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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科考时间,应该是在正月或二月举行,但去年因为礼部诸事繁多,推迟了两月。今年又因江南贪腐案影响,陛下无暇关心,礼部就决定再推迟一个月。到如今二月变成五月,春天变到夏天。
加之礼部先前指定的考官临时更换,不知时间是否还会更改。但无论如何,这考试时间都是近了,错过这次,就得多等一年。
顾登恒翻了两页诗集,皱紧眉头,更大力地翻到后面。
见陛下面露不悦,神情严峻,底下众臣均不满地看向王尚书。
呈什么呈?不能等他们走了再呈吗!陛下原本就公务繁忙,脾气暴躁,还要拿本不知从哪里来的书给他添堵,是被骂疯了罢!
若是这时候要罚王声远,他们是求情还是不求?
王尚书偏头轻笑。
倒霉事,大家一个都逃不了。同僚多年,岂能袖手旁观?
顾登恒随意翻阅完毕,将书砸到桌上,挤出一个鼻音:“哼。”
这一哼叫众人的心肝都颤了下。
顾登恒垂下视线,出口的话却不带多少愠怒,问道:“朕还当他已经死了,杜陵现在何处?”
“臣不知。”王声远道,“只知道太傅去过江南,因生活窘迫,教过这位学子几日,之后又不辞而别了。”
顾登恒:“倒有他的作风。他有本事便一辈子别出来!可有能耐!”
他一手盖在书册上。做眉轻挑,又放缓语气问:“这杜陵教过的学生?”
王声远垂首答道:“是,陛下。此人名叫方拭非。正是检举何洺贪腐之人。本当有功,却未能顺利结业,无缘科考。”
“嗯。”顾登恒说,“想杜陵能赏识他,应当有可取之处。尚可。”
王声远问:“陛下要见他吗?”
顾登恒气道:“不见。朕见这小子做什么?朕奏折都看不完,你说朕见他做什么?”
王声远立马说:“是是。”
顾登恒这火发不出来,指着一老臣说:“礼部,将他的名字也加到今年的报考名单里去。看看他有多少能耐。”
礼部尚书道:“是,臣这就叫人安排。”
·
临近考期,礼部的应考学子名额都已登记在册。礼部粘贴公告,将事宜与地点拟定清楚。定在半月后,在南院贡院开考。
王声远差人过来通知方拭非一声,叫她安下心,勉励学习,专心备考。这样,方拭非就不用再去酒楼那边等着了。
方拭非觉得高兴,要喊林行远出门去玩。
“不去。”林行远抗拒道,“无趣。”
整天在那种之乎者也的地方带着,他都要废了。
方拭非说:“那我请你喝酒,不是请你去做事。”
林行远将信将疑看着她,说道:“不去那酒楼。”
“不去就不去呗。”方拭非说,“大局已定,我还去那里凑什么热闹?”
林行远试探道:“那往后……”
方拭非挥手慷慨道:“不去,都不去。”
林行远雀跃。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奇怪。他不想去就不去呗,方拭非又没给他钱,何必要她应允?
而且出去喝酒……花的是他的钱啊。
京师最好的黄醅酒,在西市有售。可那里都是酒鬼,人满为患。林行远本身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最后还是打了酒,拎回家里。
方拭非炒了几道菜,一起摆上桌。殷勤地给他放好碗筷,请他如琢。
旁边搭了个小火炉,慢火微烧。热气顶着上边的小盖,酒香从壶口飘出。
边关将士是可以喝酒的,还喝得不少。战前为了鼓舞士气,能分到几杯。只不过那些都是清酒,喝上一坛也不会醉。不如这个香气醇厚。
林行远觉得不对劲。
这一顿怕不是又要坑他吧?
方拭非见他不敢动,笑了,给他斟了杯酒,说道:“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顾。不过,聚散有常,你该回上郡去了。这一顿算是我给你践行。请。”
第23章
林行远真是……这时候竟然还可以安慰自己,好歹知道方拭非要做什么了。
他一脸冷笑; 阴森森看着方拭非。
方拭非说:“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林行远:“你说呢?”
