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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寝殿侍候康熙安寝,剪了灯花正欲在对珠掐丝珐琅三足炉里点上安息香,忽而听康熙沉声问道:“你去了哪里?”
心里不自觉地一空,我状若无事地甜甜笑道:“回皇上,奴婢方才一直在耳房候着!”
“耳房……是麽?”康熙挑目向我,面色有几分冽意。
我知他心生怀疑,面上却波澜不惊,只作疑惑地问:“奴婢不明皇上地意思,请皇上明示。”
“你面色绯红,自进寝殿内一直呼吸不匀,可见不是从耳房而来。朕只是问你,你却有心遮掩……为何?”
我倏地跪下,稳声道:“奴婢方才确实不在耳房内,暮时在丁香堤上见夕阳流霞,一时便看住了……奴婢第一次来畅春园……只觉园中景致难得,却不知疏忽了职责,求皇上责罚。”
“责罚就免了吧,今日你在殿上朕已罚你一月例银,到底是委屈你了。”他看看我,复又转头叹道:“论起察言观色,气性心思,还有在茶水上的用心……朕身边恐怕无人能及得上你,但这宫中的规矩多了去了,回头还是得李德全多多带着你吧!”
我垂首越发谦逊道:“皇上教训的是,奴婢定会随李谙达好好学规矩。”
“起来罢……朕知道你方才所说不虚。”
我起身却怔然,毫不思量地脱口问道:“皇上如何知道奴婢所言不虚?”
他似是有些诧异我的反应,转头看了我一眼,忽而和声笑道:“日后要偷懒离职。回来时得把鞋上的泥儿蹭干净喽!这紫禁城里哪个地儿不在朕地眼皮子底下,心里怎会不知数呢?”
我一时恍然,丁香堤上固然丁香满堤,此时却不是丁香的花期,反倒是木槿开得繁盛。木槿花朝开暮落。难怪鞋上沾染的泥中夹杂几瓣淡紫、淡蓝地木槿花瓣……我心下了然之时却也陡然生出一股忌惮之意,圣明如康熙……果然不差。这等细微末节之事他也一并留意,我与胤地关系不知是否会被他知晓。便是我与他再小心不过,也难避开宫中之人一双双巴不得刺透人心地眼睛;纵然今日不知,难保明日、往后……御前女官私相授受,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回过神来,我轻声问道:“皇上。安息香还点不点?”
康熙摆摆手,略显疲惫之色:“再多安息香又叫朕如何能安息,朕地这些个儿子……何时才能让朕放得下心歇息?!”
我取了月麟香来,低眉顺眼道“那奴婢就为皇上点月麟香吧,月麟香以轻罗造梨花散,味儿清新怡人不显香腻,顺心和气,这样的天气熏着也叫人觉得清爽。”见有细风起了,随手取了件中衣为皇上披上。他神色舒展几分。颇为称意:“你如今服侍这些,着实越发上手妥帖了。”
我谦逊地福身。假意问道:“皇上可是为了太子地事烦
康熙微微沉吟,在这瞬刻的寂静里,我悄悄留意他地神情。这位一代仁君早已过了天命之年,曾听李德全谈起他多年伺候,知晓皇上批阅奏折每每要过三更方才入睡,许是多年朝政国事操劳,他两鬓早已生了白华,面上虽细密布了些许细纹,但那帝皇威严未曾消减半分,虽是已无昔年那般雄心盛气,但他却如蛟游之龙,纵然已少见惊涛骇浪,但那看似没了生气的龙滕然而其,依旧是一记利爪,快如当初。形骸随老,智谋与心机却并未迟钝生锈,反而是愈加清明了吧。
康熙凝着一缕誊然而起的轻烟,肃然道:“太子虽行事急躁,不甚稳妥,但论起品行一向是我放心的,今日见臣子所奏……着实让我寒心且忧心,论起此事,大臣们一个个分帮作派,不是帮太子开脱避匿的就是揭太子之所短扬旁人之所长地,朕如何不知这些臣子们一个个拿着朝廷的俸禄养尊处优,背地里却又扭结势力,保这个贬那个……说到底不过为了一己私利!朕有意询问诸子,倒是个个都会明哲保身了胤附和之声只作一气,胤虽秉着公理但话里话外朕听着如何都有种两不得罪的意味!好歹胤祥那话说得倒公道,不论是下头的人擅意为之,还是当真是太子保其为之,都是歪风邪气,除不正之风才是首要!”
