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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鸟儿急忙走到戚老三身边,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又左右扫视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老三,你又不是第一日在这码头上当力工,如何敢这般毛躁?”
“可这……”
戚老三瘦削的面容上,两道浓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屠鸟儿伸手轻轻在戚老三骨架宽阔的胸脯捶了下,再次道:“老三,你且想想,这钱家商号为何不找其他人,只找了你我两个没甚干系的人来运货,又开出了好几倍的工钱……”
“唉……”
戚老三长叹了一声,他此前虽然是做纤夫,但偶尔也有在码头替人扛货,再加之平日里三教九流厮混,多是听说过一些商户的勾当。
其中不止一次听人提及过,一些商户里运送的不是什么货物,而是女子和小孩。
这些女子和孩童被撞在不甚密封的木箱里,从何而来他们不知道,运往何方也不知晓,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货物”送上船,或者卸下船,然后领了工钱便是。至于“货物”的死活,与他们这些人也没多少关系。
“老三,你可莫要犯傻!”
旁边屠鸟儿见着戚老三这长吁短叹的模样,登时面色微变,急忙低喝了一声。
他与戚老三自幼长大,都是在这玉龙大运河上讨生活,彼此性情最是知悉不过。
戚老三天生体格极佳,气力远胜过普通人,若是真肯舍得一些面皮给人伏低做小,又或是心黑些,恐怕早已经是另外一番模样。
可他偏生是个直性子,又爱好打不平,在以往纤夫还能挣口饭吃时,这些倒也还好,可到了近来,运河上虽不算萧条,但到底竞争加剧,想混口吃的已不是那般容易。
只是这样的人,有人恨自然也有人爱戴,屠鸟儿自小和戚老三一起,不论是受欺负、被人抢了银钱、商家欠款,都多赖他出手。是以,他若有机会,绝不吝拉戚老三一把。
“戚老三这般长大的汉子,人都说换做国朝开国之初,那是能当将军的!”
砰砰──
砰砰──
长条木箱子里的拍打声再次传出。
戚老三双手握拳,面容变幻许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屠鸟儿,我戚老三承你这份情,只是这般龌龊之事,我戚老三连肚皮都填不饱,插手不得,可也不愿意为虎作伥!”
说着,戚老三冲着屠鸟儿拱了拱手,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老三,老三……”
屠鸟儿急忙在后面呼喊,可对方看着消瘦,但骨架却大的背影,丝毫没有半点停留,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姓戚的,你可知我为了谋这差事,废了多大的劲,你这拍拍屁股就走了……”
走出货栈的戚老三身影微微一顿,似在犹豫,随后又大踏步地朝外走了出去。
“哎,早知就不寻着混账东西!”
屠鸟儿咬牙骂了一句,回过身目光再度移向那些长条货箱,眼神闪烁了一阵,突然吐了口吐沫,几步走上前,将方才戚老三拖动的木箱再次拉了起来。
沉腰坐马,双臂猛然发力,那硕大的长条木箱登时就被屠鸟儿给抗了起来。
屠鸟儿方才已经盘算过了,这次钱家的这批“货物”,前后大约有五十几件,并不算多,若是有戚老三在的话,两人约莫就是半个时辰就能干完。
但如今只有他一人,他估摸着差不多要两个时辰才行。
时间虽然常了点,但屠鸟儿倒也不担心做不完。钱家的给的时间并不算仓促,要到今夜才发船。
而他自家的气力虽不如戚老三那等天生神力,可到底是码头江岸练出来的,二三百斤的货物,不用人搭手,就能上得去肩。
这码头之上,能当纤夫的个个都有一把子力气,而且也知道怎么用力,再加上多听号子,前朝末年时有大将欲挽天倾,拉起了一支精锐队伍,其中就多由纤夫力工组成。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响起。
屠鸟儿扛着比他人还要大出了不少的木箱,从货栈出来,朝着外间大约几百步距离的钱家私港走去,那里已然停泊了一艘单桅的平底船。
玉龙大运河由于河水多来自大河,泥沙沉积极多,所以江面内河行船多是以平底的船只为主。
钱家的这艘内河船虽只是单桅,可依旧不算小,足有十多丈长,从岸上到甲板也有丈五左右的高度。
屠鸟儿小心翼翼地沿着从船舷眼神下来的梯板,双臂紧紧抓着肩上的货箱,一步一步极为沉稳的朝着货船的甲板上行走。
力工在码头扛货,最难的就两个地方,一个是起肩,几百斤重的货物,若是无人帮衬,光靠自己上肩,着实不太容易。
然后一个就是在上这梯板的时候,梯板坡度不低,码头人来人往又容易打滑,往常力工苦工不小心摔坏了商号的货物,甚至跌进运河里,不但工钱全无,甚至倒贴的也不在少数。
屠鸟儿在这码头厮混多年,自是倍加小心,双脚在微微晃动的梯板上走动时,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沉稳。
可就在这时,砰砰──
抗在屠鸟儿肩上的货物忽然又发出了一声怪叫,甚至比之前几次还要激烈,抖动了起来。
“嗯?”
