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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楚到了右侧的院子,看到大黑马正拴在院中,马槽上有干草伴着些许黄豆之类的作料还未吃净,看得出周五将大黑马照料得颇好。
又到旁边的房间看了一眼,陈素到底年幼,路上奔波辛苦,这时候洗漱完已然睡下。
裴楚便又去厨下打了些热水,简单的梳洗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家的房间。
房间内隐隐透着几许久不住人的霉味,只是床褥都是干净的,裴楚来这个世界早习惯了各种恶劣的生活条件,现在这算是好的,也不讲究。
坐到了桌前,依着每日的习惯,拿出了无字书,温习起符画法和几门道术的口诀。又将《三洞正法》诵读了几遍,默默感应了一下手上已然有些法力盘旋的劳宫穴穴窍。
做完了这些“功课”之后,裴楚不经意地又翻到了无字书的第八页,双眼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无字书第八页的空白的页面上,不知何时有多出了一些文字符篆。
这些时日里,不论裴楚画符治病还是铲除山贼,乃至于今天这样双方人马的阵仗,算起来也算遇到了不少事,但无字书一直没有再显现出文字。
不想这会儿,无字书上却突然有了反应。
裴楚细细看下去,只见书页上写着的是一门名为“目知鬼神”的道术。
“用砂画天眼符,念咒焚灭,伴清水吞服,能见水中物,能见鬼神。”
“开天目咒:神符有敕,令吾通灵,击开天门,九窍光明,天地日月,照化吾身,速开大门,变魂化神,急急如律令。”
在咒文之后,伴着的是一张“开天眼符”的符。
“目知鬼神,这门道术突然出现,是代表我遇到了鬼物?”
裴楚看了眼房间左右,有过之前“解镇压法”的出现,他知道无字书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虽还不完全确定无字书出现的道术的缘由是什么,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心中的推测已经多少差不离,无字书出现的每一门道术,要么和他遇到的怪异事相关,要么就是他遭受生死危机之后,给出的一些对应解法。
现在突然出现“目知鬼神”这门道术,就代表着他肯定遇见了。
“是那个军汉!”
裴楚倏然站起身,已经想到了这门道术出现的原因。几步出了门,朝着前面的酒肆大堂跑去。
大堂内,一张木桌前,两根蜡烛已经烧到了末端,烛火摇曳,一桌酒菜铺开摆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
裴楚又看到周五正靠在柜台上打着瞌睡,伸手轻轻将他摇醒。
“裴兄弟,你还未睡呢?”
周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裴楚问了一句,跟着又看到那桌酒菜前,空无一人,登时咦了一声,“那位客人呢?”
裴楚摇了摇头,说道:“周五哥,你先把方才那军汉给你的银子拿出来。”
周五不明其意,但还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先前的那锭银子,低头一看,哎呀一声大叫了起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方才那锭银子,赫然变成了一块石头。
“裴兄弟,这这这……”周五惊得说不出话来,额角隐隐有冷汗冒出。
其实方才裴楚能察觉到这军汉的不对,周五应该也能看得出来。
杭家集白日里遭了山贼袭扰,早已关闭了门户,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行人。
只是财迷人眼,周五心中的警醒,早丢到了一边。
“周五哥无需担心,大约就是个过路的。”
裴楚出身安抚了周五一句,双目看向店外,一时有了计较。
第48章 大红如血
杭家集西出十五里,有一处百十户人家的村子。
因临着绵延一大片竹山,村前又傍着一条溪流,得名竹水村。
天色已深,夜路难行。
只是万般不由己,偏有那为生活所迫的行路人。
白士根就是那么一个行路人。
此时,白士根正从竹山逶迤的小道里走了下来,借着稀薄的月光,远远看到了前方的村子。
“可算是下了山了。”
白士根长吐了一口气,一路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懈了几分。这村子后面的竹山他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回,只是每次夜里孤身一人走这山路,他心中依旧还是有点发憷。
