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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位高人。”
县令手脚冰凉,看着面前面色憔悴,眼睛通红的面孔,一阵阵麻麻的凉意窜上全身。
对方从墙壁里出来,岂会是一般人?
“。下官也是没办法,官仓已经放粮了,可今年滴雨未降,收上来的粮秣也不多,还要上缴京城。。现在粮仓内连老鼠都来这位先生,若是不信,下官带你去看。”
陆良生点头,运使法术,带着这个县令去了几处官仓,里面只剩下几桩发霉的陈粮。
“西北本就贫瘠,粮食从来都不够吃遇到这种百年不遇的大旱,我们实在没办法。”
“朝廷呢?没有救济粮?”
“就来了一次,可分摊到各县,还剩多少啊?从春到冬,十几万张嘴,好似无底洞,哪里够吃”
。
回到城外,陆良生耳边还回荡着那县令的话语,坐下来时,道人递来水袋,在旁边坐下。
“怎么样?”
旁边的蛤蟆道人,躺在石头上晒着月光,偏头哼了哼:“还需问?一看就知道了。”
“师父我有些不明白。”
陆良生捏着水袋,望着山下一片片聚集的难民出神,不远的城墙上,持着火把的士卒来回巡视,严防灾民入城。
“。我有些不明白,朝廷为什么只来一批粮食,难道西北地贫,人就贱活该饿死?”
抿了抿唇,忽然起身,从书架取过一张画轴,朝山下纵去,孙迎仙跟在后面喊他:“老陆,你又要干什么?!”
冲到城下的书生并不回应,快步走去粥棚,锅瓢自然是没有的,只有空荡荡的一张旧长桌摆在那里。
城墙的火把光映照着墙外,麻木的灾民聚在一起取暖,在黑夜里延绵无际。
缩在母亲怀里的一个女孩望过来,眨着饿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粥棚里站着的一道身影。
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娘,那边有人。。”
视线的另一头,陆良生微微阖眼,手指一松,袍袖挥洒开来,那卷空白的画轴哗的一下展开,平铺在长桌上。
聂红怜从黑夜里飘来,像是明白书生要做什么,将带来的墨砚放去了旁边。
“红怜替公子磨墨。”
纤纤玉指轻柔的磨动墨块,化作一滩墨汁时,陆良生笔尖伸来沾了沾,然后,在洁白的纸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数笔勾勒,渐渐在红怜目光里成了一个盘子的形状。
青墨顺着笔尖留在了画卷上,一块一块馒头成形,堆积起来。
陆良生额头、脸颊全是汗水,他这是将全部法力灌注在了上面,停笔的一刻,拧开水袋喝了一口,噗的喷出水雾,洒在了上面。
“只要修为不损,法力过几天就能恢复,眼下,用到实处,应该能救一些人的命。”
声音里,飘舞的水雾缓缓降下画卷,青墨勾勒的馒头有了香味弥漫,一个大盘子盛着高高一摞馒头从画里浮到了桌上,热气腾腾,飘去远方。
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挣开了母亲的双手,虚弱的站到地上,一步步慢慢靠近过去。
陆良生擦去脸上的汗渍,露出一抹微笑,一个光着脚丫、头发乱糟糟的小身影小心的过来。
对面,还没长桌高的小女孩,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有些胆怯,看着桌上的馒头,期期艾艾的张开小嘴。
“。。。大哥哥我娘病了能拿一块馒头吗?”
或许害怕要多了,连忙又改口。
“。。半半块也成”
陆良生拿了两块塞进小女孩手里,摸摸她的头:“快拿去给你娘吃,不够再过来拿。”
“嗯。。谢谢大哥哥。”
脏兮兮的小脸绽出笑容,小姑娘拿着两块馒头跑了回去,递到脸色发青的妇人嘴边,或许闻到香味,妇人睁开眼睛,忍不住张嘴直接咬了一口,飞快的咀嚼吞下肚子里。
周围,闻到馒头香味的饥民纷纷从地上站起来,倒也没动手抢,纷纷盯着小姑娘手里仅剩的一个馒头吞咽口水。
“小钗,你馒头哪里来的?”
