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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客栈:美人簿-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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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留在邺城照顾婆婆刘夫人生活起居,袁熙我已两月未见。披星戴月地赶回邺城,令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精神也不如往日清矍。

    他拼了所有的气力抵挡着曹军的刀剑,声嘶力竭地催促我快些离开。

    我微笑地望着他的背影,坚实伟岸,那是我心里屹立不倒的山。

    离开,你让我逃向哪里?

    城里已是兵荒马乱,我孑然一身如何乱世之中苟且偷生?况且,我轻轻抚摸着小腹,那里已经有了两月身孕。大夫说我身子凉薄,切忌劳累颠簸。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夜不安眠,小腹经常隐隐作痛,全靠药物维系着罢了。

    大门大开,有男人骑了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闯进来,两旁士兵皆恭恭敬敬地退下。

    我知道,那定是曹军统领曹丕了。

    我卑微地昂视他,向他嫣然一笑,瞬间绽放我所有芳华。

    他的佩剑“珰琅”落地,缓缓向我伸出手来。

    我回头,袁熙正绝望地望着我,任曹军的刀剑在他身上绽开血浪无数。

    我咬牙毫不犹豫地上了曹丕的马。

    他得意地调转缰绳,漫不经心地挥手道,“拖出去,葬了吧,好歹算是个有血肉的。”

    我睁大眼睛,将那副热血泼墨的画面刻进骨子里。半晌都不敢眨眼,直到眼睛酸痛,溢出泪来。

    从今以后,袁熙不再,再也没有人可以护我一世安好,再也没有人为我在大雪纷飞的严冬暖开一树桃花。

    前面的路,纵然荆棘密布,悬崖峭壁,我甄宓,也再没有人疼惜了。

    曹丕对我无所谓好与坏,在他的心里,我也不过是同他府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姬妾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

    子建却说我同那些唯唯诺诺乏味至极的女人不一样,我有才识,有主见,有胆量,坚强地令人侧目。

    我仔细揣摩这位传说中才高八斗,卓而不群的男子,冷冷嗤笑道,“同样以色侍人,只不过她们有娘家父兄帮衬,手藏利刃,而宓儿孤苦伶仃,只能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罢了,弱得根本不堪一击。”

    他果然露出心疼的神色,“你若甘于平庸,我曹子建倾力护你平乐,你若想逆流而上,我助你扬帆斩浪。”

    并非我卑鄙龌龊,在被曹丕的众姬妾虎视眈眈的府里,我举步维艰。如若没人助我,我如何保得袁熙孩儿平安。

    子建自小在尔虞我诈中千锤百炼,他懂得如何奉迎讨巧曹丕的母亲卞夫人,如何察言观色,拿捏他兄长的喜好厌恶,如何在府中姬妾间虚于委蛇,左右逢源。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复杂心情点拨我此类琐事的,我装作不懂他眼中逐渐黯然下去的风采。

    可能,当他一直认为最为出尘不染的女人,却是在媚俗地勾心斗角,阿谀奉迎,他对她的那份新奇,才会随之熄灭,归于冷寂。

    十月怀胎,数次意外有惊无险。在即将瓜熟蒂落之时,我将子建带给我的藏红花混入最得宠的任夫人送来的燕窝里,九死一生早产诞下了瘦弱的睿儿。

    任夫人被休。

    子建也受了我的拖累,只是我知道的有些迟。

    当日生产血崩,曹丕不在府里,任夫人下令封了大门,不允许下人外出请医。子建得知消息时正在酒楼同几位知己好友畅饮,他摔了酒杯,带着一身酒气直闯宫门,抢了王室的车马,擅开王宫大门司马门,在只有帝王举行典礼才能行走的禁道上打马狂奔,驰骋到金门,掳走了宫中妇科圣医,我方才保得性命。

    听闻皇上雷霆大怒,处死了公车令,罚子建禁足两月。他在他父王心里的位置一落三丈,应是与世子之位无缘了。

    世人说他腹有锦绣,原本受了万千人的敬仰,如今猛然跌落至尘埃里,心情烦闷,所以才会终日以酒浇愁,放浪形骸。

    只有我懂得,其实他一向视权势若浮云,他伤心萎靡的是,太医告诉他,我服了藏红花。

    我终于在他的心里掉落进了泥沼里,他心灰意冷,我万劫不复。

    曹丕却开心地很,给孩儿取名曹睿,百般娇宠,说是睿儿给他带来了好的运气。

    对于子建,曹丕却是怀了戒心。他原本就是多疑狠辣之人,继位后在新宠郭夫人的蓄意挑唆下,更是针对子建处处暗藏杀机。

    子建七步成诗,字字血,句句泪,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令闻者动容。

    我清楚地看到曹丕眼底拼命压抑的恨意。

    郭夫人趁机进言,“民间百姓皆传言甄妃与曹子建有私情,那太子曹睿亦是足月所生,并非皇上您亲生骨血。”

