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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冠道人却仿佛未曾听到老汉的呼喊,只是望着墙角一处,两道浓眉再次颤抖了下,“贫道在此,还敢逃遁?”
刘家父子被这道人的一番话再次说得莫名所以,而远在屋顶上的裴楚,此刻却清晰看到那一大一小两鬼,瑟瑟颤抖,呼号着连滚带爬,就要朝着刘家院墙外撞去。
游魂无形,一般的家宅院墙难以阻隔,只要出了院墙,外间便是街道,再往外各处宅院东躲西藏一阵,就有机会逃离。
尤其是那商贾打扮的大鬼祖邦彦,见机更是快上几分,一把推搡开了旁边的小鬼,抢先就要朝外遁逃。
“镇!”
蓦然一声轻喝。
夜空里蓦然两道黄光飞掠。
正在逃窜的大小二鬼,身形陡然一僵,一下定在了那里。
在两鬼身后,赫然各贴着一张黄符。
那黄符上有朱砂勾勒的符篆,却不知是何种符箓,一贴在两鬼背心后,两鬼登时像是被一股莫名之力,生生给拽住了后心。
尽管手脚还能动弹,可任他们手舞足蹈,却难以挣脱,反而渐渐的原本凡人不可见的幽冥魂体,渐渐显现出来。
裴楚站在屋顶,俯瞰着这一番动静,嘴角莫名勾起。
眼见的一幕,让他忽然有种在上一世猫在被窝里,看老式灵异喜剧港片的感觉,甚为滑稽。
“哎呀,鬼啊!”
“嘶——”
站在一旁正惊骇莫名的刘家父子,陡然见着墙角浮现出了两个鬼物身影出来,登时一个发出了惊呼,一个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黄冠道人眼见黄符定住了二鬼,并未急着再做其他,反而抬头望向裴楚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声:“道友何不下来一见?”
“道友稽首了!”
裴楚从房顶一跃而下,轻飘如一张纸片,冲着黄冠道人,行了一礼。
他对于黄冠道人察觉出他倒不意外,他一直未曾有遮掩,对方前番言语,坐镇沧澜县,想来应当就是城门前要求行人入城需服用符水之人。
那黄冠道人跟着也是还了一礼,目光在裴楚身上打量一番,微微露出淡笑,“原不知有道友在此处,小小鬼物,倒是贫道多虑了。”
黄冠道人虽一眼未能看出裴楚虚实,但就看裴楚一跃而下的动作,轻飘如无物,明显是有道术在身之辈。
那刘家父子惊恐地呼喊了两声,又见到裴楚出现,稍稍愕然。
刘睢褶子层层叠叠的老脸上更是露出惊诧,裴楚和陈素来家中投宿,他多少还是知晓对方并非常人,不过,一想到前番已和裴楚交代过不要乱闯,再思及父子二人依靠着小鬼推磨,或许都被裴楚看在眼里,心中又有些不喜。
被定住身形的二鬼,突然听着后方似又有一个道人一直在左近,越发亡魂大冒,只是任凭他们如何手舞足蹈的挣扎,虽,依旧无法移动半分。
那黄冠道人见两鬼挣扎个不停,如墨的浓眉再次皱了一下,忽然手掐剑诀,口中仿佛在吞吐哼哈一般的雷音。
呼——
那二鬼后心的两道黄符,突兀地亮起,腾起了一道明晃晃的火焰。
两鬼哭嚎挣扎了起来,片刻间,就化为飞灰,消散得一干二净。
裴楚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这两鬼被黄冠道人以道符焚杀,他心中倒无太多恻隐之心,人鬼殊途,这二鬼本就是为了乞食作祟而来。
眼看黄冠道人处理完作祟的二鬼,裴楚正当对方会和他攀谈一番,他虽无宗门,是个野道士,但手握有大周朝廷所看法的度牒,倒也不担心对方寻根究底。
不过,让裴楚出乎意料的是,黄冠道人微微冲着裴楚颔首后,反而目光转向了那刘家父子二人,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人心不可贪!”
“道长,道长,是我家被鬼魅所迷惑……”
那名裴楚不知姓名,只晓得对方是刘睢二子的中年男子,见黄冠道人转头望向他,激动地叫了起来。
“老汉也不知那是鬼物作祟!”
