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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忠咂了咂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反复再三。
“文先,家丑不可外扬,何况那还是先父的污点。”
第一千零一章 和而不同
“既然是污点,就不能错上加错。”杨彪说道:“你四处找孔融,是想杀人灭口吗?”
“岂敢,岂敢。”周忠吓了一跳,连连摇手。“我只是想和他商榷一番。如今事务繁多,实在不是重修《孝桓帝纪》的好时机。他这不是给朝廷找麻烦嘛。”
杨彪知道周忠在掩饰,却没有说破。
周忠杀孔融的可能性的确不大,但他找孔融也绝不仅仅是商榷这么客气,小小的教训一番是免不了的。
不把话说得这么重,也是为了提醒周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别人会认为你是打击报复。万一孔融出了事,你有口莫辩。
包括孔融去漠北。
为了避免落下口实,周瑜就只能尽全力保护孔融,让他平安归来。
周忠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也就没必要把话说破了。
两人随即商量起了实地考察邯郸政绩的细节。
周忠原本有些担心。
他是做过地方官的人,知道像诸葛亮这样以严厉手段施政的人获得普通百姓的称赞不难,但利益受到伤害的大族、豪民往往很难有好话。诸葛亮倚仗着天子的信任,行雷霆手段,甚至还请士孙瑞出兵威慑,背地里不满的人肯定不会少。
天子巡视,那些人未必敢亲自跳出来说三道四,但是安排几个家人、亲属,在天子面前哭诉几句,往诸葛亮脸上抹黑,这却是完全有可能。
别以为没人敢当着天子的面这么做。
当初光武帝平定天下,巡视豫州,在南顿时就被当地百姓逼着免赋,免得少了还不满意。
南顿人这么剽悍,只是因为光武帝的父亲刘钦做过南顿令。
邯郸却是天子生母灵怀皇后的家乡,邯郸百姓请求一点恩泽岂不是天经地义?
杨彪听完周忠的担忧,微微一笑。
“嘉谋下车伊始,想必没看到都亭侯王端夫妇。”
周忠倒是认识王端的,当初为了灵怀皇后的事,他和王端的父亲王斌多次见面商议。王斌死后,王端嗣爵的事,也是他操作的。
“他怎么了?”
“他现在是天子身边的郎官,他的夫人是女营的骑士。哦,对了,他的夫人姓张,是和安朝的名臣张禹张伯达。”
周忠微怔,随即明白过来,啧啧有声。
天子真狠,直接先对最亲的人下手。
怪不得诸葛亮度田这么顺利。王端夫妻都被天子扣在身边,做了最普通的郎官和女骑,谁还敢惹事?
“天子……严于律己,倒是不用担心外戚权重。”
“的确如此。”杨彪抚着胡须,一声轻叹。“天子罢宦官,后宫规模甚至不如一些官员。又压制外戚,不使其德不配位。兴王道的诚意天地可鉴,你我身为大臣,岂能不全心全力的配合?若是只顾私心,错过这大好机会,会被后人骂的。”
周忠尴尬地点点头。
——
两人正说着,张昭求见。
杨彪和周忠互相看了一眼,会心而笑。
张昭这是掐着点来的,时机把握得非常精准。周忠下车还没到半天,与杨彪见面还没到半个时辰,他就来了。
比周瑜消息还灵通。
杨彪让人请张昭进来。一会儿功夫,张昭迈着方寸进来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神情庄重肃穆,礼节周到,却又不卑不亢。
周忠与张昭是旧相识。见此情景,不由得一笑。
“张子布,如此多礼,莫不是有求于人?”
张昭拱拖施礼。“昭非求人之人,司空亦非循私之人,何求之有?”
