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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不敢。
审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惹恼了审配,审配会毫不犹豫的先杀了他。
“审正南。”城下忽然传来一声高喊,接着脚步声响起,辛毗大步流星地走了上来,满头是汗,衣衫也湿透,粘在身上。
审配笑了。“辛佐治,你终于肯现身了。”
“我听到消息就赶来了。”辛毗走到妻子与女儿面前,摸了摸辛宪英的小脸,又对妻子躬身一拜。“连累你了。”
他的妻子嘴唇颤抖,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辛毗又走到荀氏面前,躬身拜了一拜。
荀氏欠身还礼。
辛毗来到审配面前,昂着头,咧嘴一笑。“我来了。你是现在就杀,还是聊一聊?”
审配还没说话,审英抢先说道:“阿翁,君子一诺千金。既然辛君现身,那就先放人吧。若是谈不拢,再杀不迟。”
审配横了审英一眼,欲言又止。他挥挥手,示意审英将辛评放下来,一起带回监狱,又示意辛毗道:“走走?”
“敢不从命。”辛毗拱拱手,跟了上去。
审配背着手,沿着城墙慢慢地走着,不时地看一眼城外,眼神阴沉。
秋收已经结束,一块块麦地只剩下麦茬,像是斑秃的头皮。
朝廷大军围城,审配看着城外的麦子成熟也不敢出城收割,眼睁睁地看着天子派人将麦子收割一空。他曾打算让张郃、高览出击,阻挠天子收麦,或者直接烧了,却被张郃、高览婉拒了。
他们的理由是烧了这些麦子,天子还是要征粮,最后苦的是冀州百姓。
理由很正当,但审配却怀疑他们别有用心,说不定已经和天子达成了协议。
这让他对坚守邺城的信心受到了重创,不得不想办法逼辛毗现身。
“天子的最后通谍,你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了。”辛毗点点头。
“如果我非死不可,我一定会带上你。”
“这是我的荣幸。”辛毗笑道:“生时未能同心同德,死后或许能肝胆相照。”
审配转头看着辛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觉得有这可能?”
辛毗叹了一口气。“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汝颍人与冀州人不合,致使大好形势功亏一篑,两败俱伤,这个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审配冷笑。“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也算是不易。”
“我虽不敏,知错就改还是能做到的。”辛毗停住脚步,看向城外的大营,轻轻地拍了两下城垛。“天子固然是英主,但若非你我不合,他也不会赢得这么痛快。引而不发,就能使汝颍人与冀州人互相残杀,想必他此刻一定很得意。”
审配也停住了,与辛毗相隔数步而立。
过了好一会儿,他幽幽地说道:“如果我肯降,他能放过我审氏一族吗?”
“不好说,我只知道,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先将我汝颍人杀得干干净净,破城之后,汝颍人再以报仇为名,将你冀州人杀得干干净净。他肯定不希望你投降,所以也别指望他轻易答应放过你审氏一族。”
辛毗沉默了片刻,又道:“但诛九族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审配懊恼的握起拳头,用力砸在城墙上。“此子虽年轻,却用心歹毒。”
“也能理解。”辛毗眼中露出一丝苦涩。“孝桓、孝灵的殷鉴在前,要想与天下士大夫为敌,并且战而胜之,没点心机怎么行。当初世祖就想度田,最后不了了之,以后诸帝都有心无力,没想到这件事却被他办成了,也是天意吧。”
审配转头打量着辛毗,欲言又止。
他能感受到辛毗的无奈,正如他的无奈。
在天子面前,他们都是失败者。
天下的士大夫概莫能外,不管他们是追随天子,还是与天子对抗。
“还有转机吗?”
辛毗沉默了良久。“或许有吧,但你我都看不到了。”
“什么转机?”
辛毗慢慢转过头,迎着审配的目光。“敢问审君,是士大夫的渊源更久,还是皇帝的渊源更久?”