    曹丕杀气顿现。

    我掩袖饮下手中鸩酒,向他嫣然一笑,一如初见。

    “皇上,臣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平白拖累了安乡侯的名声,过意不去。望皇上以后能够善待我们睿儿,莫再轻信了她人谗言。臣妾死后,愿以发覆面,口塞谷糠,我也没有颜面去见已逝故人。”

    肚痛如绞,心如刀割。

    纵然我以死相谢,我终究是为了私欲,毁了子建一生,死后,便不相见吧。
………………………………

【郑旦】

    世人皆知浣纱西施沉鱼美艳,却不知郑旦倾城绝世,她的名姓早已经随了那年一场冬雪,与草木同枯了。

    截然不同于西施蹙眉捧心的娇娇弱弱,郑旦美若夏末秋初的骄阳,明媚娇娇的晴朗里隐含了风轻云淡的飒爽与通透。

    她自幼习武,擅于舞剑,细腰盈盈一握,足下步步生莲。

    西施用一双剪水秋瞳审视她的美,两厢对比之下自惭形秽,愈发感觉自己粗鄙不堪,脸小脚大,处处疏离她的好意,不肯与她同处。

    她送西施曳地长裙,用水里的沉鱼夸耀西施的美艳,令西施不再自艾自怜。

    西施的天人之姿传到越王的王宫,越王听从了范蠡的计策,意欲将她派往吴国,献给夫差,离间吴国君臣的关系。

    西施对她哭得梨花带雨,“郑旦姐姐,我不想去,我不贪那荣华富贵,也不愿闯那龙潭虎穴。”

    郑旦第一次蹙了眉,犹豫良久。“莫怕,姐姐陪你一起去。”

    西施破涕为笑。

    西施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她举手投足之间的盈弱极轻巧地夺取了夫差的专宠。

    郑旦刻意隐匿了自己的光辉,用姜汁混合了草药涂抹在脸上,布衣荆钗,如蒙尘名玉。

    她谨小慎微地周旋在宫里的阴谋诡计之间,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守护着西施,向外传递着宫里的机密情报。

    假如,没有遇上那位深邃暗沉的男子,凭借她的兰心惠质,结局可以改写吗?

    那场春日里的如烟细雨,荡涤干净了冬日的凛冽寒气。玉兰一夜之间勃发怒放,莹润清灵。

    她素面拈花而舞,轻盈翩跹,惊鸿一瞥间,玉兰树下,那男子紫衣墨发,深邃清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带着惊艳的玩味。

    她识得他,吴国百姓的传奇,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夫差的儿子,也是王上密令必须除掉的障碍之一。

    她掩面仓惶而逃,被他后来提及时常以此取笑,“你的反应令我感觉像是身处战场,而你,注定是我的俘虏。”

    那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浑身不自觉散发的杀气如同数九寒冰,冻结了她的目光,再也移不开去。

    他赠她一枚刻着自己名讳的戒子,霸道地套上她的纤纤玉指。

    她满脸羞涩地同西施讲起他,清澈明静的眸子里桃瓣花落如雨。

    她从不敢憧憬未来,自欺欺人地迷醉现下的幸福甜蜜,最终被一纸圣旨打落泥泞里。

    夫差赐封她为妃,择日大礼,入住吴宫。

    她失魂落魄地跑去西施的院子,却见西施正在他的怀里挣扎,衣衫凌乱,鬓歪钗斜。见了她,惊呼一声,扑进她的怀里,羞愤交加地控诉他的无礼调戏。

    她本是坚强聪慧的女子,刚过易折,骨子里的骄傲与刚烈沸腾了她的思绪。她狠狠地甩开他伸出的手,怒斥道,“滚开,别脏了我的手!”

    他叹息一声,“你竟不信我?”

    她凄厉地冷笑一声,拔下手指上的金戒子,便吞了下去。

    “郑旦!”他撕心裂肺一声惊呼,扶住她绵软的身子,歇斯底里,“你怎么不听我解释,我只是来质问西施,为何要把你推进我父王的怀里?我发誓,除了你,我从未把谁放进眼里!”

