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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关系,但她一看到这人就忍不住要想到夜猫子。
策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笑:“自暴自弃什么?我给你去找吃的。”
策公带她去找野果野菜,教她分辨哪类植株有粗壮的根茎,哪种果子咬一口甜过蜜汁。但连着吃过几日计梅儿胃里泛酸,难受无比,脸色也青得可比野草。她还是想吃面食。
他们汇入了难民大流里听说有个乡绅每日上午会发放米粥,策公和计梅儿也去领粥。排队时,突然有个高壮妇人挤了进来,将前前后后的人尽数推搡开去。计梅儿正在领粥,经她一堆,险些栽进粥桶里。她破口大骂,可妇人眼里全没顾得上她。
妇人跟那施粥之人要三人份的粥,说是自己抵得上两个人的块头,应该多领一份。施粥人问她:“那还有一份呢?”
妇人侧了个身,只见他背上趴着生痨病似的孩子,瘦伶伶的,也跟计梅儿一样细眉小眼方口尖颌,看了就讨厌。施粥人脾气很大,瞄了一眼道:“你儿子比别人瘦了一倍,合该只领半份粥。喏,这里是两份半,拿去!”
妇人其实用不着吃这么多粥,她是要拿粥给儿子治病。按某个土方,生病时没有药,就把粥烧得滚热吃下去,兴许就能除病气。妇人生性高傲,为这两份半的粥受人羞辱,气得满脸涨红,两只大手抖得几乎忍不住要掀了粥案。然而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住了,捧着粥转身离去。施粥人“哼”了一声,盖上桶盖,趾高气扬地说:“今天没粥了!”
计梅儿今天又要饿肚子了。她恨那妇人恨得心里发苦,打算悄悄去捣鬼。她溜到妇人栖身的山洞外,忽然听见里边爆发出一阵虎啸似的哭声。一个白发老妇听见,佝偻着身子进去看情况——原来是妇人的儿子死了。难民中有人站出来帮她埋葬儿子,妇人全程像傀儡一般死寂。
及至深夜,妇人依旧未眠,同样未眠潜伏洞外的计梅儿看见妇人一动不动地呆坐,对着那一口未动的两人份米粥出神。计梅儿饿得胃痛,突然有了主意。
心如死灰的女人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呼叫:“娘啊!娘啊!”她转头一望,只见夜雾浓浓中站着一个瘦伶伶的人儿,五官该大不大、该小不小,似乎就是自己儿子的模样。妇人浑浊的双眼蓦然放光,像是冷灰里翻出两点残余火星。她猛一起身,但经历了一天的身心俱疲,立刻又跌在地上。妇人哆哆嗦嗦地哭道:“儿啊!你快回来,娘苦哇……”
小小的野鬼远远地站定不动:“娘啊!我好饿。”
妇人哭得眼花,她毫不迟疑、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粥,送到洞外。
计梅儿得意洋洋地站在策公跟前,施恩似的递给他一碗稀米粥:“夜猫子,吃粥!”
然而策公没领情,他抱臂站着,冷冰冰地看着计梅儿:“你把粥还回去。”
计梅儿白了他一眼:“你饿傻了?”
策公道:“你尽可以去抢、去偷,只要你够本事。这是野兽的行径,乱世里人做做野兽原也没什么。但你骗她,拿她的要害病根骗她,她轻则会心伤,重则要死,这是恶鬼才做的事。”
计梅儿愣了一下,嗫嚅道:“我现在去还,她也会知道的。”
策公去还,他来去如风,不过几个呼吸就回来了。计梅儿问:“你还了?”
“还了。”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儿子回魂,精神好了很多。
计梅儿突然一拍手:“我应该先喝一口的!”
策公讥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
计梅儿又盯上了兵贼的包袱。兵贼是最不会挨饿的人,他们有武器,谁见都怕,被勒索抢劫,没人敢反抗。因而兵贼们的包袱总是鼓囊囊,远远望见的流民们对包袱里的内容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山珍海味,什么都往里装。
计梅儿被饿虫激出了包天的胆,她瞒着策公,一个人悄悄尾随兵贼。兵贼们有酒喝,他们胡饮乱灌,有意喝得烂醉。计梅儿跟上一个去解手的兵贼,趁他放水时敲他闷棍;可她手劲不够大,没敲晕兵贼,反倒打得他大呼小叫。计梅儿一见势不对,转身就跑,但没两步就给抓回来了,倒吊树上。
一个胡子汉揪着她头发拉起来看脸:“这玩意儿公的母的?”
另一个笑答:“公的母的打什么紧?李哥你什么不上啊?哈哈!”