审配目光一闪。“当然是士大夫,皇帝才几百年。”
“是啊,皇帝才几百年,士大夫却是三代以来就有,薪火相传数千年。若不是张良、陆贾、贾谊、董仲舒辈前后相继,刘氏岂能为帝?几百年来,皇帝因士大夫而立,就算天子英武,又岂能弃士大夫而独存?四民为士,看似分而治之,其实不过是一时缓兵之计罢了。”
他一声冷笑。“这天下,最终还是士大夫的天下,不是皇帝的天下。”
第九百三十六章 善战者也
审配在反复权衡了一夜后,决定接受天子的最后通谍,献城投降。
天子的十几万大军围城,就算不进攻,困也能困死他。
胜负没有悬念,坚持也就没了意义。负隅顽抗,只会使杀戮更重,损失更大。
写好降表后,审配伏剑自杀。
收到消息后,田丰也自杀了。
袁熙早就等着这一刻,收到消息后,立刻接管了邺城的防务,命人树起白旗。为审配、田丰举哀的同时,割下他们的首级,连同降表,一起送出了城。
在辛毗的建议下,袁熙向北军中侯士孙瑞投降。
士孙瑞收到消息,一面派人急报天子,一面受降。
看到田丰的首级,沮授泪如雨下。
他知道审配死有余辜,田丰却是被审配拖累的。他已经致仕隐居,却被审配逼着出山,搅进了浑水,最后丢了性命。
以田丰的才智,本可以有一番作为。
士孙瑞最开心。
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得以避免,成千上万的将士不用白白牺牲。至于他个人的荣誉,与这些相比微不足道。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虽然年过半百,却还能再战十年,有的是立功的机会。
半日后,天子有诏书回复,接受袁熙的请降,所有人按照既定的方针处理。
审配、田丰已死,就不再追究。族人没为官奴婢,家产抄没。城中文武,二百石以上一律流放海外,具体地点待定。其他人等就地整编。
收到诏书之后,最开心的是辛毗。
汝颍人一直被审配囚禁,是审配的人质,与反叛无关,是以不在流放之列。
只有袁熙不能幸免。
但袁熙也不亏。他为了救母,犯险入城,又与辛毗联手,最终说服审配放弃了玉石俱焚的选择,也算是活人无数。虽然难逃流放之刑,却也赢得了美誉。
流放的诏书还没下达,已经有不少袁氏故吏表示愿意陪他一起流放。
士孙瑞入城,接管了邺城的城防,然后造好名册,赶到行在见驾。
——
刘协放下手中的名册,抬起手,看了士孙瑞一眼。
“士孙公辛苦了。”
士孙瑞含笑施礼。“能随陛下征伐,臣受益匪浅,就算些许辛苦也是值的。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陛下是谓也。”
刘协嘴角挑起一抹浅笑。“你不必奉承我。我既然接受了投降,就不会再变卦。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能不战而胜,我求之不得。”
士孙瑞如释重负,躬身再拜。“陛下仁厚,天下之福。愿陛下威名远播,益州俯首,天下太平矣。”
刘协一声叹息。“益州与冀州不同,不能报太高的希望。士孙公,你还不能解甲归田。益州的事,要拜托你。”
士孙瑞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天子将平定益州的事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也是让他位至太尉的诚意。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益州很难像冀州一样不战而降,一场激烈甚至旷日持久的大战在所难免。
虽然不期望如此,但他也却清楚,天子说得有理,益州不战而降的可能性不大。
原因也很简单,益州有地利可用,不像冀州一马平川,朝廷的大军可以直至城下。
“谢陛下。”
刘协随即与士孙瑞商量了对投降人员的安排,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将领的流放,一是士卒的整编。
对前者,刘协的态度很坚决,不管是张郃、高览这样的重要将领,还是曲军侯之类的低级军官,一律流放,没有例外。
不仅要流放,而且要打破编制,分散到不同地方,让他们没有重新集结的可能。
士孙瑞委婉的表达了不同的看法。
流放到海外,本来就不仅仅是惩罚,还有让他们开疆拓土、戴罪立功的意思。那些人之所以愿意降,就是觉得还有希望。审配之所以愿意投降,也是因为朝廷没有赶尽杀绝,还给冀州人留下了一线生机。