“那边,有一个好看的大哥哥给我的,还有好多呢。”
顺着脏脏的小指头指去的方向,那粥棚的长桌上,堆满了大白馒头,那书生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笑了笑,转身朝山上走去。
人们涌动,小姑娘也挤在中间,纷纷在长桌上抢了些馒头,盘子很快就见底了,但后面还有人挤过来,大喊“拿了馒头的人让出位置,让其他没吃的人也拿一些。”
多拿的人也有,嘴里喊着,手里捏了四五个,很快,整个大盘子空空如也,小姑娘挤到面前什么也没有了,便在桌边大哭。
“怎么回事?”“没了啊你们这些王八蛋,就不能少拿一点吗?”“我家有人要饿死了,谁能分一块给我!!”
骚动之间,就听长桌边有人忽然大喊起来。
“哎哎,快看,又有馒头了!”
只见原本空了的大盘子,瞬间又摞出数十个馒头堆砌起来。
“这是仙术啊”“刚刚我看到那个书生。”“我也看到了,是一个书生。”
有人嘴里还含着馒头,却是跪下哭了出来,这番话语传开,这边黑压压一片人朝陆良生走去的大山陡然跪下。
“神仙显灵了。”“大家不要乱拿,小心神仙他老人家不高兴。”
“对,人人有份,一个个的来。”
之前的混乱,渐渐平息,自发的排起了数道长龙,有序从长桌上取过馒头。
山上风声呜咽。
道人、蛤蟆道人依旧不解的看着虚弱的书生,山风拂动发髻,陆良生坐在石头上,感受着下方传来的善意,虚弱的开口,带着笑容。
“虽然不是实物,可总比他们吃土要好上许多,能多撑一些时日。”
第九十六章 哪儿都有戏
清晨,皮都被剥干净的孤树立在晨风里,蛤蟆道人裹着小棉袄在袍摆抖了抖小腿,延伸而上的人的身躯,陆良生从昏睡中醒来,体内空荡荡的法力,又回来了些许。
晨光里的四周,依旧是贫瘠的土壤,一座一座的山光秃秃的,就像巨大的坟头,让他感到凄凉。
道人也从石头缝里钻出,伸了伸懒腰,循着书生的视线看去下方乌泱泱的难民。
“这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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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良生没有说话,叫醒了冬日昏沉的师父,蛤蟆道人打了一个哈欠,搓了搓迷糊的眼眶,看着书生将东西都整理好,牵来了老驴。
“再往前走走。”
这里,陆良生已经没有能力再帮了,最终能解决西北难民的还是要靠朝廷,但这一连数天的所见,有些失望
牵着老驴和道人走下山岗时,远方城外,有人见到山岗一袭白衣的身影,大喊了一声,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抬起了脸,犹如浪潮起伏,齐齐站了起来,吓得城墙上的士卒捏紧了兵器,还以为灾民要冲击城池。
山岗上,牵着老驴的书生,停下脚步,望去那边。
“他们”道人也忍不住开口呢喃一声,“。不会要冲过来吧?叫你不要乱发善心,现在怎”
他话还没说完,那远方的人群前面,有身影嘭的跪了下来。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白衣神仙啊,救救我们吧。”“我不想死”
“。。。不要走,求你让老天降一点雨。”
“我儿子快不行了,救救他吧,他还小,什么都没见过啊”
“不要走啊,白衣神仙,不要走”
。
无数细细碎碎的哀求如同片片雪花飞来,陆良生阖了阖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吐出。
“真希望,我是神仙走吧。”
离开这处城,陆良生的心情并未平复,往北的道路上,逃难的队伍依旧还有很多,看到书生和道士一身干净,纷纷过来乞一些食物。
前行之中,经常也会看见劫掠和屠杀,灾荒的年头,山上的匪类也未能幸免,肥羊都走了,他们也只能跟着走,路上杀人掠货、抢女人,然后,就往山里跑。
陆良生见到,能帮也都帮,但很多时候,找到的,都是被糟蹋过的尸体。
“本道连女人手都没牵过这些人该杀!”
