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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西南面来,掠过连绵水域,带着湿润水汽,使人呼吸起来清新畅快。但关平冲杀半晌,只觉得肺腑之中有一团火在烧,连带和呼吸的气体散发出高热,能把甲胄上的血都炙烤得干燥。
他侧耳听听眼前吴军方阵中的鼓点,鼓点声顿挫有致,是催促方阵内外两圈的将士转换位置,外圈将士退入内圈休息、整队,而内圈的生力军出外迎敌。这鼓点响起的时候,恰是关平一次进攻被迫退,而山越蛮兵再度围拢来的时刻,时机掌握得非常准确。
可见指挥这一座方阵的江东将领绝非无能之辈。
关平再回顾自家所部。因为数百人纠缠一处,一时看不清己方步卒的兵力,只知道左右两队都在高呼酣战,声势并无低落。但骑士的数量明显少了。原本百骑突阵,眼下跟随着的大概六七十人,人人身上都带血污,多半都弃了枪矛,改用刀剑。
而吴军的方阵依然稳固!
关平的两道浓眉紧紧拧了起来。
他真有些看不懂江东的军制。
在玄德公帐下,部队战斗力的强盛与否,大致看将领的地位便能明白。
关羽和张飞二将地位最高,所部便最是精锐;然后赵云虽只是翊军将军,但统领中军,又与陈到分领白毦兵;故而仅次于关张二将。再往后就该轮到雷续之的部曲,黄忠、甘宁、魏延等将次之,益州诸将再次之。
但江东这边,将领的地位与所部的战斗力,简直没法关联。关平在赤壁战后,随父与江东兵马并肩作战,见识过周郎和不少江东重将的部队,感觉不过如此。但眼前这吕岱所部,却坚韧到这种地步?
难不成我之前在中军帐的豪言壮语错了,此人真是江东名将?就只我孤陋寡闻不晓得?
关平忍不住骂了一声。
此时得他吩咐,随时关注马岱所部战况的部属拨马靠近道:“将军,马岱所部已经第二次……”
“不要说了!”关平叱了一声。
那部属吃了一惊。
关平放缓语气道:“敌军没有乱。不要再管马伯瞻了,咱们专心先破眼前之敌。”
话音未落,他和身边诸人的甲胄上,忽然发出“噼噼啪啪”的急响。
这声音像极了流矢砸落,以至于有人下意识地伏身举盾。他们又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不是流矢,是下雨了。
下得好一场瓢泼大雨!
初时大颗雨点密集砸落,打在地上,激起一簇簇的尘烟;落在人的脸上,让人隐约生疼。随即雨点连成雨线,雨线连成雨幕,雨幕又连成席天卷地般倾泻的洪流。伴随着洪流的,是浓云深处的雷鸣电闪!
关平四下远望,只见整片战场瞬息间都被大雨遮蔽。离他数丈开外,就已经看不清战事,只能听见兵刃撞击交格的响声和人马的怒吼。
番禺周边的天气已连着两天阴沉,诸将都觉得,随时会落下雨来。却没人想到酝酿了两天,雨势竟猛烈到这种程度!
“将军!”又一名部属靠近过来,在仿佛轰鸣的雨声中大喊道:“将军,这雨太大了,没法继续作战!今日已杀得敌人胆寒,咱们引兵稍退,天晴再战不迟!”
关平看看他,再看看四周。
这样的大雨,又让他想起在江陵面对曹军围攻的时候。那一回自己苦战多时,虽然最终迫退敌人,却未能获得足以称道的大功。这一回……
雨水倾泻不停,将一切都陷入水中。水顺着盔甲的缝隙,流入甲内,湿透了衣服和束甲的皮绦,让他举手投足都开始困难;水流淌在地面,把平坦的草地化作污泥塘,关平站在原地,注意到泥浆慢慢没上了脚踝,然后继续上升往小腿肚去;水泼洒在战马身上,让战马发出不安的嘶鸣。
马是情绪很敏感的动物,这种恶劣的环境,很容易让马匹惊恐而至生病。马岱所部的骑兵是凉州人,更不会有雨中驱策战马作战的经验。所以,无论关平怎样决定,马岱是一定要后退的了。
关平下定决心。他说:“雨真的很大。”
“是啊,是啊。”
“这样的大雨中,江东人的弓、弩很快就会失去作用;他们的军令没法顺畅传递;他们的阵型也不可能像此前那样,迅速调整变化;他们想要调动兵力,也会受限于满地的污泥、流水。他们甚至搞不清楚,我们会从何方杀来!”关平哈哈一笑:“这,岂非天意乎?”
