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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被绑在胸前的双手费力地动了动。似是被麻绳捆了太久,他血流不畅的手腕疼着,疼里还渗着痒。
“我猜你该认得我。”刘水生的嗓子粗粝得如同海水里脱出来的盐块,“所以咱就都不废话了。我问你点事儿,你若不答或答不知道,我就砍你一根手指。你若骗我,我也砍你一根手指。我说的你都明白吗?”
灰衣人瞥了一眼老者身后沉默不语的马纪,冷笑道:“你们是有多绝望,才会希望从一个刺客的口中,撬出消息?”
刘水生叹了口气,从怀中抽出把短刃,拽过灰衣人的手,利落地斩掉了他右手小指。
那灰衣人低吼一声,随之紧咬牙关,却咬不住困兽般的呜咽。
“忘记说了,刚才那是第一个问题。”刘水生用衣袖抹去短刃上的血迹,语气仍是波澜不惊,“我再问一遍,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灰衣人抬起一瞬间布满血丝的双眼,咧起的嘴角挑出一个阴冷的弧度。
“我不明白。”
马纪依靠在仓库的门外,遥望着不远处的江面上,帆影似箭,顺水而东。
身后的仓库里时不时传出灰衣人压抑的嘶吼,那嘶吼声飘出了门外,却飘不出几尺,便被晚来的江风打散。
马纪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带着灰衣人来找刘水生。他期望着从灰衣人口中得到些许消息,却不忍心看着刘水生一根根地斩断灰衣人的手指。
所以当刘水生让自己守在门外时,马纪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可现在,听着灰衣人困兽般的嘶吼一声声地从门内传出,马纪越发觉得自己伪善得面目可憎。
仓库内灰衣人的吼声渐不可闻,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水生一推房门,从仓库中走了出来。他的衿袪溅满了血渍,却仍是毫不为意地,拿着袖口去擦拭手中的短刃。
洞开房门内已没有声响传出,两人沉默良久,马纪方才幽幽说道:“他很硬气。”
刘水生嗯了一声,又郑重地重复道:“他很硬气。”
江风渐小,拉纤的纤夫那里,传出几声嘹亮的号子。
马纪却分不清他们是在唱赞奔流的江水赏给他们一口吃食,还是在咒骂这江水拿着吃食的手,攒得太过死命。
“回去吧,明天一觉醒来,也许我们就会有办法了。”
马纪皱眉应道:“若是明日还没有呢?离着楚王府的奠基大典只有半个月了……”
刘水生偏过头,语气忽然变得肃杀:“去歇着吧,余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马纪眉毛一挑,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交给你?刘兄,你要做什么?”
刘水生沉默一阵,方才幽幽答道:“做我早该做的事情。”
马纪听出他话外深意,急道:“刘兄,高行周固然可恶,但他只是个商人!”
“对,他只是个商人,只是个扒皮饮血的商人。”刘水生微微冷笑,“你我都明白,高行周拆得不是麻子城,他拆的,是我手下千八百人的命!”
马纪断然摇头:“刘兄,你我不能走到这一步。”
“如何不能?他高行周要杀麻子城一城的人,我却只杀他高行周一人。更何况要走这一步的,只有我,没有你。”
“高行周出入俱有护卫,以你的武艺如何杀他?”
刘水生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我刘水生在这江上混了几十年,找几个愿意出力的江湖人又有何难?”
马纪猛然想起在梨花楼见到四位江湖客,讶道:“吕青笛他们四人是你请来杀高行周的?”
刘水生面色渐沉,却不言语。
马纪见状恨言道:“我在衡山学艺之时,恩师日日教诲,言吾辈行走江湖,切不可乱杀无辜……”
“切不可滥杀无辜?”刘水生抬眼望向马纪,冷笑道,“马兄,你来错了江湖。这武昌的江湖是血与杀,而不是你那些虚仁与假义!”
