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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侍者下车,在车后放下条凳,随即上前,打开车门。
杨修下了车,站直身躯,先抬手扶了扶冠,又调整了一下腰间的长剑,然后双手叉腰,环顾四周,顾盼自雄。下巴微扬,透着舍我其谁的自信。
看到士孙瑞,杨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笑容,缓步走了过来。
“士孙君。”年轻人拱起双手,行了一个大礼。
士孙瑞扶须颌首。“德祖,你是来见太尉的吗?”
杨修摇摇头。“非也。陛下巡幸华阴,修奉家母之命,前来致意。”
士孙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含笑不语。
如果不知道杨彪前些天曾见过天子,又离营东行,他或许真信了杨修的话。马车没走,说明杨修来见天子只是应付一下,并不打算留下来。
这其实不难理解。
大汉走到这一步,谁都清楚天命将终,他们这一代人食君禄,理当为国尽忠,下一代却没这义务。
若非如此,杨修何至于到今天还没有入仕?
太尉之子,早就该举孝廉、茂才,入仕为郎。
不过士孙瑞没有说破,毕竟他的儿子士孙萌也没有入仕,正避难荆州。
杨修莞尔一笑。“阉竖尽去,朝廷气象为之一新,可喜可贺。只可惜王司徒名士习气太重,矫枉过正,反将一局好棋下残了。”
士孙瑞瞅了杨修一眼。“王司徒已为国尽忠,无愧于心,国事有待来者。德祖正当少年,努力。”
杨修眼神微闪,哈哈一笑。他摇了摇头。“士孙君此言,修愧不敢当。陛下年轻有为,公卿皆是当世俊杰,何必我等乳臭未干小子妄言。修也愚钝,经义不熟,粗通文墨。闻说令郎长于作文,仰慕已久。不知可在营中,让我能当面请益?”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会心而笑,随即又不曰而同的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若非形势所迫,谁又愿意如此呢,顺顺当当的入仕不好吗?
只可惜,人力难以回天。
过了一会儿,钟繇下来了,告诉士孙瑞,天子请他上塬。
士孙瑞向杨修点点头,举步登塬。钟繇不认识杨修,但见他与士孙瑞并肩而立,谈笑风生,又见远处马车宽大结实,知道不是普通士子,不敢怠慢,上前询问。
两人互通了姓名,得知杨修是杨彪之子,钟繇心生亲近之意,更添三分热情。
杨修却没心情和一个黄门侍郎说话,看着塬上的烟尘,微微皱眉。
钟繇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静静地退在一旁。
第十二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协摘下头盔,递给一旁的皇后伏寿,接过一方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没要求伏寿来侍候,但伏寿却非常积极,带着几个宫女站在一旁侍候,被太阳晒得小脸发红也不肯走,顽强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刘协隐隐能猜到一点她的心思,却不好说破,只好由她去了。
伏寿奉上一杯水,刘协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
穿着沉重的甲胄,练了半天刀法,他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一杯水根本不解渴。
皇后身边的几个宫女也为王越等人奉上茶水。看着相貌出众、神情羞怯的宫女,这些糙汉子们一个个猛咽口水,精神抖擞,谁也不肯喊累。
士孙瑞走到天子面前,躬身一拜。
“陛下有志讲武,乃大汉之幸。只是凡事当循序渐进,无欲速,欲速则不达。”
“卫尉所言甚是。”刘协点点头。“可惜王司徒当时意气,未纳卫尉忠言,否则形势何至于此。”
士孙瑞沉默不语。
当初王允要杀尽西凉人,他的确苦劝过,奈何王允不听,以至酿成大祸。但王允已逝,他身为王允故友,不宜当着天子的面非议王允,连累王允身后名。
刘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卫尉求见,有何要事?”
士孙瑞看看正在操练的郎官,微微皱眉。“听闻陛下从执金吾营挑选了一些步骑,臣甚是不解。虽不在宫城之中,执金吾仍有水火之职。营帐混处,若一时火起,而执金吾人手不足,如何是好?”
刘协瞅了士孙瑞一眼,没吭声。
都要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什么水火之事?
再说了,我才挑了五十一个人,就影响执金吾救火了?