我骤然间想起历史上的十三圈禁之事,虽不知是否属实,心下却有些恻隐,那样不羁的十三,终是这纷杂朝局,错杂人心所容不下的吧!正因他那样的气性,那样的了然直当,怎会适合这帝王之子地身份,夺嫡之争地乱局呢?然而即便忧心,我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静,不见任何波澜起伏,微笑道:“皇上难道真就希望朝堂上诸位大臣直言太子失德,引领这不正之风么?皇上难道真就希望各位郡王、贝勒爷、贝子爷们出言了当不敛,激然陈词么?奴婢相信皇上顾念多年父子之情,亦眷恋孝诚仁皇后,不会因了大臣之言而断下举措,更相信皇上不会希望那天家无骨肉,兄弟阋墙之景上演在这海晏河清地盛世里。皇上……箕火不燃,箕豆不相煎,则兄弟相安啊!奴婢此番言语大有不敬,却不得不说出来解皇上之忧,但听皇上处置。”语毕稳稳跪在康熙脚下。
良久,我只觉膝盖有些僵硬地疼,康熙凝神片刻也未有一语,再出声时已然心平气和,只是声音中微微透着一丝叹息:“起来罢,也只有你,每每如此淡定从容地直言于朕,仿佛把生死都置之度外。生死么……我何尝不在乎呢,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遇到今生所属方才能如此为之从容淡定,每每与胤一起时常自省一句何以自保,如何取胜,答案却不是看重生死即可的。唯有看着脚下的路,该缓时缓,该忍时忍,该勇时勇,才是最要紧的。有时把生死置之度外,或许才能更沉勇吧。
瞳眸微垂,我低声道:“皇上不怪罪奴婢逾矩妄议朝政?”
“妄议?朕却不以为,朕有时被心绪所扰,你心思周到,遇事观察甚微,思虑得似乎比朕更透彻些,往往在朕苦忧之时直言相慰。朕许你议政,只是……不在人前。”
我大惊,纵观历史,虽有卫子夫独霸天下,有武则天深谙政事、试手社稷,何曾见过有君王许一介宫女乱议朝政的?虽是不在人前,但自知这等殊荣过于厚重,宫中之人大抵心思缜密,不落于我的人想必不会少,但康熙对我的恩宠来得突然且不断,人人都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受,我若被康熙过分宠遇难免引火烧身,思及此我断声拒绝:“奴婢不敢!皇上若需奴婢于思忧之中冒性命之忧直言一二,奴婢万死不辞,只是这议政之荣……无论如何请皇上收回。”
“你执意如此,朕便也不强人所难了吧……方才你道箕火不燃,箕豆不相煎,则兄弟相安,朕顿觉有理,想来胤之言也甚为稳妥,至于朝堂之上……”,康熙目光微微一动,自言自语般喃道:“褒赞胤的人……是不是多了些……”
“奴婢行走于宫中,亦是时常听人议论八贝勒待人亲切,全无贵胄骄纵之气,因此广有善缘,亲近同宗贵胄、王公朝臣。”夜间沁凉的殿里,我的声音亦如细波划过,清凌凌意。
月麟香清新得过了头,竟与这一室肃意有些不相协和,嗅得人鼻头一紧,生怕分了神去。值夜一晚,虽是只与待我甚是亲厚的康熙对言,却如只身匹敌千军万马般应接不暇,勉力维持自己的周详,尽可能地妥帖得寻不到一丝错处,待天微明时,才惊觉夏日着的轻薄衣衫已被薄汗洇透了……张开手心,那细密却叫人宽心的道道口子下,突兀地多了几道指甲嵌入肤里的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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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1)
太子私动贡品一事在康熙的沉默之下悄无声息地渐渐平息了下去,念及那日胤与我说自当乐得做个世外闲人,忽而有几分恍惚,若我并未与胤有此层关系,若我并不是有了几分先知的优越,或许一样不知他那孤清忧悒的表面下隐匿着怎样的雄心,以前读过一些史籍,谈及胤有意争太子之位多是在一废太子之后,但安知此刻的闲人不是为了消除众人的侧目与隐忧呢?如此懂得收敛锋芒,藏刀磨砺,才能势在必得吧。