马纪明知刘水生是强词夺理,却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驳。他面色由红转青,终是颓然长叹,转身向城内奔去。
第六章
三年前,楚藩王朱桢就藩武昌时,为表自己不喜奢靡,便未新建府邸,只翻新了石心街一幢废旧的将军府,住了进去。
然而对外称作翻新,其实却是彻头彻尾的扩建。临着旧将军府的铺面、院落都被楚王朱桢低价买下,“翻新”后的将军府大了整整一番,石心街也就几乎成了楚王的“家街”,平日里除了巡视的官兵,这条长街便再没什么人往来。
昨日禁夜前后,高行周找到孙面,要他今日戌时在石心街布下埋伏,劫杀马纪。高行周也不说马纪为何会出现在楚王府前,只言楚王当日会出城访友,自己已打点好关系,此事做得干净利落,便无大碍。
孙面虽是百般不愿,但高行周心意已定,他也只能奉命行事。是以昨夜三更一过,孙面手下五个“鬼引”便循着血玉的腥气找到分散在城中的数十鬼影杀手,布下任务,言道今日酉时,石心街九福粮店内见面详谈。
孙面到石心街时,酉时刚过,宽阔街道上便已无一行人,他望着四周的建筑默默犯愁,东西俱是通途,没有十几人根本形不成合围之势,北侧的楚王府更不必多说,高行周就是有天大的面子,也不能把杀手藏在楚王府的外墙旁。
所以说来说去,只有让手下的鬼影齐刷刷地藏在西侧。
孙面叹了一口气,抽出别在腰里的脸谱面具,带在脸上,便推门进了南侧的九福粮店。粮店的老板早被制住,扔在了后院,此时的不大前厅内,或站或立的,挤满了头戴脸谱面具的鬼影杀手,许是因为他们脸上的面具,又许是因为他们的沉默不言,哪怕这数十个杀手肩挨着肩,脚碰着脚,你一眼望去,仍只觉得他们虽站得近,却离得远。
带着曹操脸谱的孙面也没心情去仔细清点人数,只苦笑着吩咐几句。
屋内的鬼影杀手们领了命,正要向各自的藏身处行去,忽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个麻衣男子,那男子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罩着个脸谱面具。面具上勾勒的,赫然便是花脸的黄盖。
屋外昏黄的日光顺着打开的房门投入屋内,孙面一眼望见那“黄盖”脖颈上横亘的刀疤,不禁就是一怔。
那黄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呆立在门口不往内走,半晌才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块鬼面玉佩,学着众人的样子挂在腰间。
一屋子的人目光灼灼,望向门口,孙面虽认出黄盖身份,也不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贸然揭穿,他见那黄盖连把兵刃都未带,便将自己的佩剑硬塞给他,顺带着将他拉离门口,嘴上还故作镇定道:“你在屋内等着,接应众人。”
孙面说完这话,便踏步出了粮店,余下众人似是不觉有异,又似是不甚挂心,也随着孙面鱼贯而出,各自藏身。那黄盖见众人走尽,方才长舒口气,脱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周正的脸来,赫然便是卖面的孙剑。
他白日里被孙面腰间的鬼面玉佩勾起了好奇心,掂量了许久,终是按着纸上的吩咐来石心街一探。此时屋内只余孙剑一人,他凑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看去,那数十鬼影选好了藏身之处,便似是渐渐溶于长街,不足盏茶功夫,以孙剑的目力,哪怕明知他们隐在何处,却也寻不见半个身影。
空荡的街道重归死寂,只有秋风折柳,打着窗纸毕剥作响。
凝视着屋外的孙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抚着久别的铁剑,一寸寸地摩擦起来。
日尽西南,一行四人沿着石心街快步走来,又迅速隐在街尾一侧。孙剑正琢磨着这四人为何不以面具覆面,便听到长街尽头,似有马车辚辚驶来。
那马车行到近前,隐在路旁的四人忽然冲出,将马车围在正中。挡在马车前的粗壮汉子肩扛钢枪,眯着眼朗声问道:“车内坐的可是高行周?”
赶车的车夫一勒马缰,他眼见来者不善,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该不该应声。倒是马车内的高行周镇静答道:“正是在下,不知拦路的是哪位是英雄?”
“咱叫郝海,江湖上的朋友赏的名号叫‘蟒枪’,你左边的前辈是‘霜风棍’黄公绍。车后拿剑的侠少是‘云中蛟’白鹤飞,至于你右侧那位英雄,便是大名鼎鼎的‘玉郎君’吕青笛。”
那叫郝海粗壮汉子顿了顿,笑道:“名号你也听了,给了痛快话吧!你是要死在车内,还是要死在车外?”
车内的高行周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面上却是一片从容:“马纪没来?”
郝海浓眉一挑,道:“什么马纪?”
说话间长街尽头一青衣客飘然而来,郝海微一晃神,那青衣客便已到面前。
郝海认出来者是在梨花楼与高行周对峙的剑客,一时倍感亲近,他刚要出言相认,却被马纪抢白道:“果然是你们。”
郝海怔道:“什么咱们你们?”