这些老臣,说话就喜欢转弯抹角,迂回侧击。
见天子不接他的话题,士孙瑞无奈,接着说道:“陛下是担心段煨来攻吗?臣敢以身家相保,段煨忠于朝廷,必不至于反叛。”
刘协微微一笑。“卫尉孤身在此,如何以身家相保?”
士孙瑞微滞,神情尴尬,老脸微红。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被刘协挑出了语病。
刘协命人取来两张胡床,招呼士孙瑞坐下说话。士孙瑞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下了。虽然这个坐姿稍显不雅,但此时此刻,的确也不是讲究这些细节的时候。
刘协开门见山。“卫尉以为,到了陕县,张济能开关让路,容朝廷从容东归吗?”
士孙瑞沉默不语。
事实上,明眼人都清楚,张济和李傕、郭汜一样,都想挟制朝廷,号令天下。他支持天子离开长安本就不是出于公心,一旦车驾到达陕县,就是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
刘协接着又问道:“卫尉以为,李傕、郭汜能善罢甘休,从此与朝廷相忘于江湖吗?”
士孙瑞叹了一口气。“陛下思虑深远,自是好的。只是讲兵习武非一日可成,只能缓缓图之。”
刘协嘴角轻挑。“卫尉所言甚是,欲速则不达。只是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讲兵习武虽非一日可成,却一日辛苦便有一日收获,总比坐以待毙好。”
他轻轻地拍了拍膝盖,又道:“光禄勋营中虎贲、羽林千余人,可用之人不过五。执金吾营中执戟、缇骑数百,可用之人不过五十。卫尉营中又有多少?”
士孙瑞起身,拱手施礼。“臣无能,疏于操练,请陛下治臣渎职之罪。”
刘协摆摆手,示意士孙瑞坐下说话。
“卫尉胸有韬略,非等闲文士可比,朕是知道的。这些年朝廷为贼臣所迫,连朕都不能如意,又何况卫尉。如今出长安,不再为人所制,机会难得。朕当自强,诸君亦不可懈怠。卫尉以为然否?”
“陛下所言甚是。”士孙瑞缓缓抬起头,眼中有小火苗在跳跃。“只是如今兵微将寡,前后失据,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刘协转头看着士孙瑞,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士孙瑞虽是关中名士,却不失猛烈之气,是可用之人。
王允能刺杀董卓成功,士孙瑞是有功之臣,但王允居功自傲,以为功劳都是自己的,对士孙瑞的功劳视而不见,忠言逆耳,最后一败涂地。
相比之下,士孙瑞却能顺势而为,不居功,反倒避过杀身之祸。
当然,他最后还是死于西凉兵的刀下,就在不久后的战斗中。
大厦倾覆,又有多少人能够成为完卵?
想活下去,只能奋起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无他,以道御之。”
“以道御之?”士孙瑞一时疑惑。
刘协点点头,指指正在操练的王越等人。士孙瑞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面对这样的老臣、智者,仅是几句大话、套话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拿出一点切实可行的对策。
“以无厚入有间,虽尺寸之刃,可解千斤之牛。西凉诸将同而不和,若能善加利用,或可纵横其间,一举破之。当年光武皇帝于昆阳,以三千锐卒破王莽四十万大军,若天不弃汉,朕愿效光武故事,小试牛刀。卫尉允文允武,智计超群,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刘协似笑非笑地看着士孙瑞,神情决绝而从容。
朕要和李傕、郭汜拼命了,你们这些老臣打算怎么办?
士孙瑞盯着刘协看了又看,一抹笑意从眼角漾起。
他不是迂腐之人,看得懂刘协的用意,更看得出刘协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勇气。
能于危急之中看出西凉诸将同而不和,有可乘之机,是智慧。
置之死地而后生,奋力一搏,是勇气。
他再次起身,行了一个大礼。“臣冒昧,敢请陛下详言之。”
刘协笑了,摆摆手,示意士孙瑞安坐。
取得士孙瑞的支持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重要性不亚于忽悠杨奉、稳住段煨。
他可以下决心,做规划,具体操作却要士孙瑞的配合。
结合两世记忆,他很清楚卫尉士孙瑞几乎是三公九卿之中唯一通晓军事的大臣,麾下卫士也是禁军中不可忽视的主力,实力要比邓泉指挥的虎贲、羽林强得多,更别说伏完指挥的执戟、缇骑。
刘协拔出短刀,在地上划了一个草图。“卫尉对关东的形势如何看?”
