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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当年,自己正是跟面前这位“诸葛丞相”,还有现今依旧跟在身边的两位结拜义弟,还有子云……
他们五人,那时同坐在外面的那张八仙桌上,天寒地冻,狂风呼啸着灌进他们单薄的衣袍之中,漫天鹅毛大雪,而那时的他们,年轻气盛,都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身上穷得叮当响,一桌人围着一壶酒,互相争抢着、调笑着,仿佛天下之大,尽在他们的一言一笑之间,古往今来,似乎都沁进了那壶热酒之中。
刘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追忆的神色。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沧海的军师祭酒,身上一件单衣破破烂烂,脚上一双草鞋陪着他寒来暑往,可那些日子,却是他生来至今感觉到最为温馨平和的一段时日。
但今日不是冬日,外面也没有下雪,桌边两位义弟没在,子云……更是逝者已矣。
却有着一位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老友——或者非友是敌。
诸葛宛陵看了一眼刘德碗里的黄酒,沉默不语。
反而是刘德率先开口问道:“今日军演,你不去观战?我如今算是闲散之身,可你却是荆吴朝堂的主心骨,你不去,只怕荆吴国主镇不住场面。”
诸葛宛陵摇头,轻声道:“不过是场面大一些的演武罢了,并不需要镇什么场面,就算我在,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或许,他不在的时候,小国主反而能更轻松愉快一些?
刘德点了点头,转而又好奇问道:“你真打算将来把荆吴交给这孩子?”
刚才还称呼荆吴国主,突然又在他的话中变为了“孩子”,这种称谓,在荆吴已经可以称得上大不敬,按照荆吴律法,轻者可流放千里,重者甚至可能株连族人。
但刘德不是荆吴人,他身为沧海使臣,想来这荆吴的律法也管不得他,除非荆吴真要跟沧海撕破脸,想舍了这么些年难得的太平,不过,那也就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了。
“未尝不可。”诸葛宛陵缓缓地喝着茶,虽然这茶叶不好,但好在是热的,太医一直督促他要多喝些热茶,这有利于他的气血循环,“如果他将来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刘德轻嗯了一声:“你倒是没有说些假话搪塞我,这个如果……看来你还是有那个打算啊,你想把荆吴国主的位置牢牢握在手中?”
诸葛宛陵看向刘德,知道自己解释也没有用,有些事情……
只要被认定,便无从申辩,从子云离世的那天起,他和刘德已经形同陌路,他也不是没有解释过,但当他发现事情失控甚至越描越黑的时候,他安静地闭上了嘴巴,默默地接受了刘德以及世人对他的一切苛责。
“你会与木兰将军一路同行?”诸葛宛陵问的当然是沧海使团接下来的行程。
眼下长城已经确定下来,今日军演结束再一场大宴之后,他们就会离去了,但刘德一直没表示自己的打算,荆吴朝堂也以为他是想要留在荆吴多观赏几天南方风情。
刘德却不正面回答,而是轻声道:“我想先知道一些事情,然后再考虑这些。”
诸葛宛陵缓缓地眨眼,呼吸散淡:“既然如此,你问吧。”
刘德摇了摇头,把酒碗中的黄酒一饮而尽,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眼神之中露出几分倦意,他轻声道:“我想先跟你说一个故事,希望恰当的时候,你会告诉我答案。”
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而诸葛宛陵也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喝上两口茶,两人之间看起来到倒真像是融洽的朋友了——如果说刘德肯放开古剑那一直散发着森然冷冽气息的剑柄的话。
“我想跟你说一个人的故事。”
