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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余烟-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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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练得起劲,那斥候首领越众而出,向大汉禀道:“将军,有灊县使者求见。”
  此人便是伏波将军、高安乡侯夏侯惇了。
  夏侯惇举枪在空中旋舞一遭,喘着粗气缓缓勒马。
  他问:“又是灊县来的?人在何处?”
  他的形貌十分粗犷,面容也给人一脸凶悍的感觉,但一旦开口,语气却很沉稳,不像是凶猛好杀的武人,倒像是常与普通百姓打交道的亲民官。
  扈从首领指了人给夏侯惇看:“便是此人!”
  夏侯惇眯眼看看,先自扈从手里接过水囊,咕咚咚地灌下半袋子,然后道:“先把前两个使者带来,叫他们互相认一认。”
  “是。”
  扈从闪身去了,不一会儿,便从军营后头带来另外两名使者。
  这两名使者乃是今早来的。
  前一人乃是灊县贼曹掾赖曾,他凌晨赶到安丰,禀报说灊县忽遭敌军攻打,虽然县中军民决意固守,但敌众我寡,随时有倾覆之危,恳请伏波将军立即发动大军救援。
  灊县一旦有失,对六安、合肥、寿春都有威胁。夏侯惇盘问过后,不敢耽搁,立即调集本部精骑出动,沿途又不断召集屯驻在安丰郡几处坞壁、戍城的兵力,使兵力如滚雪球般迅速扩充。
  然而紧赶慢赶地走了四十余里,又撞到一名灊县使者,声称自己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的,灊县已经陷落。伏波将军如果急于救援,反而会被敌军所趁,因此不妨向东直抵六安,再作打算。
  一时间夏侯惇几乎以为此人乃是江东贼寇,来行缓兵之计的。召来赖曾与之对质,才知此人乃是灊县冠族何氏子弟,名唤何期。夏侯惇记得温恢曾介绍过,这灊县何氏颇有人才,温恢拟在扬州刺史任上提拔擢用的。此人自然不是江东同谋,而灊县,则真的已经丢了。
  如此一来,夏侯惇难免犹豫。于是他令诸军缓缓而行,而自家择了一处缓坡临时扎营,并召集幕僚们商议。
  因为大军分散,幕僚们一时难以取齐,夏侯惇有些焦躁,便舞枪稍微消遣。没想到幕僚们尚未到齐,又来了一个灊县使者?
  灊县那边,可真够忙的!
  “那人,你们认识么?”夏侯惇指了指正在栅栏后头张望的第三名使者。
  “认得,认得。这是吾弟何徽。”何期连连点头。
  贼曹掾赖曾也道:“这确是何家郎君,我认识的。”
  “那就请他来!”
  何徽向夏侯惇拜了拜,对他说,我家兄长与贼将雷远虚与委蛇,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原来那贼将今日已倾师出动,前往攻打六安去了,而明日晚间,江东将有重兵抵达灊县,并协同围困六安。
  夏侯惇吃了一惊。
  江东大军一方面正对合肥,另一方面又要在合肥的侧翼大动干戈。看来这次他们的决心不小。
  如果灊县和六安都被江东之兵控制,形如上下两支獠牙;己军要去支援合肥,仿佛从獠牙之间的血口通过,必然要经历恶战。否则,就得绕过芍陂,从寿春南下……这绕的路可不近,扬州刺史温恢说不定以为我夏侯元让怯战,面子上也不好看。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拣选精骑,就用这一日一夜急趋灊县,抢先拿下这处要地。
  接下去的路途,一百多里两百里不到,这不是问题。现在身边的精锐骑兵凑一凑,三五千总是有的。凭这三五千人,再加上城中有大族为响应,重新夺回灊县不难。
  然后就背靠坚城,与江东的援军对抗。
  孙权能派多少人来?一万?两万?只要城池在手,这倒没什么可怕的,何况后继我还有三万多的援兵呢。
  “将军?”看他沉吟不语,部将们问道:“我们怎么办?”


第五百一十二章 看破
  面对着部将们的眼神,夏侯惇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敌军的破绽就在眼前,自己劲兵在手,事在掌握,此诚立功建业之时也。若因瞻前顾后而坐失良机,以后坐镇江淮,部下们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又怎能压服那群骄兵悍将?
  归根到底,我夏侯元让乃是主将。身为主将,就要有主将的担当,要有主将的决断,否则每件事情都要等待部属和幕僚们一议再议,像什么样子?
