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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不成,我前阵子刚弹劾蓝喜收受贿赂来着,这下凑上去问,可不得热脸贴个冷屁股。”
“要不就岑大人?我看您刚才激动的呀,笏板都快拗断了。”
岑大人把笏板往袖里一塞,连连摆手:“切勿再提,污了我的耳。反正结交阉党之事,我不做,谁爱去谁去!”
…
“……光是从奉天门到禁门的这段路,来搭讪的大人就有七八位。奴婢可从没这么吃香过,简直一块会走路的香饽饽。”
御书房内,蓝喜一边躬着身研墨,一边细声细气说道。
景隆帝坐在宽大的圈椅上,怀中抱着二皇子朱贺昭,正握着他的小手,教他写大字。闻言轻哂一声:“香的是你?香的是朕的心思。”
“对对,其实奴婢也清楚得很,断在宸心,哪里由得旁人窥探分毫,他们这是昏了头。”
皇帝并不想再提那些朝臣,转了话风问:“你看看,这孩子的字如何?”
蓝喜便去看宣纸,夸道:“二皇子殿下才三岁,这字儿啊,写得比寻常五六岁孩童还好,真是聪慧过人。”
朱贺昭转头看蓝喜,奶声奶气道:“谢大伴夸奖。但我才刚开始练字,还得继续向父皇学习。”
蓝喜笑成了一朵满是褶子的花:“二殿下敏而谦逊,实乃神童也。”
皇帝放下笔,轻轻拍了拍朱贺昭的背:“练了快半个时辰也没喊累,可比你哥哥小时候好学多了。去吧,去洗个手,吃些点心。”
朱贺昭滑下父皇的膝盖,殿内侍立的宫人便上前带他。走之前,他还没忘了给父皇行礼告退。
蓝喜望着二皇子小小的身影,只觉稳重得不像个三岁幼童,不禁感慨:“二殿下不仅生得像皇爷,连言行举止间的韵味,也颇有几分相类。”
皇帝颔首:“幸亏不像他娘。对了,卫昭妃还在永宁宫?”
“回皇爷,在。”蓝喜禀道,“奴婢听慈宁宫那边说,前几日二殿下还在问太后,他母妃挨的罚结束了没有,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
“哦?太后怎么答?”
“太后说,‘阿婆会连同你母妃的份一起,好好照顾你’。事后便把那名在二殿下面前多嘴,透露卫昭妃消息的宫人给杖毙了。”
皇帝起身,在旁边的铜盆里洗手,淡淡道:“有母后照顾昭儿,朕也挺放心的。她不想让其他妃子抚养,就随她的意,放在慈宁宫养罢。”
“那……太后之前提过的,让二殿下早些入文华殿读书之事呢?”
“昭儿早慧,提前几年开蒙也未尝不可。既然母后把老师也给他定好了,那就明年入殿。你去同焦、王二阁老知会一声,好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课程。”
蓝喜领了旨,退出御书房。
…
“……听说了吗,二皇子明年就要入文华殿读书了,由焦阁老与王阁老担任老师。”
“明年,这么早?”
“是啊,寻常孩童六七岁开蒙,可二皇子天资聪颖,据说皇上还亲自教他写字。”
“近来早朝次数越发疏了,由每日一朝,改为每旬三朝,有时接连数日不见皇上的面,听宫人们说是精力不济,多在东、西两苑颐养。”
“皇上的头疾……”
“焦阁老明日宴请我等……”
“太后寿诞将至……”
通政司内,担任参议的崔锦屏抱着一摞刚汇总来的奏本,从院中一众闲坐聊八卦的官员后面,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崔参议——”有人叫了一声。
另一人打断道:“别管他。状元郎傲气得很,等闲看不上我等俗人。让他独自‘龙跃金鳞’可不好么?”
众官皆嘻嘻而笑。
崔锦屏没理会身后的嘲笑声,径自走入自己的廨舍,将奏本放在桌面。
通政司负责汇总各部与各地呈递来的奏本,整理归类后,送交内阁;或是接到內侍的通知后,绕过内阁直呈御前。
崔锦屏在这些奏本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一封给他的回信,夹在南京礼部送来的奏本中。
他迫不及待地拆信阅览。
信是苏晏亲手写的。
从去年年末开始,崔锦屏就决定要投身这场越发白热化的政治斗争中。
正如他曾经对苏晏表态过的——“我要什么独善其身!恨不得翻云弄雨呢。无风无浪,何显吾能?”