“将军莫非想要?”
关平解下兜鍪,随手往地上一掷。这样的大雨中,兜鍪在头上滑动,很容易遮挡视线。
他又指了两名扈从:“你们,过来替我卸甲!”
两名扈从慌忙上来,手忙脚乱地将关平的甲胄解下。同样是因为大雨的缘故,束甲的丝绦、皮绦都已经湿透了,甲胄在这时候反而成了束缚行动的累赘。
关平看着扈从们把他的甲片一一除去,随即提刀在手,指点着周边雨幕间的混沌场景:“这样的大雨,我们乱了,敌军更要乱。你们说,两军乱战,谁能赢?”
立时便有部将梗着脖子答道:“敌军只仗着阵型稳固与我们纠缠。若两军乱战,他们早就被我们排头杀过三五回!”
关平反手把戎服也扯下了。他光着膀子站在暴雨中,举刀大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诸位,随我乱战杀敌!”
第六百九十六章 泽国
在这样的大争之世,政权若没有强兵来支撑,再怎么坐拥山河之固,迟早都会遭人鱼肉。是以江东诸将的治军之能,较之曹、刘麾下众将,未必不如。
孙氏政权在江东立足将近二十年,吴侯揽结英雄的手段、选贤任能的决心,遂能以江东一隅之地支撑起十万大军、千艘战船争衡天下;其麾下领兵诸将也皆有才具,绝非无能怯弱的庸人。
虽然周郎、程普、黄盖等重臣宿将在过去数年陆续病逝或战死,但后继的将才源源不绝,如吕蒙、朱然、朱桓、徐盛、潘璋、董袭、蒋钦、凌统、贺齐等,又如此刻与关平对战的吕岱、全琮,都是极出众的人物,以他们的才能出仕于曹刘,也能身登重将之位,建赫赫功勋。
但近数年来,江东兵马北征西讨,却鲜有胜迹。原因有三:
一者,江东扩军太快,新卒众多。江东的主要兵卒来源是山越。赤壁以前,江东兵马不过五万,在赤壁以后,为了支撑西、北两面的扩张,吴侯鼓励诸将讨伐山越,以拣选俘虏中的精壮者为兵。故而江东兵力迅速膨胀,两年内就翻了一番,极盛时几达十二万人。这种过于迅速的膨胀,必然会稀释精兵的比例。
二者,吴侯继承父兄之业,坐领江东,使得江东的政局有其独特的复杂之处。吴侯本人为了平衡江东各方势力,又将诸多军政权限下放到将领手中,使之形如军阀。
将领养兵愈众,政治地位愈高,经济利益愈丰富;将领的经济愈是宽裕,又能支撑起更多的兵力,带来更高的政治地位。这一来,兵力的多寡,远比兵力的精锐程度更重要,导致许多将领纵有眼光和能力,却不得不首先以扩充数量为要务,而部众的训练反倒草率,军纪也差。
三者,赤壁之后,江东向北扩张,要面对曹公;向西扩张,则要面对玄德公。这两位,乃是数十年滔滔乱世中脱颖而出的英雄,手段、策略、力量都堪称当代最强。江东要与他们抗衡,想要占上风很难;而一次失败,就使多名大将的数年经营毁于一旦,待到重头再来,无非又一个恶性循环。
面对这样的情况,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暂时停止对外扩张,花个几年时间整军经武,整顿内部。就像一个身携甲兵却体质虚弱之人,当务之急不是厮杀,而是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待到脏腑调理健壮,四体渐渐有力,再谈与人争斗。
然而局势又迫得吴侯没法再等,他至多只能改弦易辙,试图从交州取得突破口。
为了保证交州的利益不被诸多地方势力瓜分,他所调动的军队,都是最忠于孙氏政权、用起来如臂使指的那一部分。为了保证玄德公不能插手交州,他还把江东在荆州的隐藏力量大股动员起来,以阻遏荆州的反应。
可惜,荆州的反应只是慢了一些,他们仍然向交州投放了力量。而这股力量,又是如此强大,使得江东之兵相形见绌!