屠鸟儿双臂死死抓着肩上的货箱,尽力让身体的重心不会偏移。
就在这时,忽然一滴浓稠的黑色液体,从木箱的缝隙里低落了下来,落了在梯板下方的运河之上。
屠鸟儿稳住了重心,三步并两步,扛着肩上的硕大木箱,猛然一个发力,冲到了船舷上。
可不等他喘一口气,方才从木箱里滴落的那黑色液体,在运河江面已然晕染开了一圈黑色的水纹,接着浩浩汤汤的运河远处,突然“嘭”地一声巨响。
一朵数丈高水花冲天溅射而起,一个黑色的阴影突然从运河底部浮现了出来。
高高隆起的水浪和那黑色阴影掀动的水流,将几艘行经就要靠岸的船只给荡了开去,又有一艘途经的乌篷船,还未来得及远离,就被他骤然席卷而起的巨浪给完全打翻淹没。
“这……这运河上怎地会……”
站在钱家货船上的屠鸟儿望着那骤然涌动的波涛浪卷,喃喃不知所言。
他在这运河上讨生活三十年,听人说起过国朝开国之初,水中多有怪物孽障,可之后大周封敕令天下,又出动朝廷高人剿灭精怪妖魔,诸多山川河脉为之一清,已是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今日这是……
“不好!”
屠鸟儿念头电闪,忽然脸色一变,抗在肩上的那木箱砰地一声被他放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汗水涔涔,整个人下意识的超后退却,脸上露出了惊恐和骇然之色。
那在运河里掀动起滔天巨浪的巨大黑影,赫然是朝着他船只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沿途,水波浪卷,船只荡开,气势惊人!
第297章 画地成海
“有妖怪!”
“运河里有大水怪!”
“逃啊,快逃啊!”
几乎在运河之上,滔天的巨浪汹涌而起,无数白帆摇晃,船舰起伏,岸上的人也发现了这巨大的动静,呼喊之声四下响了起来。
运河上的“嘭嘭”的水花不断升腾,百丈宽的水面上,水位似乎骤然拔高,停泊在岸边的船只,被涌动的滚滚波涛震荡得晃动摇曳。
不论是开放的公共码头,还是一些商号私家休整停船的位置,各种木制的横桥和停船桩在这一刻都被那汹涌而起的水流巨浪,拍打得四下纷飞。
巨大的黑影在运河之内起伏不停,搅起无数水浪滔天,那仅仅是露出一角的峥嵘形貌,就已经比起这码头上最大的货船还要来得巨大。
那些离得码头近的一些商贩、苦力,做工的,管事的,惊骇欲绝地看着运河之内突然爆发的这一幕,失声哭喊,没命似地拥挤着、推搡着朝码头后方的岸上的高处跑去。
这玉龙大运河链接的是玉京到龙骧郡的距离,人工开凿,到了本朝之后,河道有加深了许多,两侧除了码头之外,为了防止大河汛期,用作泄洪,又加固了堤坝,是以周遭的地势颇高,只要跑到码头后方的堤坝高岸,这浪头虽是凶猛,可也难以真的冲上岸来。
只是,码头和两岸的惊慌却是做不得假,这玉龙大运河自从开凿运营以来,几百个年头,往常除了大河汛期,偶有大量流水汇入,引得水位高涨,从未发生过这般情形。
这骤然汹涌而起的波涛,沿着百丈宽的江面,从最初星辰的漩涡,和隆起的巨大水波,渐渐变成了澎湃浩荡的滔天巨浪,似要将江岸龙骧郡郡城码头的一切都给倾覆。
呼号声、惊呼声、哭喊声,交织一片,混乱不堪。
在码头边缘的一处由连绵木桩组成的小小断桥前,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汉,穿着蓑衣,正握着一条鱼竿垂钓。
他早年经商,如今家境也算殷实,这运河上跑的各种船只,他自家也有那么三五艘。只是年龄大了,早交给家中子侄辈打理。
不过,多年靠着运河吃饭形成的习惯,哪怕如今什么都不敢,依旧喜欢坐在这码头上垂钓,也不为收获,就惯看这百舸争流的场面。
或许是太过投入,或许是人老眼花的缘故,码头上混乱起来时,老人似还未曾反应过来。
等突然察觉到运河上水流不对劲时,那浊浪排空的滔天水流,已经到了眼前。
“老丈小心!”