自从他把太子写的祭文印到了邸报上,帮助苏晏打赢了坤宁宫大火引发的一场舆论战,崔锦屏就已经选择了要登上的那条船。
这半年多来,面对朝堂上越来越大的易储呼声,崔锦屏看得很清楚,这并非什么“有德无德、立嫡立贤”之争,而是派系之争、利益之争。
他选择太子,一方面是出于良禽择木的心态——只有选对了效忠的君主,将来才有蹑高位、展抱负的机会,而不是埋首章稿中做个文笔小官;另一方面则是信任于好友的品性与眼光,相信以苏晏与太子的交情,日后对方若是直上青云,必会提携他。
所以他才冒着风险,将不断投身到易储队伍里的官员名单,私下提供给蓝喜,赌的就是景隆帝不会废太子。同时也将这件事写进了给苏晏的私信中,以期转到太子耳中。
从苏晏的回信上看,他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苏晏替太子感谢了他的援助,还叮嘱他即使为太子发声,也不要太过高调,以免得罪两位阁老。
可惜对这位热爱锋芒毕露的状元郎而言,不高调是绝对不可能的。
尤其李乘风在第六次上辞呈后,终于辞职成功,卸任了内阁首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与太子太师等职务,如愿拖着老病之躯“乞骸骨”还乡。至此内阁的五辅臣,只剩下了四个。
没了李乘风这个暴脾气、老资历的首辅坐镇,杨亭被次辅焦阳、王千禾两人联手排挤,自顾不暇。
杨亭虽有心支持太子,但无奈性子软和,别说诡计与手腕了,连对骂时的嗓门都没有对方大。
谢时燕惯会和稀泥,内阁中拉架劝架全靠他,如今看着风头渐往焦、王这边倒,不说投靠,多多少少也开始拉偏架。
崔锦屏看着那叫一个愁哇,觉得内阁如今就缺少他崔屏山这样才高八斗、杀伐决断的人物。
于是他开始暗中奔走,不仅向杨亭自荐为心腹,还联络了御史楚丘等一干“正统派”,势必将“立嫡立长”的大旗高举到底,在朝堂上多次越级发言。
如此高调,自然也引起了“易储派”的注意,导致焦阳一声吩咐,他就处处被上司穿小鞋,连在通政司的官署内都被同僚孤立了。
崔锦屏咬牙苦撑,告诉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可是这个“将”,也未免“将”得太久了,从去年年底到了今年开春,又从开春到了立夏。
眼看又要入秋,“大任”还没有降下来,而他的俸禄就快因为各种处罚被降到底了。
他忍不住开始在私信中问苏晏:贤弟,你的眼光到底行不行?别坑了兄弟我啊!
苏晏的回信四两拨千斤:亲爱哒,你要相信邪不胜正,光明一定会战胜黑暗。
崔锦屏:贤弟!光明会不会战胜黑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快被人黑死了!他们还把我当年会试的考卷给扒了出来,拿放大镜照着找茬,想扣个舞弊帽子让我身败名裂。
苏晏:哈尼!要相信自己的才华,扒考卷就扒考卷呗,你是真金不怕火炼,不像我。你看,我都不担心自己那张贻笑大方的卷子被扒出花来。
崔锦屏:哭求贤弟,你和太子早点还朝吧,再不回来……愚兄怕是也要倒戈了。
…
钟山脚下的陵庐中,苏晏抖了抖崔锦屏的所写之信,好笑又无奈地叹口气。
朱贺霖扯过来,一目十行地扫完,嗤道:“投机主义者。”
“不要从我这里学点什么新词,就到处乱用啊。”苏晏说。
朱贺霖反问:“难道不是么?我看这个崔锦屏未必是发自内心地支持小爷,不过是良禽择木而已。”
苏晏笑了:“我的小爷嗳,这世上能真正不计回报地去支持、不遗余力地去关爱的,或许只有父母亲人或是爱人了。其他人与人之间,同僚也罢,朋友也罢,包括再相知的君臣也未必能掏心掏肺,其中会掺杂许多利益与考量。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苛责,能立场一致、互惠互利就足够好了。”
朱贺霖眼珠一转,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盯着他:“那你呢?你对小爷掏心掏肺,又是出于什么关系?亲人,还是爱人?”
苏晏噎住了,吭哧几下才找回面子:“我当你是爱人的儿子,要不你叫我一声叔叔?”
