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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时候,所见都是仿佛无穷无尽的曹军!
这等规模的大军出行,正面铺开数十里宽阔。此时正在初夏时分,天热、多雨,自许都、叶县、堵阳、博望一线的平野间,遍覆的荒草苍莽无际,间有军屯、民屯开辟出的杂色阡陌,仿佛浮在原野上的方形木筏。
原野上,数十万曹军甲士、步卒、壮丁大步向前,在草地上横向践踏出数十条齐头并进的道路。包括乌桓人、鲜卑人、武卫甲骑、各路军将的骑队在内,数万骑士催动着数量更多的战马,高举着千百面各型各色的旌旗漫过平野,仿佛一条条黑色的巨龙翕张鳞甲,催动着深色的波浪涌动,一浪接着一浪绵延不绝,煞是惊人。
曹操一方面以代汉登基为饵,试图在宛洛间先破汉中王麾下关羽、雷远所部,另一方面在汉中、蜀中等地掀起风浪。通常来说,兵力较处下风的汉中王当集合兵力,逐次抵挡,待曹军的部署逐渐明确,再选择某个战场争取主动,以后发制人。
但这一回,汉中王的回应之快、行动之猛烈、气魄之雄壮超乎所有人想象。
虽然他们的兵力在各个战场都处于下风,但他们竟不集中兵力打击一处,而是大胆地在自西向东绵延数千里的多处战场上展开兵力,发起攻势!
首先行动的,自然是汉中方向。
在汉中与关中的深山峡谷间,汉军的精锐部队依托山间河流、栈道和近年来陆续在深山中隐蔽布设的小型营地,以数十人至百人的规模,不断迫近曹军前部,进行试探性的攻击和骚扰。
讨寇将军张任在关中之战里,承担直面曹军的任务,失去自家绝大部分的部曲。但他的善战得到玄德公的赞赏,故而后来数次补充兵员、军械,都优先予以张任所部,隐约将之视为益州武人的代表。
此番张任领兵从涪城支援汉中,随即多次沿着褒斜谷北进。他动辄领数十人亲抵阵前,踏着栈道上摇晃的木板,身当矢石与敌厮杀。
由于张任日常待将士们极好,在军中威望极高,部属见主将毫无畏惧,亲冒锋镝,无不感奋,一个个都将生死抛却,与曹军殊死搏杀。
数日下来,各处栈道、悬崖、深溪下方尸体皆有累累坠落;而鲜血奔涌,更将青黑色的山体染作红褐。
而在汉中东面,房陵郡的范围内,魏延不计代价地猛冲猛杀,终于逼退曹军前部,与房陵郡西城的守军汇合。
就在两军汇合的当夜,魏延与守将李辅巡城。
眼看垛口外面占据山间平旷之地的曹军军营,魏延道:“守城不算本事,能打胜仗的方是好男儿。李校尉若有胆量,还请随我出城袭营!”
李辅苦战疲惫,然而见魏延杀气升腾,竟不敢拒绝。当下两人召集本部精锐将士千余,全都身披铁甲、手持大刀,三更时跟着向导从西门而出,赶半夜山路,在安桥渡过汉水,然后折返到曹军营地附近。
这一路上道路艰险,汉军甲士以长索系腰而行,然而堕入深山死者仍不下数十。
当他们突然发起攻击的时候,曹军值宿军士完全没有准备,甚至连鸣锣告警都来不及。千名甲士如深夜突发的山洪一般,瞬间就冲垮了军营,将酣睡的曹军尽数吞没在激流之中。
魏延乘胜追击,三日间连胜数战,直逼上庸。
此时围攻上庸城的曹真本部已经几次突入城中,几乎把绞索套上了孟达的脖颈,还杀死了孟达的外甥,与汉中王麾下大将同名的邓贤。
然而由于魏延所部杀到,曹真不得不稍稍勒兵,在堵水和筑水之间设下二十余里连营,严阵以待。
汉中一线的反击不止如此。
益州方面的紧张局势,以假凉公马超的莽撞行为为开端。近两三个月里,汉军始终对马超秉承着极大的克制,始终没有将双方的对峙转化为战斗。
然而,既然玄德公选择了全力以赴,马超又何德何能,得以置身事外呢?