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如他这般,再老道的猎人,深山夜路走得多了,想来哪天怕也终究会陷在这山里。
可惜,命逼人来不自由,便是再有惧意,糊口谋生日子还得过下去。
他腰上系着柴刀,肩上挑着一根儿臂粗的铁叉,铁叉上挂着两只绑了双脚翅膀的肥大竹鸡。
这就是他谋生的路数,家中无田,又佃租不起,只得在这竹山里抓野味野货来换点银钱粮米。
之所以这晚上才去山里抓竹鸡,道理也简单,这竹鸡和家禽其实差不离,也是个日出而动日落而息的。
白日里这竹鸡极为警醒,翅膀一张就能飞好几丈远,即便有弓箭、大网这些工具,普通人十次倒也有九次是空手而回。
唯独这夜间好抓,一个个在夜里木愣愣的,只要能搜到窝穴,一抓一个准。
在山上一个人扒草丛,又怕野兽又惧长虫,可幸终于下了山,到了平地。
进了村,远远的他就见着一处大坪上,有白色的帷幔飘荡。
在这处大坪的正中,正停着一樽大红如血的棺木。
无人守灵,也无人烧纸烧钱,就那么孤零零地摆放着在那里。
凄冷、孤寂,透着森森的阴寒。
“也是个可怜的。”
白士根看着这棺木停在那里,左右都无人看护,心中不免起了几分同情。
这棺木里躺着的是前日嫁到村中珲哥家的娘子,只是不想洞房花烛夜当天就悬梁自尽了。
听村人口舌,这小娘子原是与珲哥就有婚约的,可前些时候陷在了山贼手里,这后面虽然逃出来,但家人不喜、婆家嫌弃,在成亲当天被珲哥打了一巴掌,怒气攻心下不愿意活了。
“这珲哥是个犯浑的,还有哪些长舌的,也是可恨。”
白士根又是摇头叹了口气,那小娘他昔年也是见过一面,当真是个出挑的。
即便经了惨事,那也不是自家愿意,缘何能怪的人来?
他倒是千百个不嫌弃,可惜,蓬门荜户但他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哈哈,谁又能瞧得起?
“有那身在福中的,便是黄金美玉随手弃,有那跌在土里的,纵是苦求也难如意……”
白士根唱了一句听来的曲调,摇了摇头,挑着两只山鸡就便准备往自家的茅草屋走去。
这一夜山上行走,到了这时候已然疲乏困倦。
呼——
蓦地一阵阴风拂过。
正当白士根离开大坪,忽然就看着这周遭的帷幔、幡带飘飞了起来。
“嘶——”
白士根只觉忽然间全身汗毛竖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似从皮肉一直灌到了骨子里。
他再回头朝空坪上一看,蹭蹭蹭倒退了几步,伸手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息。
那空坪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的人影。
这些人穿着红绿彩衣,极为艳丽,脸上个个抹着粉,嘻嘻哈哈,透着几分滑稽,又直让觉得诡异。
好在这些人也不理会白士根,只是自顾自地在那边言语。
俄而。
远方的山道之上,一个人影又忽隐忽现,朝着这空坪里行来。
却是一个面貌粗鲁的军汉,穿着一身不常见的甲胄,一出现就冲着闹嚷嚷的人群呼喊:“怎地还不走,百十里地呢,再不走待会都鸡鸣了。”
色彩斑斓宛如戏班子的人群中,一个涂脂抹粉,几乎看不出面容的老妇人,灰雾着一把团扇,上前笑嘻嘻道:“哎呀,曹军卫,你若不到,我们哪里走得了。”
“都是些没用的,老爷一路送了七八处的帖子,到了这还得给你们这些游魂使唤。”军汉骂骂咧咧,似乎颇有怒气。
离得近的一些穿着艳丽服饰的人影,登时噤若寒蝉,远远避开。
只有那仿若媒婆似的老妇人低着头,想退又不敢退,嗫嚅道:“日子定的是下月初三,可新娘子今夜停柩,正是好时候,等入了土还得再迁地,我等魂都没凝个结实,可没那个能耐再……”
“滚一边去,再聒噪一句,老爷吃了你当补品。”
那军汉似不耐烦老妇人的絮叨,喝骂了一声,一把扒拉开对方,大步走到了场中间的那处棺木前。
看着那大红棺木,他的面色变得沉凝,稍稍整理了下衣冠,才长身一拜。这一拜之后,登时空坪上忽然就起了一阵大风,呼猎猎地卷了起来,仿佛围上了那具棺木。
不远处缩在大坪外一角的白士根,这时已然是尿都快吓出来。
这等关头,他不知怎么地记起了年少时在树下听老人讲古,说过的一句俗语。
“人拜曲躬,鬼拜生风。”
这一拜,阴风四起。
那军汉俨然就是一个大鬼。
而这空坪之上,站着的百十号人影,尽皆都是鬼物。
再看去,停在大坪上的那具大红棺木,倏然间像是变成了八抬的大红花轿。
花轿之上,隐约可见坐着个凤冠霞帔的丽人。
“起轿。”
又有一声似唱似喊的声音响起。
大红花桥被八个人影抬着离了地,其中一个正是方才的军汉,只是对方这时身上也是变成了一身红衣。
百十个人影,就那么飘飘荡荡,朝着远处离去。
荒村,古道。
大红花轿。
良久。
白士根才恍惚回过神来,全身仿佛没了骨头似的,瘫坐在地上。再去看大坪中央,空荡荡的,那具棺木已然不见,只有白色帷幔飘飞。
“真真……是见了鬼啊!”