朱贺霖当即脸色黑如锅底,气冲冲地把苏晏摁在席子上摩擦,还叫梨花也过来,一同施以泰山压顶的酷刑。
“早晚有一日……有一日……”太子咬牙切齿,气喘吁吁,“叫你这张嘴只能说出小爷爱听的话!”
苏晏哀哀求饶:“小爷别压我肚子,要吐了……梨花!别踩奶!”
两人一猫闹到筋疲力尽。朱贺霖泄了气似的,瘫在了苏晏身上,声音小而沉闷:“就连身在朝堂的崔锦屏,都开始起了倒戈的念头,可见京城的形势对小爷已是多么不利。我何尝不想还朝!可是父皇……父皇究竟打算把我冷落到什么时候?他是不是真动了易储的心思?”
苏晏总觉得皇爷不至于,但要他拿出具体的证据,证明“不至于”在哪儿,他又拿不出来。
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个锦囊,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太子这件事,要不要现在就拆开它。
——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出于直觉,他仍觉得时机未到。
朱贺霖抹了一把脸,翻身起来,坐在苏晏身旁,勉强笑了笑:“小爷知道,又说丧气话了,不仅于事无补,还徒增烦恼。”
苏晏心疼他承受了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心理压力,把头挪过去,枕在太子的小腿上,又把在他胸口踩来踩去的梨花高高举起,向太子摇摆它的粉色小肉爪:“要不再等等?小爷是去年冬至来南京的,等个一周年纪念日,我同小爷一起玩‘拆拆看’。”
…
他们没能等到冬至。
中秋过后是太后的寿诞,百官祝寿、隆重非凡。
太后寿诞过后,朝堂上酝酿与发酵了近一年的易储之争,终于凝结成一场巨大的风暴,铺天盖地席卷了奉天门早朝。
第290章 非朕一意孤行
景隆十七年,乙未年秋。
这日是九月十三,根据新实施的朝会制度,正是皇帝驾临奉天门听政的日子,文武百官们一早就来到午门外等候。
朝会中,不少官员竖着耳朵听皇帝说话,有些胆子大的,还偷偷地仔细打量御座上天子的面色。发现天子中气十足、面色正常后,许多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也不怪官员们瞎紧张,实在是这几个月皇帝很有些反常——先是把每日雷打不动的御门听政,改为了每旬的三、六、九日进行,后又三五不时地罢朝。与之前的日日上朝比起来,几乎可以算是怠弛了,令人担忧是不是龙体出了什么问题。
但从太医院传出的消息看,皇帝又没什么大毛病,顶多就是喜爱传召民间大夫陈实毓,开些熏蒸与药浴的方子。
对此,有官员也上疏劝谏过,希望皇帝恢复每日的早朝。
奏疏到了内阁,就被焦阳驳回去了,没有上呈。
景隆帝听说后,当着焦阳的面问:“有妇嫁后,日日炊洗,昼夜不歇,偶病卧床数日无法操持家务,翁姑与丈夫便嫌其懒惰,多有詈辞。有妇嫁后,十指不沾阳春水,偶尔心血来潮烧顿饭,翁姑与丈夫反赞其贤惠。是何道理?”
焦阳闻之笑道:“禀圣上,盖因人性本贱,往往身在福中不知福也。”
“人性本贱”四个字传出去后,上疏的官员灰头土脸,回家闭门思过了半个月羞于露面。
而此事,也成为焦阳得了圣心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就连焦阁老自己也觉得,因为太后的帮衬、李乘风的致仕,自己在皇帝面前逐渐有了话语权,也逐渐被看重了。
焦阳甚至生出了“不思进取”的念头,觉得在圣意不甚明朗的情况下,将“易储”这把火烧得过旺,是不是有些太激进了?
——倘若皇帝能升任他为首辅,给予他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权柄,也未必要急着废太子呀!
这个念头刚透露出来,一贯依附他的王千禾变了脸色:“当初公与我言——‘此后风雨当头,我二人更应携手同心,万不可有贰意’。如今我尚坚贞,为何公反生贰意?”
焦阳被他问得无言以对。
后来这番对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再一次于宫外的白衣庵密会了焦阳。
焦阁老从白衣庵出来后,脸色有几分难看,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斥责王千禾:“我们之间的密语,为何会传到太后耳中——其中缘由,你知我知。但如今我也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