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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举人也琢磨出几分不对,有些忧心忡忡,对叶行远道:“这范大人口风有些古怪,我们须得防范几分,或许应该再上书几封?”
欧阳举人一直觉得自己在省城还是颇有门路,按说范佥事下来,就算不能偏帮士绅这边,至少也应该秉公处置才对。可这范大人今日才听黄典吏之言,就想扣押叶行远,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叶行远摇了摇头,“不必了,官场行事自有体例,该上报的都写过了,再上书没什么大用,除非撕破了脸告到京城去。”
之前向巡抚衙门、按察使司、汉江府等多个衙门都有上书,最后省城派下来的还是这一位范佥事,其实仔细想想,也已经隐隐透出些意思。
一个知县突然失踪,不管是弃官潜逃也好,被人殴杀也好,这都是耸人听闻的大事。尤其是地方士绅与周知县矛盾甚重,力陈周知县是妖怪假冒,更不是一般性的地方事件了。
这等事件其实并不该是一位五品佥事单独来处理,虽然巡抚、按察使身份贵重,不能轻动,但也应该另派一位按察副使级别的主官前来。
就比如说张知府,归阳县在汉江府治下,可这十几天中他居然连半点指示都没有。距离绝不是问题,归阳县虽是穷乡僻壤,但从府城到此顶多就几日功夫。
原以为是快到新年的缘故,所以上司官员动静较小。但现在看来,这种奇特的静默和大事化小的态度,很可能是出自省城的无声授意。
也怪不得张知府在这个事件之中,仿佛隐形人一般,连一字一书都未曾回复。如今想起来,倒也可以解释了。
如果真是这样,即使欧阳举人再费劲上书,也不过是惹人厌恶罢了。哪怕原本是好友,也得唯恐避之不及,说不定还要起反效果。
而今之计,只有耐心等待,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妖怪冒充地方主官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如今的范佥事看似高高在上,只怕心中也有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说不定是被推出来的出头椽子。
因此叶行远劝住欧阳举人,回到潜山村中,继续等待。
如此过了三日,仍然没有新的消息,欧阳举人更急了,莫娘子也是心系情郎,赖着不走,不停催着刘敦去打探消息。
“你们稍安勿躁。”叶行远想了想,斟酌道:“如今已过三日,范大人总不会尸位素餐一无所获。我再去县公馆拜访一次,打探下消息。”
欧阳举人再去不合适,倒显得是地方士绅咄咄逼人了。刘敦地位差得太远,虽然在衙门当差,很多事反而不知道。倒不如叶行远就以当事人身份,坦坦荡荡去询问后续,料想范佥事也不敢对他怎样。
于是这天叶行远吃罢早饭,就出村下山,一路到了县公馆,求见范佥事。范佥事并不怠慢,还是很快便请进来了。
公馆中摆满了各种卷宗,范佥事坐在其中,颇有几分勤政的模样。只见他愁眉不展,轻轻捋着胡须,一边看着案卷,一边在叹气。
叶行远走上前见礼,范佥事这才放下手中案卷,示意道:“今日正想传唤你,但真是巧了,你正好也就到了。”
这是客套话还是确有其事?叶行远心中揣测,难道是范佥事查周知县得到了什么证据,这才要请他来对质?便笑道:“大人为县事辛劳,本县绅民感念于内,不知案子可有进展?”
只要能查实周知县是妖怪,之后怎么处理,与叶行远就无关了,他关注的也无非就是这个点而已。
范佥事略作思索,字斟句酌道:“本官自来归阳县,不眠不休,先是着人抄查县衙,与周知县相关的物事一一标列,清点过目。其后又翻查周知县到任两年有余的卷宗,一部部都亲眼看过。。。。。。”
到底是按察使司体系的官员,做这类调查事宜还是有一定套路的,范佥事的个人能力不算多强,但行事也是有条有理。
但到底有没有结果?叶行远还来不及追问,就听范佥事又是一声叹息,“只是查无所获,莫说地方士绅力证其为妖怪,就是其他贪赃事也不曾有一点。周知县的私账上,只有纹银八两。账目清楚,一笔笔俱有来历去处,实在是吾辈楷模!”
