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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云昭已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更不是他已经不顾及部下的生死了。
他如今不再是那个有血有肉,与一干学子同悲欢,共欢喜的云昭,他是蓝田县的决策者,在处理这些公文的时候,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尽量不让个人感情影响自己对事物的判断。
这就是天子之所以会被成为‘孤家寡人’的原因,也是唯一能把事情办得相对公正的原因。
王贺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云昭的大书房。
一个很精神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很悲伤,却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愤怒的意味,只是不管他如何克制自己的心绪跟情感,云昭依旧觉得这个家伙跟钱少少很像。
此时的钱少少跨坐在徐五想道桌子上,用屁股挡住徐五想大半的视线,玩味的瞅着王贺,他很想知道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家伙到底想要怎么为他兄长复仇。
“我知道你兄长死了,死的很凄惨,我没有问他是怎么死的,是被谁害死的,我只知道,他是我蓝田县的人,一个在岳州一心为我蓝田县争夺天下打基础的人。
所以呢,他是我们的兄弟。
我兄弟死了,当然不能白死,我们一定要报复,报复到让你哥哥的阴魂安定,且甘心回到秃山纪念堂里与我蓝田其余英灵在一起保佑我们的事业才是终点。
王贺,我要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去执行,查清楚你兄长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夺回你兄长在岳州创建的所有东西。
你已经是二年级学生了,该学的课业我想已经差不多了,再有半年,你就该去找地方实习了,王钟是你哥哥,所以,岳州就是你实习的地方。
你能胜任吗?如果不能,钱少少会去,他很喜欢办这种事情。”
王贺眼睛里到底还是流出了眼泪,单膝跪在云昭脚下道:“县尊,我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我会把报仇的事情放在第二位,必定事事以我蓝田大业为主。”
云昭摇摇头并不言语。
钱少少在一边道:“傻子,报仇才是第一位的。”
王贺泪眼朦胧的看向云昭。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报仇才是第一位的,如此血海深仇都不能报的畅快淋漓,还谈什么蓝田大业!”
王贺重重的将脑袋撞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三次之后,顾不得脑门上的斑斑血迹,就朝钱少少拱手道:“监察使,请给我调派人手,我一个人无法完成县尊谕令。”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该问密谍司要人手。”
王贺把牙齿咬得咯吱吱的道:“我要黑衣人!”
钱少少道:“你要强盗,也不要密谍司的人?”
王贺道:“我只要黑衣人。”
钱少少哈哈大笑道:“终于有一个有眼光的人了。”
第053章 历史从来就不是干净的
蓝田县的黑衣人其实就是由关中强盗,刀客,侠客。
这些人是因为太蠢,或者太野,军队不要,也当不成衙役,就连商队也不要他们做保镖的一群人。
组主要的特征就是喜欢拼命,喜欢杀人。
这些人以前很重要,尤其是在云氏在跟关中群雄争锋的时候,他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每个人的个人武力很强大,但是,要想把他们组成一支队伍,战斗力立刻就会变成零蛋。
无他,内斗而已。
云昭无数次都想把他们送到战场前沿消耗掉,每次提起笔,最终都叹息一声,将这样的建议搁置了。
这种人只能交给比他们更加凶残的人去统领,于是,云昭觉得钱少少很凶残,就把这些人一股脑的丢给了钱少少。
钱少少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样子,把这些人统统收编到了他监察司麾下,不得不说,这些人进入了监察司之后,被钱少少弄了一套乌漆嘛黑的装束之后,这些人居然变得有些守规矩了。
不得不说,官身对一个老百姓,哪怕是盗贼,悍匪的吸引力足够大,以前自认为烂命一条,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家伙们,在穿上这一身黑衣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被獬豸时不时地斩杀一两个的事情了。
当然,守规矩是相对的,这些人就不能出蓝田县,在蓝田县里或许还能规矩一些,只要出了蓝田县,他们立刻就会恢复强盗,悍匪,巨寇的本质,杀戮与抢劫这种事情已经深深地烙在他们的骨头上了,想要改正非常的难。
王贺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只要看他选择了黑衣人做帮手就知道这孩子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根据蓝田县律例,谁带的人,谁就要对这些人的行为负责,王贺也知道黑衣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偏偏选择他们就说明,这一次,他去岳州,那里一定会血流成河。
一群积年老贼,在配属了蓝田县的高端武装之后,他们个人的战力也被擢拔到了极点。
想象一下,一群喜欢用刀子,弩箭,各种奇门兵刃的人在跟你战斗的时候突然丢出一枚手雷是一个什么感觉?王贺要的就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
他们渴望能去蓝田县之外执行任务……
“王钟死了。”
晚上跟钱多多一起吃饭的时候,云昭淡淡的对钱多多道。
正在喂云彰吃米粥的钱多多停下手上的动作,叹口气道:“这孩子在书院的时候心气就很高,徐先生说他心智有缺陷,不想外放,想让他在秘书监或者政务司磨炼两年心性,没有说服他。”
云昭喝一口酒道:“你知道他?”