“嗯……”方拭非思索片刻; 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先垫垫肚子; 不要空腹喝酒?”
“方拭非!”林行远一掌带力拍在桌面上。桌上空着的杯筷跟着震动了一下; 方拭非连忙护住。
林行远:“你用我的银子; 来给我践行?方拭非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精明了吧?”
方拭非说:“那我请,行吧?”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散钱,低头一个一个数了起来; 摆到桌上。
林行远斜睨她,阴阳怪气道:“你还有钱呢。”
方拭非:“这不以前你给我的; 我偷偷存着了吗?”
林行远气得说不出话; 端起酒杯,一口闷尽。舔舔嘴唇道:“方拭非; 我爹从小跟我说; 他说做人要善良。”
方拭非:“嗯,我觉得你爹现在应该很想你。”
林行远:“我设身处地的; 以我爹的想法代入一下; 我觉得吧……”
方拭非连连点头:“嗯。”
“就算今日是我爹在这里,他也能被你活活气死。”林行远说; “你坑完别人来坑我; 你缺德不?”
方拭非咯咯笑道:“那倒不会,我想他见多识广; 干脆不理会我这种人。不等我坑他,直接转身就走了。”
林行远知道跟她争辩; 是不会有结果的。干脆继续给自己倒酒,边喝边正色道:“你倒是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我说了,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你管不着我!”
方拭非说:“你身份尊贵。你爹远在上郡,你却悄悄回到京城,还隐藏身份。容易惹人非议,叫人生疑。为人臣子,谨慎一些的好。”
“我哪有隐藏身份?只是没人晓得我罢了。”林行远挑眉,怀疑道:“你不是担心我会连累你罢?”
他一想觉得很有可能,两指敲在方拭非额头:“方拭非你的良心呢!”
方拭非:“……”
顶着他谴责的目光,这感觉的确是很尴尬。方拭非手指躁动,也去倒酒。
林行远当即挡住,凶道:“这不是请我的吗?那都是我的,你别想喝。”
方拭非被他噎了句,眨眨眼睛,然后收回手,点头说:“行行。您慢吃,小人就在旁边看着,也可以给您布菜。”
林行远还真就一个人吃起来了。大口大口的吃菜,大杯大杯地闷酒。不多时桌上就空了一半。
方拭非问:“这酒好喝吗?”
林行远摇头:“难喝!”
他本来就不喜欢喝酒。尤其这酒还是方拭非温的,难喝且膈应。
方拭非嘴上说着“是是”,就看他独自喝完了一壶。
林行远手指轻叩桌面,不耐示意道:“嘿。”
方拭非殷勤道:“公子稍候,小人这就给您温上。”
她打开酒坛,又往小壶里倒酒,合上盖子,慢慢温着。
林行远不吃菜了,光喝酒就能喝饱。
又喝完一壶,他起身去了趟茅厕,回来接着喝。
方拭非虽然没有喝到,可空气里全是酒香,闻多了,喉咙里也有些干燥。
方拭非晃了晃酒坛,比对着他喝掉的,惊讶道:“你不是不喜欢喝吗?”
“喝喝就会喜欢了。”林行远说,“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方拭非有种不详的预感。
“没有男人或者女人应该要做的事情。喜欢就喝,不喜欢就不喝,哪还有强迫自己喝酒的呀?”方拭非说,“不喜欢的东西,习惯得了吗?”
林行远说:“也不是很讨厌。喝多了就挺有味道。很香。”
他目光迷离,视线越过方拭非,惆怅地看向远处。肌肉软绵无力,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
方拭非推了他一把:“林行远?”
林行远用力抽了下鼻子,后知后觉地回神,说道:“我觉得不甘心,”方拭非忍笑,劝导道:“这是男人的劣性,得改。”
林行远拍下杯子,指着自己说:“我,林行远,先不说我林家富可敌国,我爹位高权重,我好歹也算是个青年才俊吧?我自幼习武,样貌英俊,在上郡城中赫赫有名。是吧?”