假周知县还是个清官?可不能因为这种私德而影响判断,叶行远赶紧道:“大人,此妖所图甚大,自然不以钱银为意,不可不明察!”
范佥事点头,“此事本官也知晓,但迄今为止,周知县的住处已经翻了个底朝天,仍旧看不出来他是个妖怪,这可叫本官有些难办了。”
周知县居然做得这么干净?叶行远也皱起眉头,这下子真麻烦了。但这理论上不可能啊,妖怪与人的习性、气息都不相同,总该有什么能找到的东西。
这种事似乎应该让更专业的捉妖天师或是有相应神通的来执行,这位范佥事会不会有些不对口?
叶行远正斟酌着想怎么开口,范佥事却先压低了声音道:“本官苦思数日,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且看看这份结词。”
你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准备结状了?这是葫芦判案啊!叶行远伸手接过文书,也不看之前啰里啰嗦的文字,只看后半段重点,却见其上分明写着:
“知县周文理,操心县政,宿有脑血之疾。秀才叶行远与周文理口舌相争,互殴有伤,周文理血涌上头,神智丧失,走失山中,不可寻觅。。。。。。”
我靠!叶行远震惊的抬头望着端坐微笑的范佥事,这个说辞,就是等于让假周知县“被精神病”啊!也亏得这位大人能想得出来!
范佥事见叶行远看完了,又解释道:“凡事都要讲实证,以目前本官所搜集到的人证和物证,无法证明你的“妖怪”之说,也不能证明“杀官造反”的说辞。所以最后为了与证据契合,也只能如此解释了。”
对这个解释,叶行远当然不满意了,明明是他驱逐妖怪造福地方,怎么就成了与精神病知县打架,并把精神病知县气跑?
退一万步说,即便殴打知县比杀官造反要轻,但也是罪行,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担上这个罪名?普通人殴打知县,据说是流刑三年,秀才打知县。。。鬼知道!
叶行远立刻抗辩道:“与事实不符!学生自认除暴安良,驱逐妖孽,并未有殴打知县的罪过!”
“你的担忧,本官也理解,那就换个说法?”范大人貌似有商有量的说。然后提起笔,刷刷刷又写了几行字。
叶行远接过来看,入目便是:“秀才叶行远,因读书过度用心,向来多有痰迷之症,与知县周文理口舌相争,叶行远痰迷心窍,形同失心。。。。。。。周文理走失山中,不可寻觅。。。。。。”
我靠!叶行远又一次被范大人震惊了!一山更有一山高,这次是要让自己和周知县两个人全都“被精神病”啊!
范佥事笑眯眯的说:“既然你是失心疯,本官便可以担保,减免你罪名,如何?”
虽然范大人的笑脸和煦如春风,但叶行远却有如同三九寒冬的感受。他内心深处呼喊着,人怎么可以卑微到这个地步!
第125章 扑朔迷离
精神疾病当真是大杀器,原本很多没法解释的细节和罪名,装进这个筐里也就怎么都能说得过去了。
范佥事对自己的奇思妙想甚为得意,生怕叶行远不理解,又解释道:“正因为周知县有脑血之疾,所以他与你冲突之后,才会销声匿迹无处可觅。也正因为你有痰迷之政,所以才会出现幻象,误认为周知县是妖怪。
此事合情合理,便是上报朝廷,衮衮诸公也挑不出错处,如此归阳县内之事便能顺利了结。你虽然名声稍受损失,但县中之人,只当你仗义,总比担上‘杀官造反’的罪名来得好!”
在范佥事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逻辑完美闭合,各种疑点都能有个说法了,而且问题全部在县里压住,波及不到上面。。
至于叶行远这边,范佥事也自觉给足了面子,已经苦心孤诣为其脱罪,也尽可能的不影响他的前途,堪称是“仁至义尽”。
即使是身份普通的疯子打了知县,依本朝宽宥的律法,明面上也不过是交由家人严加看管罢了,难道还能跟疯子计较?当然官员私下报复才不在此列。
具体到叶行远身上,更有秀才身份保护,肯定可以争取到免除刑责。何况他又有地方士绅看顾,就算背一个“疯子”的名声,在县里也不会吃什么苦头。
虽然因此可能会耽搁几年科举,但他年纪尚轻,两三年风声过去了,还不是一样该怎么考就怎么考?