年过六十的刘睢则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对于这几夜,用鬼推磨为自家牟利之事,虽有几分吃惊,但神色并无太多惧意。
黄冠道人微微点了点头,就当刘家父子和裴楚以为对方要揭过此节,忽然话锋一转,望着刘睢道:“刘公,且将家中所藏的佛像,交予贫道吧。”
此言一出,老汉刘睢脸色登时大变,讷讷道:“我……我……我家中并未藏有佛像。”
“嗯?”裴楚听到这里,眼睛却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他前面在小院中听陈素说起过,这户人家里好像有佛像,当时还未曾在意。
可听着黄冠道人的口吻,再联想起一路所见,几乎少有见到寺庙古刹,即便偶尔在山中遇到,多数也是破败坍塌,荒废已久,这里面似藏有事情。
那黄冠道人听到刘睢否认,又再度摇了摇头,“刘公当知,我道门早有禁令,民间禁绝佛像,还请交予贫道,免得冲撞家人。”
这番话说得并不见如何凌厉,可听在刘家父子二人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父……父亲……”
一旁的中年男子刘二,面如土色,连连望向一旁扶着石磨坐下的老人。
老汉刘睢面色似有灰白之意,好半晌,才摆了摆手。
刘二急急忙忙地站起身,转头就冲入到了后面的院房中,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过后,跌跌撞撞地捧出了两个佛像。
一个是泥塑的,有二尺高,看着应当就是无意间被陈素注意到的那个,另外一个则只有七八寸高下,外面似镀有金箔。
裴楚扫了一眼,一时也没能辨认出到底是佛门中的哪一个。
就见那黄冠道人已从刘二手中将两个佛像接了过去,将两个佛像放在地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黄巾,盖在上面。
回头又望了刘家父子二人一眼,行礼道:“二位当知,我道门镇压天下鬼魅邪祟,如今日这般小鬼,皆是我道门出力,非是其他旁门。”
刘家父子二人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不敢言语。
裴楚则心中得到了确认,这方世界昔年肯定是有佛门存在,不过现在当是没落了,至少在他所经过的州县,是少有耳闻。
黄冠道人行礼说完了一番劝诫的话,转过身右手再次捏了一个剑指,双目微闭,嘴唇轻动,口中呢喃有声。
那呢喃之声,听在刘氏父子耳中,只是宛如嗡嗡之声,而裴楚却隐约感觉到随着这黄冠道人的念咒,虚空之中似乎有莫名的气息再汇聚。
“吒!”
黄冠道人颂念一番,骤然睁眼,剑指再次指向那佛像。
咔嚓一声!
那被黄巾所覆盖的两个佛像,轰然碎裂开,成了齑粉。
第180章 黑面鬼将
孤宅外,夜风冷冷。
袁归瞬端坐在正堂门前,双目微闭,静气凝神。
偶尔掠过一两阵夜风拂过周遭干枯的草木长廊,隐有飒飒和呼号之声。
袁归瞬丝毫不为所动,大马金刀地坐在长凳上,仿佛一尊雕塑。
只衣袂偶尔飘飞。
良久,袁归瞬忽然睁开双眼,低声自语了一句:
“……凡战,蕴养其神;凡杀,坚其心志,故剑之所指,如江河崩裂,一往无前,无怨无悔……”
这话是他少年时,从外祖父处听来的,只是往昔虽记在心里,却一直未曾有过这般的心境。
今夜身边无护卫无供奉,只他一人,脑海里莫名就回想起了这句话。
“唉,都怪过往荒废光阴,否则,今日焉能如此忐忑!”袁归瞬无奈感叹了一声。
他端坐的这一会,心中其实起过几次逃离的念头,但思及宅内的女子,还有他自家方才的一番言语,又生生忍了下来。
想到这里,又再次自语道:“我袁归瞬是大丈夫,必不能使无辜女子,沦为鬼魅妖邪之玩物!”