士孙瑞愣了一下。不是说眼前的战事嘛,怎么突然扯到关东的形势了?
刘协又道:“卫尉以为,此时此刻,洛阳还能作为帝都吗?”
士孙瑞的眼神黯淡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董卓离开洛阳的时候,不仅纵兵劫掠,而且放火烧城,曾经繁华无比的洛阳城早就成了一片废墟。
“陛下,不回洛阳,又能去哪里?”
第十三章 姜是老的辣
“河东。”刘协淡淡地说道。
士孙瑞眉头一紧,眼神微缩。他抬起头,盯着刘协的眼睛。
“先去河东,然后去太原。”刘协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左倚太行,右凭大河,屯田殖谷,练兵保民,以观天下之变。”
士孙瑞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变了几变,再看向刘协时,便多了几分惊喜,几分敬畏。
天子的眼界之高,格局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个方略虽然粗疏,执行起来也很难,却比回洛阳有更多的机会。
惊喜之后,士孙瑞冷静下来,提醒道:“陛下,洛阳天下之中,天子不居,会有人趁虚而入。”
刘协笑道:“高皇帝蛰伏汉中时,项羽自号西楚霸王,奄有天下,何止洛阳?”
士孙瑞眨眨眼睛。“项羽沐猴而冠,死得其所。可是如今关东州郡并起,不凡见识高远之士,未必都是项羽。”
刘协笑得更加灿烂。“高皇帝入咸阳时,子婴退位,愿为秦王。若大汉天命已终,关东州郡有人如高皇帝,朕愿顺应天命,效子婴自去帝位,以待贤者。可若他们只是项羽,朕也只得勉为其难,效光武皇帝故事,再为大汉续几年运数。”
士孙瑞眉梢轻扬,盯着刘协看了半晌。“陛下,这……”
“这是朕的肺腑之言。”刘协一字一句地说道:“唯愿卫尉鉴之。”
士孙瑞微怔,胸中涌起久违的激动,眼眶不禁湿润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躬身一拜。
“臣受国恩,愿以身许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天子以国士待他,托以赤心,他自然当以身许国。
刘协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还了一礼。“卫尉不负朕,朕亦不负卫尉。你我君臣携手,共建太平,为大汉,为这受苦受难的天下百姓,尽绵薄之力。”
“唯!”
“卫尉,请入坐。”刘协拉着士孙瑞重新入座,详细解说当前形势。
士孙瑞是他寄予厚望的中流砥柱,对计划了解越深,执行起来越有效。
他的计划很简单。
既然关东大乱,洛阳不可回,那就去河东,去并州。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仅要突破张济的阻击,还要应付及李傕、郭汜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击。
禁军主力不堪一击,杨奉三将的兵力也有限,不足以同时应付张济和李傕、郭汜,所以他一面阻止杨奉与段煨火并,一面派杨彪去说服段煨,派皇甫郦去稳住张济,以便腾出手来,集中兵力,迎战李傕、郭汜。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什么胜算可言。李傕、郭汜久经战阵,西凉兵悍勇,要想战胜他们,必须做好充分准备。
整顿禁军就是其中重要一步,而士孙瑞指挥的卫士和北军五校更是重中之重。
听完刘协的计划,士孙瑞又惊又喜。
天子不仅有全局视野,尽揽天下形势于胸,更对眼前的形势思考甚多。
站得高,看得远,更能脚踏实地,得其一端便不容易,更何况是兼而有之。
邓泉说得对,天子是变了,但他是变得更聪慧了。
这是大汉天命未尽的吉兆,也是前些天天降异象的真正意义。
一想到这些,士孙瑞就觉得沉寂已久的血又渐渐热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毫不隐讳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禁军疏于战阵,不堪大用。三将桀骜不驯,各自不和,亦不能倚为干城。主动出击,争胜于野,无异于取死之道。”
刘协笑着点头。“依卫尉之见,当如何?”
士孙瑞从刘协手中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