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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第5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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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敌从宽,一向是朱祁钰的特点,战争冒险和战争失败的代价,是朱祁钰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之一。
  以民礼埋在金山陵园的稽戾王还在坟里看着他。
  广宁伯刘安率领的大同卫军和辽阳伯范广率领的辽军都是边军,战斗力低下,行军缓慢,若是打成了添油战术,朱祁钰难逃其咎。
  让杨俊带领四威团营随时准备出发接应,是朱祁钰的料敌从宽的一部分。
  于谦从聚贤阁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日暮沉沉,天边的金色的夕阳打出了成片的火烧云,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通红之中。
  于谦稍微活动了下身子,并未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他二十多年巡检边方任地方巡抚,日夜操劳,给他的身体带来了许多的暗疾,以前的时候一过子时,他就会忽然醒来,然后睡不着忙到天明。
  这么熬,他不害怕,但是熬来熬去,无论做什么都是白做,才是让他最煎熬的地方。
  当初石亨还在大同府的时候,于谦和石亨闹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朝廷却没有做任何的处置。
  那时候的于谦,是真的心力交瘁,大明的路在何方,始终像块垒一样堵在他的心口。
  这几年他于谦位高权重,反而是清闲了下来,两次总督军务,一次去河套,一次去应天府,其他时间,除非陛下交待的事儿,他很清闲。
  这几年休养生息,跟着胡濙常习养生之术,身体倒是愈发的健康了。
  大明就像是他的身体一样健康。
  于谦伸了个懒腰,迎着夕阳向着马厩而去,朱祁钰站在窗栏下,看着于谦的背影,侧着身子问道:“兴安,你问过陆子才没有,于少保的咳嗽和失眠有没有再犯过?”
  于谦的失眠是迷走神经痛,主要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一种失眠,失眠进一步恶化了于谦的身体机能,朱祁钰很害怕于谦和杨洪、金濂一样,身体机能下降,药石不可治。
  兴安笑着说道:“没有,臣也去九重堂打听过了,于夫人董氏和臣说了,于少保的旧疾并未复发。”
  朱祁钰这才点了点头,这就是兴安,做事向来周全,去太医院陆子才那儿闻讯是兴安分内的事儿,去九重堂确认,是兴安分外的事儿。
  “也不枉费朕当初为他伐竹取沥。”朱祁钰坐回了案桌之前,继续处理着政务。
  于谦这一生,上马安邦,下马牧民,瓦剌大军压境,他挽狂澜于既倒,保大明无虞。有【两袖清风朝天去,省得闾阎话短长】的君子气节傲然于世,在卓越事功、灿然文采和高风亮节的背后,是于谦羸弱的身体。
  于谦二十余年长期在地方巡抚,而且亲力亲为常年在治水、抗旱、治蝗、疏浚等事上奔波,在原来的历史线里,于谦在景泰三年后病到晚上上楼都困难,夜里睡不着,惺惺欹枕候天明。
  朱祁钰一直很担心于谦的身体,甚至亲自伐竹取沥,就是为了表示重视,让太医院不要对任何小的状况掉以轻心。
  这就是朱祁钰之前停止推动立相的原因,贺章问的很对,六百年只此一人。
  而让贺章奉天殿行封驳事的人,也正是于谦。
  朱祁钰处理着奏疏忽然开口说道:“武清侯在清剿的时候,查一查贺章的手臂到底是怎么丢的,杨善是内鬼不假,但是做事的人,朕要看到他们的人头。”
  朱祁钰嘴上说着对鞑靼人一视同仁,可是做事之前,他首先是大明的皇帝,自己的臣子出了趟差,就掉了一条胳膊,这件事不是杨善伏诛就能了结的,刽子手必须死,而且必须死的很难看。
  七月二十一日,天朗气清,礼部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在仪门外张灯结彩,礼部的正堂设了香案,露台上太常寺的乐户和舞姬开始准备。