津津——
门外的黄骠马忽然嘶鸣起来,脑海里有些胡乱念头的袁归瞬猛然一惊,从长凳上霍然起身。
他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一番,蓦地几步跑到门外,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摸索了一阵,将一物藏在怀中,又将包袱背在身上。
又轻轻拍了拍黄骠马,黄骠马会意转头就朝另一处跑了出去,有哒哒的马蹄声和铃铛声响起。
望着黄骠马远去,袁归瞬又走回孤宅,那马儿自有神异,能见阴邪,会趋利避害,无需他去多加费心。
只是一人默然立在堂前,通过洞开的大门,遥遥望着远处。
四更已至。
未几。
远处茫茫的夜色中,渐渐有飘忽的灯火亮起。
那火光最初还离得远,星星点点,慢慢近了,依稀可见得清晰。
隐约中,可见衣冠杂沓,车马骈阗。
袁归瞬心中左手再次按住剑柄,长长吸了一口气,即便他家学渊源,从小听多了诸多怪异,离家之后也见过一些世面,可这般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
随手将那条长凳撤到一边,站在门廊前,望着那些从门外摇曳的灯火和车马。
不多时,门外恍惚有人影飘入。
袁归瞬一眼望见,是两个穿着紫衣小吏模样的人影走了进来。
他正心中暗自警惕,那两个紫衣小吏望了他一眼,又急忙退了出去,隐约间他似乎听到门外有声音在喊:“有生人在此。”
这时,门外又飘忽进来两个黄衣的小吏,同样望了他一眼,然后跟着跑了出去,再次喊道:“有生人在此。”
“生人?这是在说我。”
袁归瞬听闻这些个小吏呼喊,倒是没想到那个劳什子将军,排场倒大,竟然不是率先登门,而先遣了几个小鬼进来探路。
只是,略有意外这几个小吏如何能够看得出来。
以他洗练过的双目,自然一眼瞧出这些个小吏皆是游魂鬼魅之流,不过方才那动作语态,又像极了他曾所见过的一些个衙门胥吏之流。
一时心中又不甚明了。
这时。
一个颇为威严厚实的声音隐约回荡:“无妨。”
门外又是一阵悉索之声响起。
再度进门的走进来两个身影,面目模糊,全身套着甲胄,手中有刀剑,背后负有弓矢,俨然是一副亲兵家将的做派。
“阴兵?”
袁归瞬瞳孔缩微,看着走进来的两个身影,心中再度打了个突。
这两个阴兵身形凝实,以他对鬼物的了解,鬼物到了这般水平,已经算是猛鬼,算是鬼卒,较之于人,算得上是武秀才。
前番他从那女子口中听闻,是妖邪鬼物,如今看上去有阴兵开阵,只觉这阵仗比他想得还要高。
“只是,管他是什么阴兵鬼魅,抢掠女子,我必拼死杀之!”
他也不是没有过飞扬跋扈为谁雄的纨绔日子,诸多祸事都闯过不少,唯独这在对待女子之上,从未有过。
正思虑间,啪嗒啪嗒——
一阵颇为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在两个阴兵之后,一个虎头燕颔,面黑如铁的高大身影,大步走进门来。
这身影同样一身铁叶攒成的甲胄,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胸前是一面青铜护心镜,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只是袁归瞬看着这身甲胄样子,眼睛再度眯了起来,按着剑的左手再度紧了三分。
他虽常被家人称呼为浪荡子,不学无术,可自小耳濡目染,大周军将甲胄样式基本都能辨看七七八八,眼前这走进来的身影所穿式样,却是他从未见过。
“这是鬼将了!”
游魂野鬼都不成气候,可一旦成为鬼卒鬼将,那便不是寻常人所能对付。
面对此间情状,袁归瞬心头狂跳,可面上却强自镇定,冲着走进来的身影,嚷声道:“可是黑将军当面?”
那黑面鬼将,步履沉重,体魄凝实几不似鬼魅,听到袁归瞬开口,顿住脚步,距离有二三丈远,道:“正是本将,生人为何在此?”
袁归瞬脸上忽然露出嘻笑,笔直的身子似乎绵软了下来,拱手作揖道:“路遇贵宝地,闻将军今夕嘉礼,特来贺新郎尔。”
“生人不惧本将乎?”
那黑面鬼将在袁归瞬身上打量了一番,骤然问道。
袁归瞬笑容不变,嬉笑道:“家中读书时,多有听闻与鬼神结交,心向往之,不期今日得遇,谈何惧怕之有。”
“君言辞雅卓,不似常人。”
那高大武将闻言似微怔了下,而后哈哈大笑,“既是恭贺本将,当赐酒水。”
说着,这高大武将领着两个阴兵,又伴着一些个胥吏小鬼,大踏步从袁归瞬身边穿过,径直入了正堂。
一入正堂,那高大武将环视一圈,突然又回身望着走进来的袁归瞬,“本将新妇何在?”
袁归瞬不慌不忙地应道:“将军莫急,正在后宅歇息!”
那黑面鬼将望着双目望着袁归瞬,轻轻摆了摆手,随即就有胥吏模样的小鬼从后方飘出,前往后堂,眨眼间又飘了回来,禀告道:“新妇正在后堂,姿色绝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