的骑术真好。”
“嘻嘻,我瞒着父亲偷偷学的。”董宛很得意。“听说陛下来了,我趁父亲不留神,偷偷溜出来的。待会儿诸将来见陛下,我又没机会和陛下说话了。”
“阿舅不准你骑马?”
“嗯,他说这不是女儿家应该学的,更不是我该学的。”董宛偷偷看了一眼刘协,脸上飞起两片红霞。“陛下,听说我们要移营,和御营靠得近些?”
“是啊,李傕、郭汜要来了,我们要准备作战。”
董宛握着小拳头,用力挥了挥。“陛下不用担心,父亲一定会和上次在新丰一样,保护陛下。”
一旁的杨修听了,撇了撇嘴,然后将头扭向一旁。
刘协面不改色,附和道:“是的,我不担心,阿舅会保护我,也会保护你。”
得到刘协的赞同,董宛雀跃不已。“陛下,那我以后能经常见到陛下吗,就像当初在永乐宫一样?”
“当然可以。”刘协灵机一动,顺口说道:“你待会儿就和我一起回御营,如何?”
“好啊,好啊。”董宛拍手叫好,随即又有些扭捏。“是不是……太仓促了?”
第二十六章 捧哏
刘协忍俊不禁,心情难得地轻松起来。
难怪后世盛产女儿奴,天真小美女果然是贴心小棉袄,能解人颐。
“军情紧急,我有非常重要的任务,非你不可。”
“我?”董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伸出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能做什么?”
刘协回头看了一眼军营。“阿舅的营中是不是有不少眷属?”
董宛挠挠头。“是啊,有老有小,还有不少吃奶的小娃娃,每天哭个不停,吵死人了。”
刘协还没说话,杨修先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安集将军营中还有这么多眷属?”
董宛瞅了他一眼,像看一个白痴,一脸不屑。“洛阳被董卓烧了,那些人无处可去,不来投从军的亲人,还能投谁?陛下,这谁啊,这么没见过世面,刚从山里出来的么?”
杨修无语,想骂人,却又底气不足。
刘协忍着笑。“阿宛,不可妄语。这是太尉杨公之子,黄门侍郎杨修杨德祖。”
董宛吓了一跳,讪讪地笑了笑,转过身,背着杨修缩缩脖子,撇了撇嘴。
刘协说道:“阿宛,杨侍郎刚刚入仕,不太熟悉情况,你为他解说一番。”
董宛有点心虚,瞟了刘协一眼,本想求饶,却迎上了刘协鼓励的目光。她犹豫了片刻,结结巴巴地说起了营中的情况。
“家父的部下大多来自关……东,其中大半……是洛阳人。董卓烧了洛阳城,强迫迁都,洛阳百姓无……无处可去,不少人就来投亲,所以……”
董宛虽然紧张,还是将大致将情况说清楚了。杨修听完,看向董承大营的眼中一片死灰。
本以为董承几个大营里都是战士,没想到还有近一半人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眷属。
这还怎么打?
杨修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刘协,舔了舔嘴唇,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协也很崩溃,不过他见过更崩溃的,更重要的是他相信杨彪和士孙瑞的判断,所以还能保持基本的镇定。
他不了解董承大营的情况,杨彪、士孙瑞总应该清楚。既然他们还有信心,就说明情况并非无计可施,更不会像杨修以为的那样绝望。
等了一会儿,董承带着几个校尉、司马来了,一一引见,介绍他们之前在新丰之战中的战功。
刘协认真地倾听,不时追问一些详细的情况,与王越等人之前提及的战事经过进行验证,同时也对这些将领多一些了解。
虽说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但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毕竟是少数,历史大潮中更多的是这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他翻盘的希望有很大一部分就寄托在这些人的身上。
见刘协虽年轻,却思路清晰,提的问题大多在点上,非常实际,态度又平易近人,言语从容不迫,看不出太多紧张,这些将领既意外又欢喜,心情放松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君臣有问有答,气氛融洽。
“你们的家眷都在营吗?”刘协问道。
几个校尉、司马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只有一个叫韩泓的河内籍司马举起手。“臣的家眷不在营中。”
“你的家眷在哪儿?”
“应该在黎阳。”
刘协大惑不解。“为何在黎阳,又是应该?”
韩泓有点不安。“臣与故洛阳令司马防有姻亲之旧,托其长子司马朗照顾家人,后来听说司马朗带着亲族去了黎阳,所以臣的家眷应该也在那里。只是这些年兵荒马乱,音讯不通,所以臣也不敢确定。”
刘协理解地点点头。“想他们吗?”
“想,臣离开洛阳的时候,妻子有孕在身,不便移动,所以没有从军。一晃数年,臣也不知道她生的是男是女,如果活着,应该发蒙读书了。”韩泓说着,红了眼睛。
“那你也要好好活着,别让你的孩子见不着生父。”
韩泓忍着泪,点点头。“谢陛下,臣一定……努力活着。”
董承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诸君,战场凶险,生死难料,但多做一分准备,就能多一分机会。”刘协不急不徐地说道:“李傕、郭汜凶残,诸君想必都很清楚,毋庸朕多言。但如今的李傕、郭汜已非数年前的李傕、郭汜,这一次……”
刘协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许正是诸君报仇的机会。”
众人狐疑地打量着刘协,面面相觑。
连杨修都有点意外。天子想鼓舞士气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亲自出马未免太草率了。
你以为我能说服杨定,你就能说服这些人?
太想当然了。
刘协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却也不急,等了一会儿,让他们的情绪充分发酵,然后才说道:“当初董卓被诛,西凉诸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以为朝廷要诛尽西凉人,不得不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近十万大军围攻长安城的情景,想必你们都有印象。”
众人连连点头,不少人眼中露出强烈的不安。
刘协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如今李傕、郭汜还有十万大军吗?”
众人互相看看,董承也会过意来,笑道:“他们互相攻杀,长安城血流成河,哪里还有十万,能有五万人就顶天了。”
刘协看了董承一眼,很满意。亲戚毕竟是亲戚,知道适时捧哏。
“他们现在有孤注一掷的必要吗?”
韩泓双手一拍,说道:“陛下说得对,他们根本没有拼命的必要。上次在新丰,郭汜一看形势不对,根本没有死战的打算,跳上马就跑。”
“那我们呢?”刘协立刻反问道:“我们有路可退吗?”
韩泓微怔,脸上的神色渐渐凛冽起来。“前有段煨、张济,左有南山,北有大河,哪里有路可退。若不能战而胜之,我们不是死于西凉兵的马蹄之下,就是为鱼鳖。既然如此,不如一战。”
刘协打量着韩泓,挑起大拇指。“常听说燕赵多烈士,没想到河内也有韩君这样的猛士。”
韩泓的胸脯挺得更高。
董承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再看向刘协的眼神便有些不同。
杨修目光微闪,恍然大悟,随即说道:“陛下高屋建瓴,令臣茅塞顿开。”
刘协转头看向杨修,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