    她抬手抚摸他的眉眼,一声苦笑,“罢了,我本就不该痴心妄想,如今梦已经碎了,没有你的未来,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他唇角绽开一抹笑,竟如血色曼陀罗一般妖艳。“是呀,没有了你郑旦,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手起,剑落,妖娆彼岸花开遍地。

    西施冷冷地望着她,蹙眉一声幽然叹息,没有了平日里的楚楚可怜,多了夙愿得偿的得意。

    “我原本只是想利用你挑拨他和王上的关系而已,吴国没有了战神,如何抵挡我越国的十万兵甲铁蹄?但是除了你,这般完美的男人根本无懈可击。还有,我一直讨厌你的脸,美得令人窒息。”
………………………………

【吴娃】

    原本只是路过,冥冥之中,好似有一根线,牵绊着我。

    我好像听到了一种幽远的呼唤,古老,苍凉。

    这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古城,邯郸,据史书上记载是赵国的都城,落满了历史的尘沙。

    我抚摸着古朴厚重的青石砖,把脸轻轻地贴在武灵丛台的城墙上,阖上眼睛,我似乎看到,那个年轻的帝王,拥着他心爱的女子,屹立阅兵台上,指点江山,排兵布阵,何等的意气风发。“姚儿,给你看,朕呕心沥血数载,操练的胡服骑射。”

    攀上插箭岭,犹记得,当年他风驰电掣,勒马搭弓,百步穿杨,四周将士欢声雷动,他骑在马上,回头对那女子得意地笑,眉眼飞扬。

    徘徊在照眉池畔,水清如镜,旖旎如画。眉眼朦胧里,那个女子已见苍老,临镜描眉,风韵犹存。那帝王亦是满脸沧桑,悄悄地走近,拿过她手里的碳笔,为她细心描摹,满脸宠溺。

    “姚儿,你可怨朕将天下两分,一半留给我们的何儿,一半给了原太子章儿。”

    “陛下,当年皇后姐姐虽然有错被废,章儿也对我诸多误解,但是他也是你的骨肉,这一半天下,自是应得。”

    “但愿章儿能够懂得你的宽宏,莫再把他母后的死怪罪到你的身上。三日后,我便宣布退位,将天下交由他兄弟二人执掌。我陪你去看那大漠孤烟,黄河落日。”

    我不由惊叫出声,“陛下,不要!”

    画面定格在那一刹那。

    才猛然记起,那一世,我就是那孟姚,是赵武灵王朝中大臣吴广的女儿。

    那天,我正在梳妆,父亲急急地冲进我的闺房,拉起我手就走。我惊问缘由,父亲告诉我,今日陪武灵王游大陵,酒宴上,陛下言,他昨晚得一梦,有女鼓琴而舞,倾国倾城。听他细细描述样貌,与我不差分毫。

    陛下见我大喜过望,连道天意,我偷偷望他眉眼,三分威严,三分俊朗,三分刚毅。他对我灿然一笑,惊得我折断了手心里一直握着的碳笔。

    原来我就是孟姚,人们口中那个祸国殃民的妃子吴娃,武灵王为我丢了性命,拱手让了天下。

    我无颜去那灵丘冢,打扰你英魂安息,我只能游走在邯郸的大街小巷里,凭借那一砖一瓦,探寻关于你的记忆和气息。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皇后姐姐不会妒忌,屡次加害于我,被你一纸诏书废后。她亦不会赌气自刎,香消玉陨。章儿自然也不会怀恨在心,迁怒于你,暗里谋划,将你软禁在沙丘宫里,断了饮食。宫女侍卫皆投降,我了解你的骨气,本欲随你而去。你谴亲近侍卫乍降,逃出宫门,将竹简一卷交到我手里。

    你说,何儿年幼,尚需要我辅佐,我万不可轻生,让何儿像你当年一般,十三继位,就面对强敌环伺,孤立无援。你已老矣,不愿迈出那沙丘宫,再开杀戒,尤其,那刀剑对准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终究,那沙丘宫埋葬了你的雄才伟略。让世人只记得你当年的气吞山河,慷慨壮歌,骑射胡服捍北疆,英雄不愧武灵王。

    世人都骂我妖妃祸国,却唯独不知,我爱你,纵然轮回几世,孟婆汤饮了无数,留下的只有关于你的记忆。

    (分割线。。。。。。不喜虐文的小主继续读下去。)

    不顾路人怪异的目光,我摩挲着你的雕塑,滂沱泪雨。

    “他们把我雕的这么丑,你哭是应当的。”

    有戏虐的声音响起,“我已经等了你好几世。”

    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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