孙迎仙愤慨的大喊大叫,不久,又遇上一拨,他独自一人,冲了过去,用道法定住几个盗匪,然而,还没过去泄愤,那几个盗匪被周围灾民活生生剔成数块分走了。
由南向北,到处都是难以置信的一幕。
陆良生这一路走来,从前书中描写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将这天地间的一隅,活生生在他面前演绎了出来。
夕阳挂在光秃秃的山头,又是一天要过去了。
偏离灾民拥挤的道路,深山的小道,陆良生牵着老驴暂时从这里经过,外面令人心碎的一幕,大抵是无法再看下去了,只得选这种偏僻小路前行,好在走这里过的灾民几乎很少。
昏黄的天光里,拐过前方的弯道,几所宅子立在枯树老林背后,连在一起像是一家客栈。
“这破地方也会有客栈?”
道人先过去打探,不久,转回来,摇摇头:“没人了,估计被路过的山匪杀了。”
“那今晚就里面歇脚吧。”
陆良生轻说了一句,牵着老驴朝那客栈过去,法力虽然回复,但一路上,心力交瘁,让他感到疲意。
被烧了一角的招牌在风里摇曳,吱嘎吱嘎的声音里,陆良生走过倒塌的房门,里面陈设大多已被打烂,散落一地,柜台斑驳血垢,摆在上面的酒坛破开,歪斜在一边。
反正也已经没人,就在大厅将破碎的桌椅当做燃料,升起篝火,还有两张完好的长桌正好临时当做床。
蛤蟆道人跳出小隔间,伸出蛙蹼烤了烤火,催促道人赶紧掏出存货煮饭。
而红怜帮忙打扫了一下长桌,弄的到处都是灰尘弥漫,陆良生取过小锅过来时,门外陡然响起脚步声,两对男女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警惕的看着先来的书生和道士。
“进来吧,我们也是过来借宿歇脚的。”
陆良生邀他们进来,也在打量对方,不是什么宽裕人家,衣着陈旧,比较单薄,初冬寒时,站在门口冷的有些发抖,旁边的三个孩童好奇看去穿着小棉袄的蛤蟆。
“爹娘,你们看,那只蛤蟆”
旁边的父母一下子扯了扯孩童,眼神严厉示意别乱说话,两家人想来是相熟的邻居,一起逃难的,此时领着孩童小心的冲陆良生和道人点点头,去往角落安顿,不管如何,有个遮风的地方总是好过跑到外面冻的叫唤要强的多。
学着那边的书生、道士,升起了一小团火,拿出冰冷的干粮在火边灼烤,这时厅中那边,架起的小锅煮沸了米粥,几人闻着香味肚子咕咕直响,尤其是孩子,忍不住偏头望过去,看到还有肉块丢进去,馋的直咽口水。
夕阳下沉,外面天色黑了下来。
铁锅里,稀粥沸腾,一节一节的蛇肉在粥上翻滚,陆良生舀了两碗拿去给那边的两家人。
“我们也多的,这两碗给孩子吃。”
两边的父母也不知如何是好,不敢去接,陆良生笑笑,也不生气,他知道这种环境,确实不能轻易信别人,将两碗肉粥放到地上,回到火堆边,与道人共用一只碗换着吃。
但片刻之后,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有声音在外面喊道:
“就是这里,我看到那两家人进了里面!”
客栈中,墙角吃着干粮的两男两女浑身明显的抖了一下,抱着碗喝粥的孩童害怕的缩到父母身边。
陆良生与道人对视一眼,起身回头,原本立起来挡风的门扇呯的被人一脚踢开,有六人站在门外,皮袄长裤,提着刀斧,面容狰狞凶煞,为首那人背负一柄长刀,目光朝客栈里扫过一圈,看到了那两家人,同时也看到书生和道士,以及安置墙壁的老驴。
“还有两个今晚看来能吃驴肉了。”
满脸横肉堆起笑容,话语之间,微微挥手,让手下人将门口堵住。
“那边的书生还有小道士,今天就怪你们运气不好,把所有东西都留下,然后光着腚给老子滚。”
然后,他偏过头看向那边的男女,“至于你们,女人和孩子留下。”
墙角的两家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客栈内,变得安静,只有篝火噼啪跳起丁点火星,以及老驴嗯哈嗯哈喷着粗气,像是发出一连串的嘲笑。
那边,陆良生伸手按住想要冲过去的道人,从袖口里掏出几锭纹银。
“衣服给你们也不合身,在下身上也就这点值钱的东西,几位不妨都拿去吧。”
“呵呵。。。。。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