  仪门两旁竖起了四十九对金鼓,百官在午后朝服入班,声乐大奏,胡濙带着文武百官四拜之后,站直了身子,礼乐停。
  这一通折腾已经折腾到了子时,可是要等的月食迟迟没有出现,直到月亮消失在了天边。
  《大统历》算不准月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群臣们都是喜闻乐见。
  这一次的救护之礼,又变成了一场闹剧,精心筹备,礼仪周全,天公不作美,月食并没有出现,金鼓也没有敲响。
  但是这次救护之礼又与以往不同,因为礼仪并没有撤掉,文武百官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二日仍然要参加一次。
  朱祁钰压根没参加二十一日的救护之礼,他在次日也就是二十二日的傍晚,才出现在了露台。
  再次四拜兴,乐止,所有人等待着月食的出现。
  这次是景泰历书中计算的月食时间,钦天监监正许敦、贝琳等人,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月食的出现。
  若是月食出现,钦天监必然扬眉吐气,景泰历书的推行就变成了板上钉钉。
  若是不出现,下场可想而知。
  月食只是有规律的天文现象,天人感应那一套……许敦有一万句MMP要讲,钦天监这位置,真的会死两次。
  在未到子时的时候,月食出现了。
  执事者看着月亮被吞掉了一角,捧着鼓槌,利利索索的爬到了朱祁钰的面前,请陛下敲响金鼓的头三下,随后金鼓齐鸣,等到月食结束之后,胡濙再次领着文武百官四拜。
  从洪武十七年起,一次未能准时完成的救护之礼,终于全须全尾的做完了。
  天色已晚,朱祁钰也没有多说什么,让百官回府休息。
  景泰历书推行的已经是势不可挡。
  景泰历书是大明度数旁通的一大成果,而提出度数旁通的是远在松江府的李宾言。
  正如于谦所言,汉室江山,代有忠良。
  朱祁钰的脸上写满了高兴,这次推测月食时间准确,是朱祁钰登基以来在文化领域的又一次胜利。
  “许敦这是要干嘛?”朱祁钰正准备回泰安宫,看到许敦带着钦天监一百六十众在露台上忙活,许敦张牙舞爪大呼小叫,朱祁钰有些奇怪。
  兴安笑着说道:“月食出现比推算的晚了一个时辰,许监正正发脾气呢,要对景泰历书推算之法做复盘,这几个月怕是消停不了。”
  “要的就是这等吹毛求疵。”朱祁钰翻身上马摇头说道:“钦天监核算月食无误,赏!”
  这次的封赏并不多,每个人只有两枚御制银币,但足够钦天监天文生大吃大喝一个月了。
  朱祁钰向来赏罚分明。
  给他朱祁钰好好干活的人,朱祁钰绝对不吝封赏。


第六百一十一章 文武百官亲眷不得营商
  在草原,鞑靼才是主场,在海上,生于海长于海长眠于海的海盗才是主场。
  朱祁钰始终没有结束商舶披甲带刀的原因也是如此,大明朝廷还无法保护商舶的自由贸易,就只能让商贾自己保证自己自由贸易。
  钦天监准确的推演了月食,景泰历书的最后一道阻碍消失,钦天监的天文生从五十额定涨到了五百,钦天监终于热闹了起来。
  而钦天监对面的贡院、国子监、翰林院则是气的咬牙切齿,有无可奈何,因为皇后千岁设的巾帼堂也在附近,瞎胡闹,实在是有辱斯文。
  主管考成法的是吏部天官王翱。
  原来的吏部尚书王直人老体衰,虽然身体还算健康,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处理部事,毕竟不是谁都跟胡濙一样精力旺盛。
  王翱最近一直负责反腐抓贪,终于将南衙贪腐和四川戥头案处理干净,此时的王翱知道,反腐抓贪也已经进入了深水区。
  时至今日,仍在水面之下游荡的大鱼,都是老奸巨猾之辈,钓鱼、网鱼已经无济于事。
  王翱有些惆怅的将自己埋在了无数的案卷之中,寻找着他这些年积累的典型案例的共同之处,并且将其总结归纳,最终通过现象,寻找问题,抽丝剥茧找到原因,制定可执行且有计划的办法,进行落实。
  “司务,你先退下吧。”王翱在奋笔疾书之前,瞥了一眼司务,让吏部司务厅的九品司务退下。
  司务,是六部诸多官员们的师爷头头,有什么消息,六部的侍郎还不知道,这司务们早就清楚了。
  王翱也是经过王直点拨之后,才明白这司务厅的司务,平日里究竟在做什么,他们互通有无,传递着彼此知道的消息,就像是角落的阴影一样,不引人注意。
  王翱靠在椅背上,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大部头,他在总结现象。
  大明官吏的直系子女和旁系亲属代持的贪腐问题,在案源中占据了八成以上。
  这些官吏的子孙、外甥、侄子、女婿等等亲属代持,并不奇怪,因为亲亲之谊值得信任。