“是。”方拭非顺着夸他说,“不仅如此,还品行端正,天资聪慧,侠肝义胆。”
“可我爹提起你,一脸严肃,叫我善待你。我就当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结果呢?嗯?大家闺秀?”林行远一脸破灭的表情,两手捂住眼睛,摇头:“一个敢跟我比站着尿尿的人。”
方拭非终于笑出来了,说道:“对不住啊,长糙了。”
林行远神情煞为悲痛:“我爹竟然为了你这样的人——他骗我!”
方拭非说:“那未必就是为了我,或许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林行远激动道,“为了让我死得不明不白?他要是真为了我,就该让我离你远一点!”
方拭非说:“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正劝你出火坑吗?可你还摆出这副好似我是个负心人的模样,是个什么意思啊?”
“那哪能事事尽如你意啊?”林行远梗着脖子道,“我是你让走就走的人吗?哪能啊?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死,我爹能剁了我给你陪葬!你要我走,我走哪里去?棺材里去吗!你当我想留?你倒是别在我面前屡屡送死啊!”
方拭非说:“没想到你想得如此深远。可我祸害着呢,肯定能活好些年。你……就安心地去吧。”
“我呸!”林行远说,“我要是不看着你,你前几天已经从酒楼跳下去了!再要么,路上就被留在洪州弄死。你的棺材板都是开着的,脚都迈进去好几回了,哪儿里的底气说这话?”
他说话间喷了方拭非一脸口水。
方拭非缓缓抹了把脸,用衣袖擦干净,说:“成,那您尽管留下。跟着我在户部做个扫门的大爷也不是不可以。是吧?”
林行远:“是——个屁!爷能给你扫门吗?!爷顶多能让你拖累!”
方拭非又擦了擦脸。
这男人心真是难料。
她把炉火熄了,把桌上东西也整理了,然后拖着人回他房间。
林行远像条死狗,人是醒着的,但就是不动弹。
方拭非给他摔到床上,他就那么躺着,不说洗脸换衣服,睁着一双眼睛,凶狠盯着床顶。
方拭非被他吓了一跳,生怕他半夜爬起来打人,检查了门窗,挂了个铁锁,将他反锁在里面,这才安心离开。
翌日,林行远在房间大吵大闹地把方拭非叫起来,后者才悠悠踩着鞋来给他开门。
“你拿我当什么?你竟然关着我!”林行远长发凌乱,衣衫不整,抓着门板用力一甩,咆哮道:“方拭非你欺人太甚!”
方拭非把锁和钥匙都拍到他手里,一言不发地走了。
林行远气急败坏,过去给自己梳洗。
·
林行远没走,科考却是要来了。定在五月十二号。
先前已上交了文解,家状,找了名外来的举子做她做通保。跟着礼部众人,拜谒孔子像。
到了这地步,林行远反而不担心了。
方拭非考的那可是进士科啊,她连明经科都未考过,就直接去考进士科。只看多少闻名天下的文人,都死在了这一科上。屡战屡败考了数十年还未上榜。单论她的年纪,为了防止影响恶劣,礼部肯定不会让她过试的。
要知道卷子不糊名,国子监那群先生们,恐怕都晓得方拭非这名字。不给她判个末等,已算很给面子。
这样一想,林行远觉得开心多了。
待考试当日,方拭非天色未亮就起,去礼部贡院门口排队等候。
她来的早,却排的后面。
门口排查的官吏,对照着上面的画像进行辨认。哪里有痣,哪里有疤,眼睛鼻子是什么样的。为免认错人,这看的过程仔细又缓慢,还要问你的生平和上边的资料。觉得没问题了,在门口做搜身,才给放进贡院。
方拭非就穿了一件薄衫,见人过来,主动抖着衣袖跳了下。因为后边等的人太多,可时间已经不早了,对方只是摸了下她的袖口和腰身,就放她进去。
林行远还为她担心了一把,随后发现他们搜身很是敷衍。
贡院里有数名考官坐在不同方位进行监考。进了考场,不得再喧哗出声,直接前往位置坐好,记上名字,等待开考。
周公子等人见她进来,都是愤慨。又想到她这应试的资格还是自己拱手送上的,外加一百两银子,就觉得心痛如绞。
这坎真是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