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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对这次的联姻那么有兴趣;唯一的解释是在我们图谋教皇国的同时;教皇国也在图谋东方的土地和财富。教皇希望我们成为他进攻东方的前方战场。战争是解决国内矛盾的最好办法之一;如果人民太穷;贵族还想继续榨取;那么就去别的国家抢夺吧。一方面人民会变得富有一些;另外一方面;”叶素萌冷笑;“那些可能叛乱的贫穷青壮年会加入远征军;他们中多数会死在战场上。可有人会因此埋怨教皇么?不;底层的怒火都会被发泄在东方人的身上。”
原诚击掌;“这一说叫我茅塞顿开!”
“对;以国君您这种狂徒;要是国家到了教皇国那一步;也会用这种昧良心的招数的。”叶素萌很有把握的样子。
“好了好了,能不要总是调侃我这个卖麻出身的小国君主么?”原成再一次给叶素萌斟酒,把自己的坐席拖到叶素萌旁边,睁大眼睛,凑得很近,好似一个奉酒的仆从般殷勤。
他一直是这样,只要听到有价值的东西,立刻回抛下国君的体面路出生意人的本色。如果扮一会儿仆从就能从叶素萌那里学到重要的治国之策,原成是一定乐意的,反正等到将来他君临天下的时候,如果他想起这件事的还觉得丢脸的话,他也可以随便下个命令吧叶素萌的脑袋砍掉,把这段旧事从史书里删掉。
叶素萌慢悠悠的喝着国君斟的酒。他心里也清楚原成是什么货色,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脑袋,何不趁现在好好享受一下国君低声下气的服务呢?
“征伐东方对于我们而言是最糟糕的。我们将不得不和背后的胤国正面开战,战火在自己的国土上烧起来,这十年来的积累都会被毁掉。公主如果嫁给在在政治上居于强势地位的苏萨尔或者普林尼,无论这两个男孩能否被公主降服,男孩们背后的势力会想尽办法来利用公主,把我们捆上他们征伐东方的战车。唯有嫁给势力最弱的西泽尔,反而能在三个男孩之间产生制衡。我们给了西泽尔一个机会,他会凭借着这桩婚姻获得政治上的加分。他强有力的兄弟们如果想要扮演征伐东方的的英雄就得先和这个异母兄弟竞争,那样应该可以延缓战争,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叶素盟说,“为了这个结果,别说是个癫痫的孩子,就算真的缺胳膊少腿,我也照单收下!”
原诚沉思良久,微微点头,“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这一切都取决于西泽尔自己。我们相扶持他为苏萨尔和普林尼的竞争者,还必须他自己有虎狼一般的心。”
“对,这是我不能确定的事,所以直到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那三个男孩,我都没法做出最后的判断。”叶素盟轻声说,“但是天赐予我良机,那个叫西泽尔的男孩……他问卜于我。”
“问卜?”原诚一愣。
“我在他身上所用的卜术,和当初我用在国君身上的卜术是一样的。”叶素盟一字一顿,“我用了偷天之术。”
死寂。
良久之后,原诚嗒了嗒嘴,“他愿意入你的局?我这未来的女婿只有十四岁就选这条向死之道,不由得让我有点担心我女儿守寡啊!”