马纪双眉紧锁,抱拳朝着车外四人说道:“各位英雄,抱歉,在下不能让你们杀高行周。”
四人闻言俱是一愣,郝海会错了意,摊手道:“你要杀啊?也好,谁杀不是杀。”
马纪微微摇头,正色道:“高行周固然可恶,却罪不至死。吾辈自诩侠义,自不可做这有愧于心的恶事。”
一身蓝衣的白鹤飞最先反过味来,他面色转冷,寒声道:“如此说来,兄台是来阻我四人的?”
那叫黄公绍的老者见马纪未出言反驳,沉声道:“兄弟,这天下的有钱人都是蛇蝎变的,哪个不该千刀万剐?你这么是非不分,如何担侠义二字?”
马纪连连摇头:“人分善恶,前辈怎可说富人尽皆该杀?”
黄公绍冷哼一声,似是不屑多言。
郝海面露狠色,道:“咱本以为你跟咱们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哪知你竟和这狗商人,呃……竟和这狗商人……”
白鹤飞见郝海话说一半,求助似地望向自己,无奈接口道:“沆瀣一气。”
“对对!”郝海恍然道,“你竟和这狗商人吭吭一气!”
马纪心中烦躁,声音猛然拔高,道:“痴人妄语也好,沆瀣一气也罢!无论如何,今日我马纪都不能容你们妄开杀戒!”
郝海拧腰转腕,挑出一个枪花,怒道:“你这是铁了心护这狗商人了!好好好!你若能打过咱四个,咱便听你的!要不就别在这碍眼!”
马纪还未应声,车上的高行周却突然开口道:“在下能说句话吗?”
几人未料到他突然插嘴,不禁就朝车上望去。
车上高行周得了说话的空隙却未开口,只是扬手击掌三下,脆响沿街传出,静的夜、空的街又回给他不知多少次击掌。
等到连绵的掌声落尽,隐在屋顶、檐下、门后的数十鬼影杀手幽然现身。
高行周脸上笑意渐浓:“在下的话,说完了。”
第七章
数十道黑影趁着夜色朝着马车附近奔来,马纪见机最快,知道己方一旦被杀手合围,便再难杀出,于是断喝道:“快撤!”
郝海本已萌生退意,可他听了马纪的话,反而枪头斜指,怒叱道:“走什么走?来一杀一,来百杀百!”
东侧的黄绍公见高行周有备而来,连忙朝着犯浑的郝海喝道:“来日方长!快走!”他话音未落,瞥见对侧吕青笛手中长笛乍分,竟从笛身里抽出一片细长剑刃。
几人见吕青笛出剑,都以为他要迎向奔来的杀手,一身蓝衣的白鹤飞见状喝道:“吕兄不可莽撞!”
哪知吕青笛白衣飘飘,手中剑光一闪,竟刺向车后的白鹤飞!
此时异变突起,白鹤飞反应不及,仅一个照面,便被短剑透胸,命丧当场,他的尸首刚刚落地,吕青笛侧身再一剑,又挑上了东侧的黄公绍。
黄公绍下意识地长棍横架,想要封住吕青笛夺命一剑,哪知吕青笛剑招斗转,绕过来棍,直取黄公绍咽喉。黄公绍变招不及,只好拧腰躲避,虽避开要害,左肩仍是被挑出一道血光。
他气息一滞,手上慢了半分,眼看着吕青笛一剑既出,二剑即至,却已无力封架。危机之间,月下剑光一闪,马纪长剑出鞘,直取吕青笛!
吕青笛见状弃了黄公绍,长剑倒刺,迎向马纪。两剑相撞,锵然脆响,马纪余光瞥见数十鬼影已到近前,他知今日之局,已无善了,于是沉声喝道:“兄弟!制住高行周!”
郝海此时方才幡然醒悟,口中却逞强道:“用得着你说?”他言罢纵身一跃,跳上马车,挺枪向车上的高行周刺去。
哪知车上一直战战兢兢的车夫瞬时颓色尽去,他手中马鞭一抖,灵蛇般缠上郝海小臂,郝海没料到他身负武艺,对他全没设防,这一缠就被缠了个紧实。那车夫手中马鞭不松,向着车下一个鹞子翻身,带得郝海钢枪侧偏,这一枪便钉在车厢之上。
车前马匹受了惊吓,嘶鸣一声,便要撒足狂奔。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