就在汉中以东、以北的山间处处惨烈厮杀的时候,尚驻扎在河池一带、与沮县汉军对峙的马超大营里,开始有一些隐秘之事陆续发生。
第九百零八章 带路
自陇山至西海至西海周边的高原、草原,自古以来有羌氐各族繁衍生息。羌彼辈无相统属,不立君臣,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千百年来,千百部落彼此攻劫抄略,以力为雄。
而在汉家兴起、汉民逐渐西迁的过程中,羌氐各部与汉民的矛盾渐渐取代了羌胡内部的矛盾,汉胡两方彼此势如水火,血腥厮杀,以至于掀起大规模叛乱。汉室朝廷近百年来多次出兵压服叛乱,耗费钱粮以亿亿计,却没办法真正平息叛乱。
唯独在马超出任假凉公,坐镇汉阳的这几年里,羌氐各部却稍稍安稳。
何以如此?
放在汉家雄豪眼中,马超行事风格,颇令人难以理解。他对敌友的判断,对战和的选择,总是随心所欲,甚至说,有些颠三倒四也不为过。但若站在羌胡的角度去考虑,马超的行动却自有其说得通的道理。
马超虽然领受朝廷官职,治汉家四郡,但在他的眼里,他的部下并非朝廷官军,而是羌胡之中,特别强大的一部。多年来,马超领兵纵横于羌胡各部,不断粉碎其中较强大者、打击其中不服号令者。
他不需要什么政治智慧,只需要基本的实力判断、干脆利落的威吓和大胆无忌的厮杀屠戮。在一片片血泊之中,自然而然就能慑服众人。
这种手段,正是羌胡部落最熟悉,最理解,也是最服膺的。
可这种手段,同时也是汉家子民和地方士人们无法接受的。
凉州的汉家子民为国戍边数百年,虽然和中枢矛盾深重,却始终自认汉人。然而马超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会给自己制造出一个单于称号来。到那时候,他对凉州四郡的统治,究竟还是不是汉家的统治?他的政权,究竟还是不是汉家的假凉公政权?
如果是的话,难道马超不应该更冷静地对待曹刘相争局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一刀西一刀地只图痛快吗?
此番马超领兵与汉中王所部对峙,这问题便愈发频繁地萦绕在许多人心里。只是没人能回答。也没人敢问,毕竟马超过于凶残。
过去数年里,马超不断向周边异族展开攻伐,而以凉州四郡为粮秣、物资的征发所在。故而行军时,也携有来自汉阳、陇西等地的汉人幕僚如长史赵昂、参军姜叙等。
新任的主记赵瑄也在其中。
这时候赵瑄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茂盛草甸,绕过一处骑兵的驻地。
隔着栅栏,他能看到骑兵们热火朝天地备战,一队队人来回奔驰,用去掉枪头的长柄刺击靶标。马蹄将地面的草皮都踩掉了,激起阵阵沙尘,声势骇人。还有许多士卒在军官的呼喝下搬运物资。
所谓的物资倒不是武器粮秣,而是大量的干草。毕竟上万骑聚集一处,这一项才是最需要保障的。对羌胡骑兵大众而言,马吃的干草,重要性比人吃的粮食更重要。
负责屯放粮秣干草的营地入口处,由几支马超直属的精锐骑队错落驻扎,只有获得马超专门允许的运输队伍和少量亲近部属,才能够自由出入。
新任的主记赵瑄依然在其中。
赵瑄入得粮营,在草垛间绕了几绕,就到负责统计物资出入的小吏驻所。
有些粗糙的棚屋下方,一名年轻的小吏有些懒散地坐着,每发出去一批干草,他就在竹简上画一笔;每十笔,再加一条竖线。画着画着,他忽然探手握住了案几上的缳首刀,抬头看见赵瑄入来,又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年轻人,正是姜冏之子姜维。
赵瑄脚步不停,绕过姜维再往后去。
棚屋后头,数名中年人被脚步声惊动,转头见到是赵瑄,这才放心。
赵瑄认得为首一人名唤庞恭,字孝伯。他是汉阳郡中陶县的豪族,手下有两百多名勇猛部曲。因为与庞德是远亲,故而颇受马超信任,现为帐下参军之一,常受任参与宿卫。
“孝伯,我的计划就是如此,请你及早决定。毕竟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对么?”温文尔雅地话声自庞恭对面传来,说话的,正是姜冏。