那日值夜过后,康熙虽对我褒奖益多,但我却甚少主动议起朝局政务之事,而多数时间是随李谙达尽心学习着宫里的各种规矩,接手的事儿也无巨细地越来越多,偶然得空会捧一部《北苑贡茶录》抑或是《品笈品藻》、《煮泉小品》等等独自琢磨,或是摆上几盅香料,耐心在熏炉中一一调试,大抵是在自己手艺上下功夫……看似清心淡然不妄自恃宠而骄的我,其实更渐习惯了宫中各种待人接物的规矩,熟识起来倒也有不少人乐于巴结奉承我这所谓的御前红人,于我较为直接的好处便是:打听事情更为方便。自持着一派不理世事安分于己的样子,但传入我耳中的朝堂、后宫之事绝不比从前少。在这大抵看似箕豆相安的情势下,日子辗转而过竟已到了七夕乞巧。“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景致在四面庄穆的红墙之内里是瞧不见的,宫女内监人人如平日一般谨慎小心,唯恐出差错,宫内也只摆小宴,并不见隆重奢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早两日便听得宫女们议论乞巧节,都说乞巧节是长安城的女子们年年最期盼的日子,平日里难得出门的闺秀们亦可携伴出游,吃巧果儿,拜织女。把自己的心事映在巧手制成的女红上以求嫁得如意郎,早得贵子。长安城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街上亦是景色绮丽,自是让我心向往之。
然后羁绊在这深宫之中,已然失却了那样的自由吧。有时仰目凝眸于那些自在地鸟儿,亦是转目便不见的,何尝不羡慕它们的自由呢……不像人如斯桎梏在自己的狭窄之地里,有时言笑谈吐尚且由不得自己。
天色尚早,秋日晴好阳光灿烂,湛蓝天际里彩霞满天,我今日恰巧得闲无需当值,也不必值夜,却只能无所事事看书打发时间。捧一纸书香惬意至极地倚在梨花木藤椅里,忽而嗅得一阵味儿有些古怪,举眸一望。却见胤一身月白银绣薄衣负手立在我身前,脸上难得有如此纯粹温暖的笑意,宛若蓬勃阳光满天满地洒落,他颀长的身影因我地仰望而更显高大,灿阳在他的一身月白光华上拂下一地织锦般的辉煌……我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开口便打趣道:“定是你在捉弄我!”说罢起身揭开藤案上置的那青玉缠枝雕翠香炉,从里头舀出了两瓣干涩的橘皮,却不意被那扑面而来的浓郁气味冲得连打了两个喷嚏,却听他见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灰着脸把橘皮掷在地上,恼道:“上好的香料,可是费了我几日心思才调制成的,用了苏和、独活、丁香、红豆、依兰五味香料调制……样样都是名贵难寻地料,你倒好!我还未来得及去皇上跟前邀功,竟被你这两瓣橘皮给毁了!”
他见我如此恼意不觉好笑,连嘴角边的笑意也敛不住丝毫,捧了藤案上的青玉缠枝雕翠香炉左右观赏一二,啧声称赞。不由问“你整日就忙着捣鼓这个?”
“我鼓着腮帮偏过头去:“若不在这些手艺上下功夫,可换不来这样好地茶具、熏炉……”
“如今见是越发敛财了,指不定自家压箱底儿里藏着皇阿玛偷偷赏你的好物事,这样下去……迟早是个财主儿!”他一脸促狭地望着我,瞳眸之中却泛着灿阳般光华一色的笑意。
我自知嘴上斗不过他,也知趣地收敛道:“怎么今日惦记着我这儿来了?”
见他半晌不答话,我纳闷道“瞧什么呢?莫不是几日不见我身上长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神来,淡淡道:“你今日这身装扮,还是在八弟府上时便有了吧?”
我低首一看。俏丽笑道;“那时一见这花色便心下喜欢。只是衣物总是那时的,入了宫身份也是不同了。怎能还照不知事时打扮,这是内务府里按尚仪规矩制的衣物,我好歹求了他们换成了我喜欢的蔓长春蓝缎……”
他温然而笑。脉脉道:“你这身打扮最是好看。那时见你独簪了一支白玉簪子配上此装。与你起舞时地孤清冷傲装束相比。这样更显清丽脱俗。”
我只觉如斯情意。仿佛漫天漫地蓬勃洒落地阳光都是沾染了甜蜜一般。佯装嗔道:“巴巴地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却也不嫌脚程多……”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和悦微笑。
我想起今日是七夕乞巧。虽心向往之那样地绮丽热闹景色。却仍旧假装不知道“嗯?什么日子?”
“牛女相期七夕秋。相逢俱喜鹊横流……(1)”他含笑答道。
“七夕呵……今日云骈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2)。只可惜身在这红墙黄瓦内。执一盏清茗。不知举眸能看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