“第五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我如何会不知道,我还记得那个孩子在毕业典礼上说的话,他不想让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刻被白白浪费掉。
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刀子闪闪发亮。
这样的人做事,必定勇往直前,刚则易折,这是一句老话,半点没说错。
太可惜了。”
云昭推开餐盘低声道:“玉山书院六届毕业生共两千三百二十人,这些年以来,已经亡故了三百六十一人,平均寿命不足十九岁,这些事我都不能想,一想起来,我的心就痛的厉害。”
钱多多喂饱了云彰,就把孩子丢给云昭,自己又抱起云显给孩子喂米汤。
“夏完淳想去玉山书院,我就把他送过去了,徐先生他们走了,张贤亮先生很喜欢这个孩子,准备留在他身边教导呢。”
云昭抬头瞅瞅钱多多叹口气道:“你还是信不过这孩子。”
钱多多道:“我信得过这孩子,只是信不过老天爷,你也没有时间教导这孩子,不如让他完整的接受一遍玉山书院的教育,你得空的时候再教导就是了。
玉山书院也需要好种子。
这两年呢,玉山书院里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我甚至以为,咱们应该再去一些苦地方,用糜子换一些丑孩子回来,说不定能重现玉山书院第一二届人才济济的状况。”
云昭摇头道:“不可能了,当初玉山书院全是丑孩子的时候,人人不以容貌为念,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没了那个氛围,造就不出韩陵山这等怪才了。
筚路蓝缕开辟山林只能有一次,第二次就是东施效颦了。”
钱多多点点头,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昭把手搓热,探进儿子的衣服里,揉搓他的后背,直到孩子开始觉得不舒服扭动了,这才罢手,他抓着孩子的肋下,将云彰放在腿上,让孩子开始练习蹦跶,不过,云彰似乎很懒,蹦跶了几下之后就趴在云昭怀里,拿父亲的脖子磨刚刚长出来的乳牙。
钱多多绝对不会容忍云彰在丈夫怀里的时间多过云显,所以,很快,云彰被她拿走了,云显又回到了云昭的怀里,父子俩就开始了一连串古怪的谁也同不懂的对话。
这是钱多多,也是云昭每日里最享受的时光。
当两个孩子都被放到摇篮里睡着之后,钱多多轻轻摇晃着云彰的摇篮对云昭道:“冯英的心可真大啊,她怎么会舍得将这么好的孩子丢下来,带着一群强盗去了蜀中呢,她就不拍我虐待这个孩子?”
云昭笑道:“她如果担心,就不会把孩子托付给你了,你会虐待这个孩子吗?”