  “诸位!”夏侯惇沉声道:“我已有了计划!”
  众将一齐躬身:“请将军指示!”
  夏侯惇就站在当场,三言两语,将自己的判断和想法说了。他将长枪拄在地面,环视众人:“怎么样?时间紧迫,若没有异议,就这么办了!”
  话音未落,下首一人道:“夏侯将军,我有个疑问。”
  夏侯惇被噎得愣住了。
  说话的大将年约四旬、方面阔口,相貌堂堂,此前夏侯惇演武之时,他并不在场,而是后来匆匆赶到的。虽然这时候出言明摆着是和夏侯惇唱反调,但他的面色冷硬如铁,并无丝毫畏惧或紧张。
  此人正是虎威将军于禁。
  以于禁的性子,他既开口,必有波折。夏侯惇看了看他,牛皮眼罩下的盲眼忽然就觉得一阵抽搐。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文则,你说。”
  “从今日早晨到现在,我们数万兵马的进退,其实只凭着这几名使者的一面之辞。将军,你真能放心么?”
  赖曾、何期一齐跪下磕头,脑袋砸在地面咚咚作响。何徽尚在发愣,被何期一把拽倒。一边磕着头,赖曾、何期俱都申辩:“于将军,我们所说句句是实,我们对朝廷的忠诚,天日可鉴!”
  任凭他们拼命解释,于禁并不多看他们一眼。
  此番曹公以夏侯惇、夏侯渊和曹仁三人,分别出镇江淮、汉中和荆州。这三人俱都是曹公亲族,也俱都位高权重,身经百战。
  然而这三人中,又隐约有高下之分。
  夏侯渊擅于长驱直入、出敌不意。曹仁智勇双全、治军严整。与这二人相比,夏侯惇虽也骁猛敢战,但长期镇守后方,偶有几次独当一面的机会,或败于高顺之手,或遭刘备的算计,还曾赢得“肉票将军”的美名。仅以用兵之能来说,他实是三人中较弱的一个。
  或许曹公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意为夏侯惇指定了一位副将,暂时协理军务。这副将便是于禁。
  夏侯惇是封邑二千五百户的乡侯,于禁也有一千二百户。时下军中,这两人的地位远远高于其余众将,某种角度来说,于禁几乎不是副将,而是地位与夏侯惇近似的两位主将之一。
  现在夏侯惇下了决断,于禁却反对。在场所有将校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迟疑间,只听得于禁又道:“从此地到灊县,道路狭窄蜿蜒,林木深邃,若有伏兵,这情形与博望坡何其近似?”
  夏侯惇把枪纂往地面重重一顿:“文则,此一时彼一时,岂能一概而论?这几名使者彼此熟识,传来的消息却各有不同,难道都是假的?”
  于禁稍许沉思片刻,答道:“那倒也未必。”
  夏侯惇又道:“我领骑兵先行,你带步卒随后,就算这其中果有蹊跷,文则想必也能救我于水火吧?”
  夏侯惇特地在“火”字上头加重了音,用来回应于禁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说起博望坡的惨败。当时夏侯惇和于禁两人都身陷大火,是被坚决反对冒进的李典所救。怎么,文则你这会儿看上了李曼成的角色,开始谨慎起来了?
  于禁依旧一板一眼:“骑兵先行,步卒落后百里以上,若有万一,赶不上的。”
  “那你说怎么办?”夏侯惇反问:“就坐视着灊县落在江东人的手里?那时候张文远岂不危险?”
  于禁不答,转向最后来报信的何徽:“你说,那雷远今日率军出发,去攻打六安了?”
  “正是。”
  六安无疑是江淮西部首屈一指的要地,堪称咽喉锁钥之处。既得灊县,乘胜再攻正北方的六安城,乃是常理。
  “你怎么知道雷远一定就往六安去?如果他并未攻向六安呢?”
  何徽张口结舌道:“怎么可能……我家兄长亲口听那雷远说的!”
  “你家兄长被骗了呢?你家兄长究竟何德何能,竟使刘备麾下的重将把军事计划和盘托出?”于禁淡然问道。
  “这……”何徽满头是汗。
  于禁转向夏侯惇:“灊山深险,难以保障后继的粮秣物资支持。那雷远能带来的兵力不会很多,三五千到头了。如果他果去攻打六安,则灊县必然空虚。元让将军突袭灊县,可获大胜。然而……”
  “如果他没去六安……”夏侯惇毕竟也是宿将,这时候已经想明白了。他皱起了眉头,沉吟不语。
  “如果他们并未攻打六安,那就一定是在我们轻骑东进的道路上设伏。”于禁转过身来,向夏侯惇躬身行礼:“所以,请允许我日夜兼程,赶往六安一觑敌情。”
  “从此地到六安,约莫一百八十里。就算你在六安有所发现,也来不及赶回来通报吧?”