对范佥事的“灵思妙想”,叶行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虽然已经理解了范佥事的思路,但却觉得对方和自己简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难道说做官做久了,就会把异常变成正常?
他叶行远好端端的一个才子,凭什么要背上“疯子”之名?更何况周知县乃妖怪假扮,此事可大可小,这是动摇朝廷统治根基的大事,若被大面积效仿,那基层将成什么模样?
朝廷大佬高居庙堂之上,不知生民之苦。这要是真乱起来,头一个受苦的就是最底层的百姓。
就像周知县这样苛索无度,逼得山民几乎没了生路,对朝廷来说,却只要粮税照常,都不愿多花心思搭理,还要给妖怪一个“上上”的考评,想起来真是讽刺!
“苟能为一己之私,不顾万民之苦?范大人之言大错特错,归阳县之事,非我一人之事,非一县之事,岂能如此草率定案?
我为县中黎庶,不惜抗拒父母官,又岂是苟且于世,自污污人者?还请大人秉公彻查,不要再有这种糊涂心思!”
叶行远突然觉得胸中不平之气上涌,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语气甚为严厉,不像是与五品佥事大人对答,倒像是在教训小辈。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怎么突然间又有了激浊扬清、扫荡污浊的伟大使命感?怎么突然看待范佥事极其不顺眼了?胸中激荡的那种勇气和正义感,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天命感应又来了?剥离了感性后,叶行远心中很理智的大叫一声我靠!自己只是愤愤不平而已,但天命又抓住了自己的心思,引导自己践行正义。
之前对抗周知县的时候,就是这种首倡大义的使命感,让他挺身而出,最后搞得焦头烂额。亏得误打误撞戳破了假周知县的妖怪身份,不然还不知道能否收尾。
难道天命陷阱真是环环相扣,一入其中,再也无法回头?叶行远心中无限悲凉,只能摇头叹息,天知道那个假扮知县的骨魔妖怪又是哪来的相关知识。
果然范佥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便冷冷道:“你这秀才很有主见,既然如此,此事只怕不会容易了结,本官还要继续勘察,你且退下吧!”
听范佥事语气之中有了几分恼意,又下了逐客令,叶行远打心底瞧不起这位范大人,懒得再说什么。便负气退下,再回潜山村与欧阳举人商量。
欧阳举人听叶行远讲了范佥事的主意,沉默半晌后说:“若能能如此了结,自范佥事往上,不知有多少人心里会记你一个人情,日后入省城也必能顺风顺水,不见得是坏事。”
连欧阳举人对“被精神病”这个解决方法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叶行远目瞪口呆,这世界上的公理呢?正义呢?节操呢?都去了何处?
欧阳举人叹了一阵,但终究与叶行远是自己人,想来想去又皱眉道:“你拒了范佥事之意,只怕他要恼羞成怒。
他既然给你看这个结状,也说明他心中已有筹算,当真想要以这法子糊涂结案。你若不答应,只怕他会将你的症状写得更恶劣些,要小心才是。”
叶行远想起这一点也不由打了个寒战,精神病这种事,可以是主动的,也可以是被动的。若范大人认定了自己是精神病,再经几个权威医道圣手鉴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黄典吏去范佥事处告了叶行远一状,倒是安然在家中闲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虔诚给城隍上香。原本炙手可热的县中一霸,如今却成了个独臂的残疾人,看上去颇为惨淡。
晚饭时候黄典吏小酌了半杯淡酒,也没多说话就去了厅中,长跪于城隍像面前,口中喃喃自语。他妻女惶恐,都不敢多问,各自默默退下。
天色渐黑,房中昏暗,只有香烛的红光掩映,衬得黄典吏满面诡异颜色。他一直静静的跪着不动,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借着阴神之力压制心中的畏惧,还是想要祈求害人。
直到初更时分,听到外面梆子声响,黄典吏方才起身,敲了敲酸麻的大腿,正要回房休息。忽听窗户咯吱作响,从外面开启了。
黄典吏惊愕转头,却见一个黑影穿过窗栏,稳稳站在城隍像畔,对着他淡然开口,“黄典吏,别来无恙乎?”
这个人物极其眼熟,黄典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