“他入局了。问卜而不求善终的人天下可不止国君你一人。”
【6】猛虎出嫁
冬夜,公主寝宫中,已经月余不见父亲的原纯再次迎来了没有任何预示的来访,急如突刺的长枪。
一张墨笔勾勒的人像被挂起在墙上,没有多余的解释。造像的事随叶素盟出访的画师,东方华师在水墨山水画上是高手,在人像上却拍马也追不上西方油画家,从画面上原纯勉强能分辨这是一个青年男子,悬胆鼻、丹凤眼、眉飞入鬓,“唇若抹朱”、“龙额凤准”、“美姿容”一类的词语用在这位尊贵的教皇之子身上倒也当得,反正画师是豁尽了全身功力来描绘一个美男子。不过原纯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仍然无法想象出自己未来夫婿的摸样……画师把他画得太像历朝历代的贤君了,除了没有胡子。
旁边还有署名,“西方教皇国贤君圣格里高利二世嫡出世子神学堂学士博尔吉亚先生讳西泽尔“。
“验验货。”原诚大大咧咧地坐在席子上,“感觉怎么样?为父是特意让叶素盟挑了个英俊的。”
原纯伸出两根手指在画上的西泽尔鼻孔里抠抠,“心情大概就是很想把手指伸进这家伙的鼻子里那样简单。”
画师秉承东方审美,认为男人鼻翼宽阔是福相,便把西泽尔殿下的鼻子画得好似一枚蒜头,两个大大的鼻孔喷吐豪气。
“反正也没法退货,”原诚耸耸肩,“做好准备吧,去教皇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父亲贵为国君,麾下有数万善骑善射的精兵,倒指望十三岁的女儿去掀起腥风血雨?”原纯冷笑。
“十三岁又怎么样?东方和西方之间必有一场决战,晋都在双方的夹缝中,而你身为这个国家的公主,没法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并非因为我是公主,而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吧?”原纯直视父亲,“就像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在父亲眼睛里,只有土地和军人。”
“这么想也无所谓,无论是作为公主还是作为我的女儿,你都生在一个牢笼里。其实每个人都生在牢笼里,若想自由,就必须挣脱牢笼。”原诚毫不避讳,“你的父亲也一样。”
“结婚礼物,看看喜不喜欢。”原诚把考究的楠木盒子放在女儿面前。
原纯滑开盒盖,烛光照亮了血色重锦上得古剑。原纯提剑出匣,两侧淡青色的剑刃上微光闪灭,如并排掠过天际的流星。剑长两尺,靠近剑锷处有错金篆字“青丝”。
古剑青丝。
“结婚礼物是一柄剑?”原纯缓缓地收剑,爱惜地抚摸着它青色的鲛皮剑匣。
“你七岁的时候我从一位胤国的豪商那里买下的,说是有却邪的功效,以前的剑主是个杀人如麻的女将军。我一直留着要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杀人如麻的女将军?”原纯冷笑,“只有你这种父亲才会觉得这种礼物适合自己的女儿吧?不过收下了,你选得很对,我喜欢这剑,我要全副武装的出嫁。”
原诚拍掌大笑,“确实!要去颠覆一个国家,怎能不全副武装?我早就跟叶素盟说过,你毕竟留着我的血。”
“听说你们给我选的是一个病人?”原纯翻起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父亲。
“也不算是病人,不过有癫痫的毛病而已,不发病的时候跟没事人一样。原诚挠挠头。
“为什么选他?”
“叶素盟说他的眼神很不错,是个作乱的种子,你父亲就是个作乱的种子,自然会喜欢另一个作乱的种子。”原诚说,“也许是因为身有疾病,很有点桀骜不驯的样子,狼中最凶狠的事独狼。如果他如我所猜测的那样是一条独狼,那他正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你将成为他重要的政治资本,他会依赖你。而如果把你嫁给教皇更得势的长子,他大概不会把你当回事,你充其量只是他漂亮的妻子和玩物,他腻了之后就会去追逐其他女人。”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说法,”原纯点点头,“不过如果和你猜的不同呢?比方说只是个孤僻的废物。”
“那就驾驭他,以他为傀儡,在教皇国建立你自己的势力。”原诚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光,“找合适的时机,杀掉他!”
“这个我不能保证哦,也许我被西泽尔降服,反过来帮助他颠覆了父亲的国家。父亲到时候不会埋怨我吧?”