钱多多想了一下道:“不会,只要是你的骨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这个孩子,不过,我会跟冯英争夺这个孩子。”
对于这件事云昭并不担心,很显然,冯英也不是很担心,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冯英显然对钱多多有足够的认知,这或许是钱多多的一点小心思,不是很激烈,两人都不在意。
其实冯英对自己的孩子的想念,已经到了入魔的地步。
进入蜀中,并且为云氏在蜀中争取一片地盘,这非常的重要,在她进入蜀中之前,云氏在蜀中的所有行为只能在暗中进行,暗中进行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也不会获得当地人的支持。
夔门,是张秉忠屡次进入蜀中的门户,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艾能奇的先锋部队进入了一次夔门,夔门已经十室九空,张秉忠的大队人马再次进入夔门之后,这座秀丽的山城就成了一座死城。
冯英抵达夔门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冲天的尸臭,仅仅是夔门附近小小的白帝城里,冯英就带着部下们清理出将近三千具尸体。
对于这一幕,冯英并不感到奇怪,夔门之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原住民,这一批死者也是在上一次贼寇入侵蜀中之后从大山里迁徙来的。
官兵们对满是尸体的夔门毫不在意,贼寇们也不喜欢屯聚在这座城池里,那怕这座城池有着很重要的军事意义,他们同样舍弃了。
这说明,此次张秉忠入川,根本就没有再回头的打算。
所以,冯英白白捡了一座空城。
即便冯英已经到了蜀中,送到秦夫人处的信函依旧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此时的蜀中已经纷乱如麻,前有巡抚邵捷春组建的两万蜀军在泸州苦苦抵抗艾能奇急火流星般的攻击,又有秦良玉率领少量的白杆军与陈士奇招募的团练与张秉忠大部纠缠于重庆府,又有湖北总兵官廖大勇的一万四千人在剑阁与孙可望打的难解难分,整个蜀中已经陷入了官贼难分的局面。
出路被乱军堵住,蜀中百姓逃遁无门。
不管是谁来了,似乎都对百姓不是很友好,张秉忠对于读书人的愤恨简直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所过之处,只要见到读书人就会杀掉,豪门大户更是难以幸免。一时间蜀中豪门大户沦落到了猪狗不如的地步,男子被虐杀,女子充作营妓,家产被劫夺,房屋被焚烧。
普通百姓被裹挟着向巨城进发,一路上烽烟滚滚,血流成河。
官兵击退贼寇之后,那些没有军饷的团练以及军兵们就会把屠刀挥向已经投降的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云氏细作千辛万苦送来的军报,也是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且相互矛盾,一会说张秉忠在重庆府,一会又说张秉忠在乐山县,似乎此人会飞,无从辨别。
冯英的部属不多,只有不到六千人,前方战况不明,只好屯兵白帝城。
刘茹端来饭食的时候,冯英才从巡营回来,端起饭碗的时候,突然间珠泪横流,哽咽着用泪水拌饭硬是吃了下去。
就在刚才,她忽然明白丈夫为什么不参与蜀中争夺了,或许,被战乱彻底祸害过后的蜀中,才是他想要的蜀中。
第054章 《蜀碧》
蓝田县现在有没有能力拯救天下?
对此,云昭是持否定态度的。
蓝田县有没有能力拯救蜀中百姓?
对此,云昭同样是持否定态度的。
一旦蓝田县云福军团开进蜀中,将会面临所有人的打击,这些打击来自蜀中百姓到官府再到贼寇。
没人相信蓝田县军队是来拯救人民的,就连冯英自己都持疑问态度。
所以,云福军团锁死了从湖北四川进入关中的所有通道,也仅仅如此罢了。
云昭还没有伟大到以牺牲蓝田县百姓生命为代价去拯救蜀中人的地步,这虽然是一种狭隘的军阀思想,不得不说,在此时此刻,云昭的选择对蓝田县百姓来说是对的。
毕竟,普天之下,真正坚定支持云昭的是蓝田县百姓,而不是蜀中百姓。
就像很多蓝田县百姓朴素的认为,让关中,以及蓝田县百姓平安是关中跟蓝田县小伙子们的责任,至于蜀中……那该是蜀中小伙子们的事情。
如果蜀中小伙子们不争气,那就没办法了……
冯英坐在白帝城的城楼上,可以俯瞰长江,长江水流在夔门一带激流涌动,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能看到江面上漂浮的尸体。
有时候是零零散散的,有时候是成串的,有时候甚至是一片一片的。
在这个时候,最彪悍的水贼也不敢下水,现如今,这条大江里满是冤魂。
就在冯英将夔门清理出来的第六天,一个头上缠着蓝布的白杆军信使到了,送来了秦将军的一封信函,这封信里只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