  在景泰年间,贪腐之事一旦爆发,轻则褫爵罢官发往矿场特区劳役,重则斩首抄家,连生产资料都不留下。
  要知道,在当下大明,可是没有立功减刑的。
  贪腐案对于任何一个官吏而言,都是危害立身之本的大事,授人以柄之事,只有最紧密的利益共同体,才能够保证绝对的忠诚,才不会成为别人要挟他的把柄。
  王翱打开了题本,他要写奏疏,先要打草稿,他郑重的写道:“禁止官吏亲眷营商,迫在眉睫,此策大利大明。”
  贪腐的目的是寻租权力,借着权力进行牟利,大明毕竟不是美利坚,可以合法贪腐,大明官吏子嗣考个科举,都会被搬到朝堂上喋喋不休,为此文渊阁大学士王文都吃了好一顿挂落。
  王翱写完之后,推敲了一番,将官吏改为了【文武百官】,不仅仅是文官,武装力量的武勋也应该纳入这个范围之内。
  在石景厂建立之前,英国公张辅都在卢沟桥开井挖煤牟利,张辅这么做也是随大流,大家都这么做,当时五城兵马司的都尉们,甚至为这煤市口的归属,大打出手。
  当初于少保为何缺席了还是郕王的陛下在承天门监斩事,还不是于少保要去处理通惠河疏浚之事?
  这通惠河疏浚利益千丝万缕,除了黑眚还有各种势力盘根交错,若非陛下把人吊在了通惠河两岸,这通惠河说不定现在还堵着呢。
  从大明立国之后,这通惠河就是大明朝政晴雨表,堵塞的时候,大明朝堂必然是乌烟瘴气,畅通无阻的时候,大明朝堂必然是一片蒸然。
  搞钱不分文武。禁止文武百官营商,这说得好听,如何落实?
  律法上,大明条例随时增补,只需要和刑部、大理寺沟通有无,即便是无法沟通,只要陛下要推行,纳入考成,并无不可。
  稽查上,则以民举官察为主,民察是大明公车上书的重要一部分,在官察上,王翱倾向于建立专职反贪厅,隶属于都察院。
  都察院,负责稽查百官,各地御史的本职,王翱反复思考再三,还是将隶属于都察院,改为了隶属于【计省】。
  过往都察院御史为代表的风宪言官,表现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隶属于都察院,还不如隶属于计省,毕竟贪腐需要大量审计工作。
  王翱看着题本,靠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认真思量着。
  反腐抓贪的官吏需要受到计省审查,也需要受到都察院的稽查,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以文武百官子嗣代持为切入点,请求成立专门的清吏司负责反复抓贪,他需要认真思考反腐抓贪厅的稽查的细则和规定。
  比如发生类似于福建布政使宋彰、四川戥头案、户部左侍郎张凤、内臣郭敬、王振、喜宁等级别的反腐抓贪时,必然要请动天子缇骑负责主持。
  比如各地反复抓贪的官吏,必须实现垂直管理,在官职上应当以京官论职,受各地巡抚节制,否则这些地方御史很快就会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比如反贪郎中最少应该定位四品,反贪厅的工作,如果连大宴赐席都不能坐,谁还会当回事儿呢?在反贪厅的初期,王翱会自领反贪郎中一职。
  这些具体的细节,王翱思虑了很久,一直埋头写到了深夜,才算是把一本奏疏写的完整,他将奏疏放到了袖子里,决定明日前往讲武堂聚贤阁面圣呈上。
  王翱看了看表,还有半刻钟就到了子时,他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吏部大门,早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候,官邸的门还开着,是为了方便加班的六部公卿能回去睡觉。
  巡夜的锦衣卫带着恶犬四处巡夜。
  王翱看了看月色,昨日大明居然行完了救护之礼,实在是七十年来第一次,大统历的不准确给大明的祭祀事造成了极多的困扰,同样也让大明百官牧民事,变成了笑话。
  节气都算不准,如何指导百姓播种浇灌收粮?
  大明,蒸蒸日上。
  王翱向着官邸而去,从御街到官邸的大门,只有百步之遥。
  这一段路,有点黑。
  夜深了,今天天空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七月的时候,即便是夜风也带着丝丝的灼热,而且非常闷,王翱忽然停住了脚步,挽起了裤管,猛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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