原纯对父亲微笑,她快到出阁的年纪了,笑容妩媚得让人心惊胆战。
“作为国君自然会埋怨。可是作为父亲,养出的女儿是族能垫付一个国家的祸水,无论被颠覆的是伟大的教皇国,还是晋都这样的小国,我都没什么可埋怨的!”原诚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告别。
原纯默默地看着,直到马车声远去才站了起来。侍女以为她要休息了,跟上来为她提起枫红色的裙裾。可原纯忽然飞起一脚,把一旁的铜壶踢翻了,“咣”的一声,壶盖飞出很远,汩汩的清水流得坐席上到处都是。原纯呆呆地站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只不过在强撑而已,几个月来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终于她的人生只是外交筹码,这是一个公主的命运,她的身体,她的贞洁,她或曾萌动的心在政治的面前都变得一钱不值,原诚根本不在意那个对于大多数女孩都神秘美好的洞房之夜到底是什么人褪去自己女儿的嫁衣,只要在政治上他值得投资就好。
原纯小老虎一样扑上去,把墙上那个大鼻孔男子的画像撕得粉碎。
车马辚辚,远离了原纯的寝宫。一路上原诚难得地沉默,叶素萌坐在对面,冷眼旁观。
原诚的膝上架着一架长琴。那显然是一件难得的古物,梧桐木胎,包鹿角灰的漆,大蛇腹纹,龙池凤沼,金徽玉珍,刀刻铭文“古圣梧桐”。叶素萌琴技不俗,也操过几张名琴,却没有这一架那么古雅。随着原诚无心地挥拨五弦,自然有高山流水的声音。
原诚根本不会弹琴。这位国君是那种大典上琴师奏雅乐他会打瞌睡的人物,这架价值万金的名琴在他膝盖上,就好像屠夫操着天子之剑,简直暴殄天物。
“这是我为她准备的第二件结婚礼物。”原诚幽幽地说。
“古琴和古剑中二选一么?”
“如果她是嫁给胤国的楚舜华,我就会用古琴作为礼物,楚舜华虽然年轻,但是我也要仰视的人,纯嫁给他,一生都有依靠,只需要弹弹琴逗逗鸟。可她最终的丈夫是教皇国的西泽尔,谁也不知道那个十四岁的孩子最后会长成什么东西,我只有送给她剑,让她懂得保护自己。”
“公主殿下直到现在还以为是我建言要用她和教皇国联姻的,她大概会记恨我一辈子吧?其实这些可都是国君你的主意……”
“你帮我背个黑锅又不会死……”原诚耸拉着眉毛。
“儿女里面,国君最在意的还是这个女儿吧?”叶素萌毫不忌讳地议论国君的家事,“虽然整日里吵吵闹闹。”
“妈的,”原诚像个市井小民般随口就骂,“父亲喜欢女儿多些有什么奇怪?我就那么一个女儿,现在真要嫁到西方去……那臭小子何德何能?”
叶素萌看着他,不说话。
原诚轻轻叹了口气,“可这是她作为晋都国的公主,不能逃避的命运。”
“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跟国君说。”叶素萌轻声说,“我记得国君曾经自负是无拘无束的男子,可以是贩夫走徒,可以是豪商巨富,也可以君临一国。可从您篡取了这个国家之后,却像被束缚在这个位子上了,您再也无法回去当贩夫走徒或者豪商巨富,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更大的权力,为了晋都国能够开疆拓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君临天下。您已经不是您自负的那个信马由缰的男子了,现在您把唯一的女儿也拉进了这场乱世烽烟。不能逃避的命运么?还是您已经摆脱不了对着天下的贪欲了?”
“叶素盟,你的嘴总是这么毒啊。要是你出仕别国,就凭这张臭嘴也被杀几十次了吧?”原诚的嘴角拉出一丝笑,冷酷森严,“是啊,是贪欲。可是人非圣贤,天下间道学君子无数,几人能真正摆脱自己的欲望呢?人生在世,几人不是为了权力踏着刀锋行走?有句话你听过没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大俗话,怎么能没听说过?”
“我当初也曾觉得这话是大俗话,浅薄得很,一点意思也没有。”原诚揭开车帘,仰望外面明朗星空,寒风扑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坚硬如铁,“其实那只是因为当时我还不懂‘权利’二字。我从一个赶大车的车夫起家,那时候货主可以骂的我狗血淋头,只为了那几个车钱,我得忍;后来我做了贩麻的生意,凭这一点运气和枪术,走最险的商道,积攒下叫人眼红的财富,可是我没有权,我怕官,我向他们行贿,讨他们的好,求他们给我商路上的方便;后来我侥幸结识了国君,我忽然发现原来在国君眼里,高官这种东西也是想杀就杀的,当时我心里的欢喜就要炸出来,我想那我只要杀了国君,夺了他的位,天下就再也不能有人对我呼来喝去,我无需向任何人低头;我又做到了,但我当上国君之后,才明白自己所有的只是个小国,还有太多人可以对我发号施令,我的头仍旧没有抬起来……”
原诚轻轻舔着自己的牙齿,“我终于明白那句话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如我这样贪婪、看不开、字符、又不愿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