倾盆大雨,风云翻涌,关平踏水向前,杀敌陷阵。
数百将士紧随其后,怒吼冲锋。
关平此番南下交州,所领兵马便是关羽本部。关羽善待阻伍,赏罚分明,在他的部下,只要能打仗、肯拼命,就能得到提拔。是以部曲数千人里,骨干将校全都是经历过诸多战斗,从士卒中拔擢起来的,有些人甚至目不识丁。
因为出身低微、缺乏系统学习的缘故,这些将校上限可能低了点,但他们的战斗经验丰富之极,个人的勇力也俱都出众。放在数百人、数千人规模的战斗中,他们远比一般的军队更勇猛、更顽强!
他们对关羽的忠诚更是死心塌地,赴汤蹈火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冒雨搏战呢?
这种乱战杀敌的场景,昔日在青州、在徐州、在汝南时,他们见得多了。那时候他们跟随关羽,面对曹军十倍百倍之众去无返顾;如今跟着少主,对付一些江东鼠辈,有何难哉?
这种情形不仅不会让他们紧张,反而让他们热血沸腾,斗志高亢。
于是,当关平持刀举盾,一口气撞破几重敌军的时候,他和他身后的密集队列,就像是一头在暴雨中飞舞的蛟龙,势不可挡!
距离关平两里开外,马岱牵着战马步行,往高处走了半晌。
这场雨还没落多久,地势低洼处已经成了无边无际的泥塘。所以他和他战马的下半身,全都被马蹄带出来的泥水覆盖,而上半身则有雨水不断倾泻。有时候风挟雨水扑面打来,让他只能闭着眼睛,竭力安抚被雷声惊吓的战马。
马岱的部下们正慢慢靠拢过来。他们纷纷从马鞍边上解下毡布,覆盖在马匹身上。对凉州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他们的伙伴,是他们的亲人。而这种暴雨下的泥泞环境,对战马的损害太大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把战斗继续下去。
在队列后方,有一匹战马的马蹄忽然在泥浆里打滑,登时侧向栽倒,把马上得骑士甩到水里。骑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因为甲胄被泥水浸透,格外沉重,他几次努力,都没能起身。
好在身边的同伴注意到了这场景,七手八脚地将他和他的马扶起。好在马没有瘸。
有几人同时嚷道:“小心!小心地滑!”
更高处的水,正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使得坡地愈来愈湿滑。马岱对左右道:“我们还得再往高处走!”
他指着高坡尽头的一片林地,在雨水中大声叫喊:“到那里去避雨!砍些树枝,把毡布撑起来!”
天色昏暗,而雨水遮断视线,众人环顾四周,看不出有更好的选择。于是奋力继续向高处跋涉。
这时候,马岱完全没去考虑战斗。
这样的大雨下,之后半个月里,恐怕番禺周边将成一片泽国,也没法作战了。
马岱觉得有些可惜。看来,江东人的运气不错,这支敌军如果藉着雨势而走,至少全身而退不是问题了。
正这么想着,忽有一道闪电劈开雨幕,使得深陷阴沉中的原野,和原野中鏖战的无数身影一闪而逝。就在这一瞬间,马岱看到关平所部奋勇而前!看到江东军阵的左翼已经不复存在!看到江东人的本阵也开始分崩离析!
马岱骇然失色。
第六百九十七章 自保
虽然大雨瓢泼而下,吕岱依然站在望楼观察敌情。
这样雨势,使吕岱简直没法正常指挥部队,但他至少能看得见。于是,看到了关平所部乘着雨势猛攻,打穿了全琮所在的左翼;又看到他们鼓勇继战,席卷败兵,向中军方向扑来。
他叹了口气,攀着望楼的栏杆,开始沿着梯子往下走。
梯子着水湿滑,吕岱一不小心,差点失足摔倒,不禁低呼一声。
下面有亲卫问道:“校尉?怎么样?”
吕岱不知道亲卫是问战况怎么样,还是问自己情况如何。他直接道:“咱们要输了。”
吕岱原本的打算,是凭借军阵的坚固,顶住左右两翼敌人的突击;然后视战局的发展,将中军主力投入到敌军较弱的那一处,将之打垮;最后再凭借战胜之威,汇合三路兵马击退荆州军的后继兵力。
这是中规中矩的战法,还有田忌赛马的道理蕴含其中。
按照常理,左翼有水泽,而右翼地势适合骑兵奔行,故而马岱所部的五百铁骑必然先攻右翼。吕岱让自己的副手尹异负责那一面,只求纠缠住他们。尹异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他的军阵几番聚散,马岱穿行往来,却始终没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而在左翼,全琮所部负责抵敌关平。
全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