  于禁捋了捋须髯:“何必回来通报呢?如果我到六安,未见那雷远所部的踪迹,则使者所说的,包括江东重兵之类,全属骗局。那时候,我将尽起六安之众,直接南下攻打灊县。”
  “六安城里有将近七千人!虽说不甚精锐,可那毕竟是七千人!”夏侯惇的独眼一亮:“那时候雷远所部应该正在与我作战,我只要尽量拖住他们……文则,你就可以拿下空虚的灊县,然后与我前后挟击,一举破敌!”
  于禁颔首:“正是。”
  “如此甚好!无论那雷远再怎么狡猾,无论他的兵力投向哪里,我们都赢定了!”夏侯惇用拳掌相击,发出“啪啪”的响亮声音:“事不宜迟,文则,我授你虎符,你立刻出发!咱们分头行事,打个漂亮仗!”
  或许夏侯惇的军事才能有限,但他是曹公的臂膀,是不可取代的重臣,有放手给同僚施为的底气。虽说于禁的板正态度不讨人喜欢,但夏侯惇一旦觉得他的分析确系真知灼见,立即从善如流,绝不因嘴硬而误国事。
  当下于禁持了虎符,召来熟悉道路的向导,换上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从北面小路径往六安方向而去。
  而夏侯惇继续原来的安排。他调动部下骑兵,沿着灊山北麓直向灊县。


第五百一十三章 肥肉
  雷远预计的伏击地点,在距离灊县以西大约三十里处,北面的连绵沼泽和南面繁茂山林之间。遮天蔽日的莽林之中,别说藏下千人,就是上万人在此隐蔽,外间都看不出半点端倪。
  吴班和雷铜的部下正在这片山地深处潜伏待命,两名将领则带着几名亲卫稍稍前出。他们花了点心思,找了片灌木横生的陡坡,将两块高低巨岩下的凹陷处作为观察点。
  透过荆棘枝丫,吴班看到沘水在高坡和沼泽间肆意,像一条闪着银光的缎带,有时候没入大片黄绿色的芦苇荡里。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到水泽间偶尔有几处破败房舍的遗迹。显然,这里原本曾是良田,因为河水泛滥遭废弃后,才成了湿地、沼泽、林地交织的复杂环境。其中苇深土泞、猛兽横行,哪怕是最有经验的本地人也不敢随便深入。
  想要自西向东通过,只有一条路,就是灊山山麓下的官道。这条官道宽约丈许,顺着地势蜿蜒起伏,道路间有许多塌陷的地方,大体来讲无碍通行,但如果要前后调动,必然会很麻烦。
  “兵法上说,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我看此地兼具六险的特征,曹军今日有得苦头要吃了。”吴班给自己打气,随即又沮丧地道:“可他们怎么还没来?”
  雷铜没有顾上搭话。他抖了抖水囊,发现空了,于是向自家扈从做了个手势,那扈从慌忙奉上自家的存货,雷铜仰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个抱,低声吩咐扈从再去打水。
  时值春夏之交,天气渐渐闷热,雷铜的脸上湿透了,发髻间的汗水还不断地流淌下来;他掀起铁甲,让自己胸腹间稍许透点风,细碎的甲片彼此碰撞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伏击固然是致胜的妙招,但潜伏本身绝不轻松。因为无法判断夏侯惇所部究竟什么时候抵达,而伏兵又须提前就位以免曹军斥候发现,所以吴班和雷铜从今天凌晨开始就做好了战斗准备,到现在已经等了四个多时辰。
  将士们从一开始的精神抖擞,到后来渐觉无聊,现在都在林间打盹。偏偏他们还遭到无穷蚊蚋的疯狂攻击,有的将士半面脸都肿了起来。还有人不自觉地用力抓挠皮肤,在身上抓出一条又一条深深的血痕。
  好在益州军的将士倒也吃得了苦,他们把草汁涂在身上,用树叶和长草覆盖身体,就这么耐心地熬着,并没有怨言。
  相比于将士们,反倒是吴班显得有些急躁。
  前方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手按刀柄,有时候干脆返身到岩石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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