胡子汉啐了他一口,这人立马反击,吐出来长长一口老血,萎地不动了。一个夜枭眼的黑衣人正站在他背后,手里提着一把精光湛湛的宝剑。
计梅儿第一次体会到夜猫子非同常人的身份。他的剑如虎牙豹爪,残酷无情,兵贼们的生命在这残酷之中,仿佛砂砾一般逝去了,激不起人的一点惋惜来。
然而包袱里是空的,这伙兵贼毫无廉耻地把食物挥霍干净。计梅儿一时还沉在策公剑影,没能体会到眼前的绝望。策公见她一言不发,误会她是伤心已极:“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计梅儿道:“我想吃馕。”
馕的工序复杂,用料也多样,但策公还是决定为她烤一个馕。首先是精面和酵粉,策公与计梅儿商量:“同行的李三娘有六两精面,她最近刚生产,一定很愿意拿口粮换些布料给孩子做个厚襁褓。”
计梅儿比了比自己的袖子:“我可以把袖子和裤管裁一截下来,我挨冷挨惯了,受得住。”
策公也裁下一幅衣襟,改用系带绑住衣裳。
然后是炉子。炉子是个倒扣的圆锥形,很是少见,需临时烧一个。策公翻了两座山头找到适合烧炉子的土,他还顺手挖了些野生蒜蓉。计梅儿负责揉面醒面,她用出了吃奶的劲来揉,把面揉得匀称滑弹。
新烧制的炉子烤上了馕饼,计梅儿在看火候,她百无聊赖地道:“夜猫子,今天是我生辰。”
策公笑道:“真赶巧了,今天也是我生辰。”
计梅儿扫了他一眼,不信。
策公又道:“既然是生辰,就该过得甜蜜点。那边树下常有蜜蜂,附近一定有蜂巢。”但蜂巢常常长在数丈高的大树上,树干直上直下,少有横枝,可谓是猱猿难攀。计梅儿见识过策公使剑的功夫,却没见识过他爬树的功夫,心里没底,不让他去。但策公直说无妨。
策公去后,她一个人继续百无聊赖,等着黑烟转白。此时,忽然闯来一个流浪汉,他身上的破衣烂衫可见曾经是上等布料。流浪汉一双眼似饿狼般盯死了未出炉的馕饼,姿态模样近乎骇人。他扑过去一脚踢碎了炉子,抓起未烤熟的滚烫馕饼大口吞嚼。计梅儿迅捷地躲在一边,她看着馕饼被这人毫不珍惜地大嚼,尽管她知道此人不好惹,她应该马上逃走,但她舍不得——那是她和夜猫子一个个想办法解决了难题才烤成的馕饼。
计梅儿百般忍耐,结果还是忍不住轻轻抽泣一声。
这流浪汉便是杜三隆,他大势已去,仇家还雇了江湖上有名的恶人量云菩萨来追杀他。若在往日,他如何会怕这等宵小?但他输了一切,供他目下无尘的庐阳杜家已经土崩瓦解了,他像只丧家之犬般躲着量云的追袭,饿得三天三夜没吃过饭睡过觉。他老远闻到面饼香味,肚子里的饿虫一起醒过来,驱使杜三隆疯了一样来抢饼吃。
但此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啜泣。
像是尖锐物狠狠刮过溜光石面的声音,刺耳得令人禁不住要皱眉。杜三隆看见一个丑女娃站在墙角又惊又恨地瞪着自己,他猛地想起自己还从来没吃过馕,这样粗野的东西何曾入过他的胃;他如今抢这女娃的馕饼吃,简直像是抢野狗的烂骨头。此刻引起的羞辱简直数倍于他面对量云时的如丧考妣。
杜三隆轻轻出手,拍烂了计梅儿的半边脑袋。
当夜,流徙的难民们听到野鬼的长哭,飘忽不定,彻夜不停。而仍在逃亡的杜三隆忽然感觉追杀自己的势力多了一股,且比量云更为凶险难测,如同游离于风中的杀机,须得不眠不休方可躲避。
杜三隆竭尽全力熬过三天后,找到了曾受过他大恩惠的慧云禅师。慧云禅师是得道高僧,他找出藏匿于空气中的杀手,询问理由。策公简短利落地叙述,眼神冷冷逼视禅师。
慧云禅师在他的眼神下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并非他因无知而收容了杜三隆,而是即便如此,他仍需保住恩主的性命,阻拦复仇者决裁罪人。慧云禅师骤觉自己从前的修行皆是谵妄之为,他抛舍不去凡俗牵绊,又抑制不住佛法之执,冰火交摧,该下三途炼狱。
慧云禅师向策公提议:“施主若受我两掌,之后老衲再不过问杜三隆的恩怨了。老衲以五十年清誉担保,这两掌绝不会伤你性命,亦不会致使施主因此毙于杜三隆手中。”