周忠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生气,笑道:“你不求人?那孔融去漠北之事,又怎么说?我可听说,天子怜惜孔融年老,本是不愿意让他这么辛苦的。”
张昭淡淡地说道:“孔融本是商人之后,得知商朝遗民的消息,赶去一见,乃人之常情,何惧辛苦?至于请天子下诏,并非我求天子,而是为儒门考虑。商代文献、语言与今日殊异,非鸿儒不能解。孔融学问渊博,天资过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漠北之行,非他不可。”
听张昭说得这么慎重,周忠倒不敢再轻忽,仔细询问起来。
涉及到儒门的事,大意不得。
杨彪对这件事也了解不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
张昭便将从周瑜那儿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只不过周瑜当时还有大量揣测的成份,并没有那么笃定。到了张昭口中,揣测的成份已经所剩无几,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人就是商朝遗民,只需要孔融去做最后确定,就能发掘出一段遗失的历史,找回失落的连山、归藏,使三易合璧。
张昭说得如此肯定,情绪如此高涨,让杨彪、周忠都受到了感染,觉得这事意义重大,不容耽搁,否则就是儒门罪人。
如此一来,周忠再追究孔融就不合适了。
不仅不能追究,还要安排周瑜照顾好孔融,确保孔融的安全。
周忠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想想孔融这一去就是几年,就算周瑜用心照顾,不让他出事,这冰天雪地里也不舒服,也就罢了。
说完商朝遗民的事,杨彪随即问起了渤海的上计。
张昭坦然地说道,渤海今年的上计情况肯定不如冀州其他郡国。具体原因,他一一道来,既不遮掩,也不夸大。
最后,他说了一件事:天子有意在徐州也设立这样的郡国,以便中原反对度田的士族迁居。
渤海毕竟还是太远了,气候也与中原有所不同。除了汝颍一带的党人迁来不少之外,其他郡国的人大多畏难,不愿意迁来。如果朝廷在徐州设立与渤海一样的郡国进行试验,那些人迁居的可能性会大得多。
对张昭来说,他关心的倒不是别的,而是这是否代表着朝廷要在中原强推度田,就像在冀州这样。
韩遂移驻中原,是否就是天子预先做的安排?
杨彪、周忠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但目前还没有和天子正式商量,面对张昭的疑问,他们不方便透露任何信息。
“子布,你与天子见了几面,对天子印象如何?”周忠说道。
张昭疑惑地看着周忠。“司空的意思是……”
“你觉得天子是个沉稳的人,还是个急躁的人?”
张昭不假思索。“天子虽然年少,却沉稳大度,甚至比一些老臣都要稳重,何来急躁之说?”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杞人忧天?且不说天子信任三公,凡事都会与三公谋定而后动。就算他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不顾实际情况,强行推进,以至于无法收拾。”
第一千零二章 家族传承
听完周忠的话,张昭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躬身一拜,诚恳地说道:“司徒,司空,我担心的并不是天子急躁,而是担心天子将度田作为成就王道的唯一手段。当初之所以决定在渤海取消度田,就是想证明德政也可以实现王道。如今刚刚试行一年,还没分出高下,就在中原强行推进,恐怕有失本意。”
他一声轻叹。“反对度田的人不是罪犯,渤海也不是流放之地,不应该成为天子排除异已的选择。天子年轻,未必会考虑到这么多。二公久经仕宦,又是天子心腹,理当提醒天子,不可授人话柄,无端生疑。”
杨彪、周忠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他们也觉得天子这么做有逼迫之嫌。
韩遂移驻中原就是明证。
虽然天子说,韩遂移驻中原,监领兖豫二州是协助各郡维持安定,防止有人生乱,但这个生乱究竟是指什么,却没有说明。
那郡国强行度田,有人不服,以部曲奋起反抗,算不算生乱,韩遂要不要出兵平叛?
很显然,韩遂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如此一来,不排作有些守相会迎合朝廷的意思,主动要求推进度田。
实际上,司徒府已经收到了不少类似的申请。
而年度上计还没有完成,度田是否有利于民生,又有多大的利益,有没有附带的影响,都没有确切的结论。
就算不说那些人是迎合上意,至少也可以说他们不够严谨。
如果不遏制住这种风气,那张昭在渤海试行德政还有什么意义?渤海不就成了张昭所说,是反对度田者的流放之地,而所谓的德政也不过是骗人的诱饵?