虽然他此前遭姜叙指责,被马超勒令归家,但对汉阳郡的大族士子来说,有千万种办法来规避马超的命令。姜冏随着马超的大军来到河池,沿途并无妨碍。此时他身后数人,都是已被说服、决定与姜冏合作之人。
这些人当中,包括原任历城统兵校尉的尹奉、西县的屯兵首领姚琼、武都大豪李俊和王灵等,都是在马超的凉公体制下,仍保持相当武力的有力人物。他们这些人在此,自然而然对庞恭也造成了影响。
“三日之内。”
庞恭思忖片刻后,沉声道:“三日之内,我们给你答复。”
“那便拜托孝伯了。”姜冏颔首。
他转向赵瑄道:“子瑛,你送一送庞参军。”
赵瑄在前引路,将庞恭等人带了出来,而姜冏身后诸人各自散去。
这座屯粮营地被马超直属部下森严戒备着,占据整块塬地,从来无人随意深入,故而最适合用作秘议大事。而当秘议之人离开的时候,又并不虞外界发现,皆因粮营的背后,有一片长满高大林木的陡峭斜坡。
斜坡间乍看没有道路,任何人敢于攀登,都会滚到坡底摔成肉泥。但其实却有一条痕迹很不明显的道路存在,沿途只须小心攀援林木,便可以穿越斜坡间隙,直接抵达营地外围,一个地势低洼的偏僻所在。
赵瑄将自己的袍袖束紧,当先引路,带着众人慢慢往下行进。
一行人沿途默然无声,只偶尔有崖壁间的小石子被脚步踏得松动,哗啦啦地从林间坠落下去。慢慢接近到下方平地的时候,恰有一座废弃许久的驿站。
赵瑄越过驿站多处坍圮的后墙,再穿过空无一人的院落,便看到庞恭的两名亲近扈从的身影。
庞恭看似耿直凶猛,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尤其在为马超效力以后,无论何时,身边都少不了扈从。他在前去与姜冏会面的时候,身边带了好几名勇猛部下,以防万一。
这两人,便是专门留在此地,确保下山安全的。
大概是因为等得有点久,两人背靠着土墙坐着,看起来在打瞌睡。
赵瑄略微探出身体,唤了一声。
然后他就闻到了强烈的血腥气。
他看到有鲜血从两名扈从的脖颈慢慢地流淌出来,渗入到衣襟,再慢慢凝结。
赵瑄虽是文人士子,身在凉州这种地方,厮杀格斗的事情见得多了,经验也颇丰富。他立即明白,两名扈从刚被杀死不久,而且是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立即杀死的。
很可能杀人者就在附近!
很可能姜冏与庞恭的会面,被人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
赵瑄咬了咬牙,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连连摇摆,让庞恭等人立即止步,另一只手按着腰间剑柄,缓缓步出。
“是谁杀人?”他竭力镇定着喝问。想了想,他决定装作无意间来此的外人,于是又加上一句:“我乃凉公帐下主记赵瑄,巡视至此!谁敢乱来,想想怎么跟凉公交待!”
这一声喊,引得驿站外头有人哈哈一笑。
“带路的果然是赵瑄赵子瑛。哈哈,我不用和谁人交待。倒是你这主记,得想想该怎么跟我交代。”
这话声落在赵瑄耳里,几如五雷轰顶。瞬间他只觉得两眼发黑,简直想要跪倒在地,叩头求饶。
说话之人,正是马超。
第九百零九章 见过
赵瑄带着庞恭等人从陡坡离去,而姜冏走的是另一条路。
他平日里装作是尹奉的部下,而尹奉所部的营地正在塬地北面不远,有一道蜿蜒的土坝连接其间。
尹奉每日里派遣士卒在土坝上巡视,自本方营地处,至粮营而止。这几日里,巡视的士卒有时候去十人,回来五人;有时候去五人,回来七八人。总之没有谁会特别注意一队普通的巡兵。
这会儿巡兵队伍为十人。除了五名尹奉的亲兵以外,还有姜冏、尹奉、姚琼、李俊和王灵五人。
众人都披了士卒常用的斗篷,姜冏手里还绰一杆枪,步履轻快。
在他的脚下,是向北延展的坡地,顺着坡地边缘,可以一直下到丁令溪畔。水畔有连绵的林地,远处绝壁峭峙,孤险云高,还有一些小规模的村寨隐约其间。河池周边水泉甚多,春夏时分丁令溪颇显浩荡,翻翻腾腾地涌流,将潮湿的水气带到高空,然后慢慢落下来,落在姜冏的脸上,颇觉清凉。
再往远处,溪水蜿蜒回旋,卷起白色的波涛,在视线尽头,仿佛能看到溪水与水势更甚的西汉水相连。姜冏能够想象出那种浪涛交织如带,蔚为壮观的情形。
哪怕只是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