如果将他们打散了,那就只剩下惩罚的作用,没有戴罪立功的可能。
再善战的将领,如果没有一定的兵力可用,面对陌生的环境,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陛下只是想惩罚他们,不如将他们送去守边,或者没为官奴婢,随军征战。
只是如此一来,一则有失信的嫌疑,二来也是浪费。
冀州多名将,让已经称臣的名将当作普通士卒用,太可惜了。
对于后者,士孙瑞倒是没什么意见。
从袁绍入冀州开始,冀州已经有十年时间处于战争状态。如今好容易太平了,的确应该削减兵员,让更多的士卒回家务农,恢复生产。
最后,士孙瑞又提醒了一句。
攻城易,攻心难。
不管审配是否投降,有一两年时间,邺城必破。可是想要收复冀州人心,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冀州是否稳定,关系到大河以北的幽州、并州是否能得到足够的资源,也对北疆有着难以估量的意义。陛下既然想接下来平定辽东,驱逐胡虏,饮马北海,就不能不重视对冀州的人心得失。
而只有稳定了边疆,陛下才能腾出手来,从容推进中原度田,实现王道。
听完士孙瑞这句话,刘协心中一动,无声而笑。
他听懂了士孙瑞的意思。
冀州人的威胁容易解决,中原士大夫的利益却还没有真正触及。尽快解决冀州人心的问题,将冀州度田进行到底,才能将度田的主战场转移到中原。
“我再考虑考虑。”
“唯。”士孙瑞躬身而退。
出了中军大营,士孙瑞上了马,看着中军御帐的方向,长出一口气,说不出的欣慰。
对他来说,此行堪称完美。既得到了移师益州的机会,又说服天子调整了思路,以便尽快完成对冀州的消化。
天子虽年轻,却聪明睿智,非先帝所能及。
或许这一次能成功,真正改变大汉的命运。
“回营。”士孙瑞心情大好,一扬马鞭,就准备策马奔驰。
“中侯,那是……”亲卫忽然一声惊呼,指向远处。
士孙瑞顺着他的手一看,也不禁吃了一惊。“荀文若兄弟,他们怎么来行在了?”
片刻功夫,荀彧、荀谌策马来到面前,看到士孙瑞,两人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士孙瑞的马前,拱手施礼。
“见过士孙公。”
士孙瑞也下了马,一手挽着一个,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荀彧、荀谌互相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不瞒士孙公,我们是来救人的。”
士孙瑞恍然,不禁哈哈大笑。“不用那么费劲了,审配、田丰已死,邺城已经投降,你们的家人也无性命之虞。”
荀彧兄弟又惊又喜,不禁抚额而叹。
“幸甚,幸甚。”
士孙瑞笑容一收,随即又道:“性命虽然保住了,却不能不有所转变。友若,文若,你们都是少壮有为之士,要助天子一臂之力,共兴王道才行啊。”
第九百三十七章 千里而来
荀彧、荀谌目送士孙瑞上马离开,转过头,面面相觑。
审配不战而降,这是好事,他们的家人安全了。
但不妙的是,最为顽固的审配都落得了这个下场,甚至没敢一战,天子的兵威可见一斑。在这种形势下,和天子讨论党锢问题,真是合适吗?
“士孙君荣一战成功,可喜可贺。”荀谌咂着嘴,幽幽地说道。
荀彧没吭声。
他还在回想士孙瑞的那句话。
他曾与士孙瑞共事,知道士孙瑞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借着刚立功的劲头教训他。这时候对他说这样的话,应该是觉得他侍君不够至诚,有待改进。
之前唐姬这么说,如今士孙瑞也这么说,足以说明他的确有问题。
是我落伍了吗?
荀彧有些沮丧。他还没到四十岁,正当壮年,怎么就未老先衰了呢?
荀彧心头有些神不守舍,连让人上前请见都忘了。正当荀谌准备提醒他时,刘琮从一旁走了过来。
“荀君?”刘琮歪着头,看了荀彧兄弟两眼,有些不太敢确定。
“你是?”荀彧看着刘琮,觉得脸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刘琮纵身下马,两步赶到荀彧面前,拱手施礼,哈哈大笑。“原来真是荀君,久仰久仰。小子刘琮,家父讳表,字景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