慧云禅师的两掌,一掌损耗功力令策公无法杀死杜三隆,一掌则在他体内存续一段内力,可助他在危急关头挡住杜三隆的杀招。
慧云禅师发了两掌后,当即辞去他挂单的毗卢寺长老职位。后来有传闻,一老僧在波涛汹涌的大河上渡人,不取渡河者分毫。老僧掌舵,如平地行车,半点颠簸也无。
策公并没有因难而退,他施展家传的一门绝学三花聚顶大法。此法如虎狼猛药,可于短期内激发内力潜能。分三波,以头顶绽开的金银铅三色雾花为识,一波波递进,如潮浪叠起,威力骇人,直至力尽方止。
策公杀了杜三隆。他咬着牙没领慧云禅师的情,在杜三隆绝地反击的一剑刺来时,忍住不动禅师存续的内劲。那一剑的剑头断在他体内,成了他一个旧疾,时时发作。而三花聚顶大法的反弹之力使他今后十年内不能动武。
郭宣岳叹道:“想不到慧云禅师这等方外之人也会来趟这浑水。”
量云道:“这只是小人的猜测罢了。”
郭宣岳看了眼量云手在大袖中的手,衣袖上可隐隐约约看出两个不小的轮廓。他挑眉道:“你虽非江湖人,可这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量云笑道:“生意人嘛,知道的再多也是应该的。”
郭宣岳忽道:“你老叔呢?”
量云回头去看时,郭宣岳手里连枷上的铜球突然如电飞来,击他脑后。然而只听一声冷笑,铜球打在了壁上,量云却已不知去向。连带着不知去向的还有他老叔,共那具兄长的遗体。
暴雨一时歇止,月华透过云母窗,淡淡锁住郭宣岳身形。其余七个纠判使早已全神戒备,防备无光暗域中的敌人来袭。
有衣袂破风声,一纠判使谨慎移步过去。一幅衣襟轻轻飞起,打上他的肩头,纠判使听声辨位,出指如电,插进对手眼窝中。但他立刻又愣住了,空的,两指探入了两个黑洞。心头蓦然剧痛,一柄短刀插上胸口。
该纠判使踉踉跄跄栽进三扇云母窗正中一片光里,抽搐着警告:“有鬼!”
郭宣岳立在右首那片光中,他眉头一皱,手里连枷呼啦啦抡起两百斤的力气,直朝左首光中砸去——量云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其余六名纠判使齐出手,各色武器一同向量云身上招呼。量云休整出了七成力气,此时全不将这伙人放在心上。他大袖无风自动,两手作阴阳,阳手拨开六件武器来势,阴手突袭一掌,绕过连枷铜球,直击郭宣岳的胸臆。
郭宣岳急退,奈何进时太快,退时便不免要慢上许多。量云这一掌他受了半掌,体内如同火山被引爆,人都胀大了三分,连吐几口鲜血方才缓和。
郭宣岳不敢再立身天光下当靶子,连忙退入暗中,背靠莲台。他目光无意间向上一扫,只见莲台上站着一位古怪菩萨,银色面孔,等身大小。郭宣岳低头呼一口气,立时转身掷出铜球。莲台上的菩萨一剑劈纵下来,如天劫降世,将郭宣岳连枷震碎数截;郭宣岳虽则身上没中剑,但生生挡下如斯霸道的一剑,浑身经络如小河河床载过大江水势,已尽数毁败,不能再用了。
策公没结果了郭宣岳,任他自个儿慢死。他足下一点,惊鸿般掠起,杀向堂中的量云。
那厢量云正杀得兴起——一使剑者见他身法并不轻灵,便将手里剑刺得极快,企图以诡密莫测取胜;量云一力降十会,施无畏手递出,拗断来剑。他身后有个使鞭手,鞭梢飞来,将那只结印断剑之手重重缠住;量云不与他竞力,身体顺势倒过,掌中断剑无声插入该人咽喉。前方使剑人执断剑追来,同时另一个斧钺手转起两个斧风轮,从旁协助;量云握住末梢倒舞长鞭,鞭头手柄猛若出膛钢弹,连破两人攻势后,再连坏两人性命。
三条人命归西只在须臾。
余下三人,一者被披风骷髅鬼所杀,一者继续对量云进招,最后一个趁同伴挥刀时,跃上藻井,将三扇云母窗尽数拍碎。
薄透的云母石屏碎成了千万片,扬扬洒洒如初雪飘落,落至量云眼前时,他伸手一挥,原拟分散他注意力的石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