作为儒门子弟,杨彪、周忠绝对不能认同这个观点。
虽然没给张昭明确的答复,但杨彪身为司徒,却给了张昭一个承诺。
他担心的那种情况绝不会出现,渤海不会成为流放之地,只能是试行儒家德政的范本。
张昭满意而退。
看着张昭挺拔的背影,如翼的大袖,周忠忽然觉得压力山大。
想劝阻天子在中原强行度田,甚至要否决部分郡国主动要求的度田,这个压力可不小啊。
天子看似温和,实则坚定,他想做的事,几乎没人拦得住。当初因反对天子的决定,他和杨彪都曾被赶出朝廷,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天子都与三公保持距离,以便乾纲独断。
现在君臣关系好容易缓和了些,又要闹僵吗?
“文先,这件事……有点棘手啊。”
“有什么棘手的?”杨彪平静地反问道:“可行则行,不可行则不行,据实而断就是了。”
周忠看看杨彪,欲言又止。
他做不到杨彪这么洒脱。
——
周忠与杨彪谈了半天,回到自己的住处,刚刚坐定,周瑜便赶来了。
他向周忠行礼,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周忠的脸色。
周忠瞥了他一眼,还没先话,先叹了一口气。
“公瑾,如果孔融成行,你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不能有任何意外。”
周瑜愣了一下。“叔父已经知道了?”
“天子提了一嘴,杨公又特地关照,说到一半,张昭又来了。”周忠无奈地看着周瑜。“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周瑜大感意外,随即又笑了。“关心他的人还真不少。”
“圣人之后嘛。”周忠咂咂嘴。“就连天子都不能不给三分薄面。”
周瑜笑得更加灿烂。
周忠有些不悦。“你觉得不然?”
“不敢。”周瑜拱拱手。“我只是觉得天子关照孔融,未必是看在圣人之后的份上。对于儒学,天子对孟子格外推崇,也没见他录用孟子之后。”
周忠眼神一闪,觉得有理。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人尽其材,物尽其用。平心而论,孔融就是做这件事的最佳人选。要说不足,也许就是年龄太大了。”
周忠哼了一声。“两天时间,从长安逃到渤海,这老贼年纪虽然大了,身体却好得很。”
周瑜哑然失笑,接着说道:“我观天子用人,大多因材施任,弃其短,用其长,并不苛责德才兼备。杨公那样的君子用得,袁术那样的纨绔也用得,而且都能胜任。孔融虽然多事,却没犯下大错,天子没理由故意针对他。”
他顿了顿,又道:“就算有这个意思,让他在渤海待着,也比让他去漠北更狠。去漠北,最多是身死。在渤海待着,却是诛心。”
周忠眉头紧皱。“公瑾,你对渤海这么不看好?”
周瑜点点头。“从叔,恕我直言,渤海的德政会是对儒门的最后一击。当然,这未必是坏事。如果儒门中人能因此醒悟,儒门或许能因此破而后立,死而复生。”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正如董仲舒再造春秋。”
周忠眉头紧皱,沉吟良久,心情有些复杂地叹息道:“公瑾,我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路。今后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你那几个从兄都不成器,以后庐江周氏的门户,要由你来撑起。”
周瑜吓了一跳,连忙拜服在地。“从叔此言,瑜不敢当。庐江周氏,自然还是以从叔为家主。”
周忠摇摇手,示意周瑜不要紧张。
“公瑾,老人可以守成,却难以创业。大汉虽说是复兴,其实与创业无别。天子志向甚大,若能成功,大汉绝非往日之大汉。疆域更广,户口更多,需要的人才也绝非死读书的书生能比。”
他抚着胡须,露出向往的神情。“春秋之学,不能行于战国。战国之学,不能治秦汉。时移事迁,学问也当因时而变,这不是谁能阻挡得住的。汉家之儒,成于董氏,却孽于贾生。”
周瑜听懂了周忠的意思。
周忠并非不知道大势,只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天子的思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庐江周氏子弟虽多,可是就目前面言,最得天子器重的就是他。
几年前,天子就曾向周忠提起过他,要征他入朝。如果周忠当时有现在的觉悟,或许他会比诸葛亮更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