正在这时,一个如雷之声在老人身后不远传来。
戚老三从混乱的人群里一跃而出,三两步跳到了老汉身边,一把拽起老人,背在身上,就朝着运河岸边跑去。
两人刚一离开,呼啦啦的巨响顿时响起,滔天的水花覆盖了老人所坐着的木头断桥。
戚老三全力飞奔,身形纵跃,赤裸的双脚在那些各种原木制成的码头前连点,终于在巨浪倾覆来的最后一刹那,背着那老人跳到了码头远处的硬实岸上。
“好汉子!”
“这不是刘家的老爷子嘛?”
“老三好样的,胆子大,伸手也好,这般竟也让他将人救了下来。”
“咱们这运河怎地出了水怪?”
“巡河”
混乱的人群里,一些已经稳住阵脚的苦力和商户七嘴八舌地开口说道。
被戚老三一把抓着,背负在身上的老人,似乎这时也从那骤然发生的意外之中回过神来,浑浊的双眼在戚老三身上打量了一阵,只是老人出口并非是感谢的话语,也不是询问那运河之中的怪物,反而怔怔出神,问了戚老三一句:“你如此长大的汉子,如何瘦成了这般模样?”
只这一句,正庆幸劫后余生的戚老三差点就落下泪来,他自家也不知为何,这老人突然一句话,直让他心头委屈得紧。
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我肯老老实实卖力气,却吃不得一口饱饭?
其实说来中州之地,物资丰富,远胜过其他州郡,以往他们这些纤夫苦力,也还能过得下去。可大多数人从祖上甚至再往前追溯几代,都是没个田地的,更不用出身,都是靠着这运河混口吃食。
那时节算不上好,但到底还是能勉强获得下去,甚至偶尔还能吃上点荤腥,可这玉龙大运河,不过是近一年半年来,突然货运下降,不少人就已经开始失了生计。
最初或许还能苦挨,但到了近些时日,有积蓄的耗尽了积蓄,借钱求人的越发窘迫,可世道行情却半点不见好。
“那水里的怪物往钱家商号去了!”
这时,仓惶逃窜的人群里,忽然有人望着那运河之上的巨浪,高声呼喊了起来。
正感怀自身的戚老三猛地一下惊醒了过来,他可是刚从钱家货栈离开不久,他虽是拒绝了屠鸟儿的好意,不愿意做那伤天害理的帮凶,可自家兄弟的安危,也记挂得紧,急急忙忙朝着运河浪头涌起的方向望去。
百丈宽的运河河面上,水波滔天,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或隐或现,掀起的巨浪击垮了码头处不少的船只和建筑,正如千军万马似的,朝着钱家的码头方向涌去。
钱家商号的码头不如开放的公共码头那般宽敞,却是凭借这自家实力拿下的一块区域,专门供自家的船只停靠,这在龙骧郡码头是各家商号承包购买的。
此刻,一艘钱家商号的货船正停靠在码头,虽还未见着那巨浪倾覆过来,可船只受到水流影响,已然摇曳不定。
在岸边隐约可以见着,不少钱家商号的雇工、杂役等人哭爹喊娘地从货栈和码头上逃了出来,唯有那码头上停泊的那艘客船,由于连接码头的梯板在剧烈的震荡中掉落水中,穿上一个光着膀子的人影,正无助地望着那滚滚而来的巨浪。
“屠鸟儿,屠兄弟!”
戚老三一下就吼了起来,顾不得周遭人的目光和那宛如天倾的滔滔巨浪,迈开粗大的脚丫子,就朝着钱家货栈和码头方向跑去。
屠鸟儿为人他虽是有几分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