白士根强撑着想要站起身,只是腿都软了,哪里站得起来。
第49章 可见阴邪
“神符有敕,令吾通灵,击开天门,九窍光明,天地日月,照化吾身,速开大门,变魂化神,急急如律令。”
酒肆后院房间内,一声念咒的低喝声响起。
裴楚坐在木桌前,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桌上已然成型的“开天眼符”,轻轻舒了口气。
“成了!”
他将手中的“开天眼符”又拿起端详了一遍,一气呵成,符头符胆符脚,准确无误,置于手中,以掌心穴窍感应,隐有奇妙之感。
他打通了第一处玄关穴窍后,画符已然不再如先前那般纯粹消耗自家的精气神,这张“开天眼符”他依着无字书中的符篆描绘,仅仅只画了三次就已经成功。
一张符箓,分符头、符胆、符脚。
符头因教派不同有所差异,有三勾,有敕令、雷令,也有咒文。
所谓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一笔一句须恰到好处,就是所谓“踏符头”。
符胆,则是一张符的主宰所在。多以篆文秘字符号组合,繁复精妙,是沟通天地鬼神,又或者说冥冥虚空法则的所在。
这也是裴楚平日里花费最多苦功的地方,符胆之中的诸多篆文符号,经常让他看得头昏脑涨,需要大量时间记忆临摹。
符脚,自然就是收尾。一气呵成画完之后,重笔落叉,名曰“叉符脚”。
画符的方法成百上千,有的要掐诀存想神灵随笔而来,有的要步罡踏斗,念动咒语……
符法中有言:若知书符窍,惹得鬼神跳。不知书符窍,惹得鬼神笑。即所谓的“鬼画符”是也。
而道家符箓之术作为山、医、卜、命、相五术的根本,是沟通人神之秘宝。
其中规矩繁琐,要摆香案,上香,请神,事先净身,又净手,净口,净笔纸墨砚台,祷告完后,取笔一挥而就,喷上法水,再祷告,再顶礼、送神,缺一不可。
其中有师承的还有定下诸般仪规,种下法苗,真传符法需要传承、师力、自力,三力合一,方能施展。
裴楚是个野路子的,诸多规矩不懂,师承更不必说,从最初的第一张“针符式”开始,便是以自力画符。
以正宗道家玄门而言,裴楚这般画符,符箓怕是难有法术奇效。
只是符箓之术,重仪式,又轻仪式。
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
书符本质就是公文和法令。
敕令鬼神,又或者调动天地之力。
无字书中所传的道术符法,便那一点灵光。
……
将画好的“开天眼符”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裴楚以烛火焚烧“开天眼符”,待其成为灰烬后,又伴着桌前准备好的一杯清水喝了下去。
符水入腹,恍惚间他就觉得双眼微热,视野似乎有了变化。
房间中的烛火摇曳,不算特别明亮,但慢慢的在他眼中亮如晨星,照得整个房间都纤毫毕现。
裴楚将烛火吹灭,整个房间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下去,但这一刻在他眼中,依旧能够看得分外清晰。
大概比较起来的话,此刻黑暗的房间,在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