刘德道:“这个人……出自荆吴,名字叫姚离。四年前,这个人在荆吴也算是有那么点才名,但四处碰壁,想找那些大士族收留,却根本没人看得上他。他那时已经快三十岁了,胸中壮志却不得施展,很快又花光了积蓄,只能在酒肆里当个店小二,做着他平日最看不上的跑堂之事。”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如此度过了,毕竟在荆吴,选官用官都与士族背景息息相关,他这样的寒门布衣,要想有朝一日进入朝堂,也必须依附于这些士族。”
“可就算是追述到祖上十代亲戚,也跟那些士族大家扯不上关系,而在士族的眼里,像是他这样的人,就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就多花时间看他一眼的耐心都奉欠。想要出头,几乎就是痴人说梦。所以他也就安心地坐着个店小二,每个月拿着那点月钱,喝着自己酿的烈酒,骂骂当朝者,甚至一气之下,打算把自己那些书籍都给烧个精光。”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有人却找上了他。那人刚刚进客栈的时候,姚离还在火盆里拨弄着自己正在焚烧的‘圣贤书’,万念俱灰之下,只想一头就撞死在酒肆里。那人当时就说,自己可以提供帮助,让他实现抱负。姚离当然是大喜,以为自己这匹好马终于遇见了伯乐,然而这个人下一句却是让他愣了。那人说,自己确实可以帮助他实现抱负,但却不是在荆吴,而是在北方。”
“换做其他人,只怕当时就会觉得这个人只是无聊拿他寻开心的,毕竟他每日在歇息的时候总是会高声说些旁人听不懂的‘政典’、‘兵法’,左邻右舍都说他是个‘嘴上丞相’,就连酒肆老板也时不时地骂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的郁郁不得志,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当时听见那人的话,也一下子以为来人只是想拿他寻开心,正好他喝了不少酒,当即就想戒酒发疯,跟来人打上一场。可或许看着自己烧掉的那些书籍,或许是心里的那些坚持还没真正死去,他没有贸然下手。他问:如果他愿意去北方,是否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人回答:只要你去,你得到的东西会比你想得还要多。”
“那天姚离真就抛下了一切,就连自己在客栈干了半月活计的月钱都没有要,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建邺城里,整个荆吴都没有了他的音讯。”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几个月后,长城却多了一位同样叫姚离的士兵,这个士兵虽然出身低微,但却通读兵书,胆大心细,很快就被上面的看重,不出一年,他的职位竟擢升到了射声校尉,然后他的才能慢慢被路明所看重,再过一年,就成了路明的副手。”
“路明那时候已经是木兰将军的得力下属,领卫将军衔,可参与长城军政。而能被他看重,足可以证明这个姚离确实是胸有壁垒之人。而正因如此,路明每次谈及军政,都会召他一起商量,两人关系亲密,足可以称得上是手足兄弟。”
“那时候长城的粮草已有不济,木兰将军则是派出路明,先是拜访我国,然后又拜访了墨家,最远还到过唐国。然而除了我国之外,墨家忙于内斗,晾着路明三天,竟连召他进殿的意思都没有,唐国虽说待若上宾,却绝口不提任何有关于粮草援助的事情。”
“路明一气之下回国,这才有了木兰将军亲自南下。而路明不忿这天下对长城的冷漠,便与姚离拟定了计划,想要引得这天下再度生乱,借此来加快统一的速度。路明是主谋,而这位姚离则是执行者。”刘德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诸葛宛陵一眼,“这个计划最终导致了路明被木兰将军流放,你知道的吧?”
这个计划,自然说的就是高长恭从木兰那里得到的答案。
“听说过一些。”诸葛宛陵平静道。
第164章 你的人
“那……大殿之上,那两位刺客出自长城,你知不知道?”刘德再度发问,他刚刚的叙述宛如连珠炮一般,一句接着一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他的这些话一旦传扬开来,恐怕会立即在荆吴再掀一场大风浪!
“只是猜测,但这两人都死了。”诸葛宛陵毕竟不是普通人,旁人或许会因此而心防出现空隙,但他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地再度回答。
“都死了?”刘德顿了顿,突然笑起来,他先是小声地笑,然后再是开怀大笑,甚至笑到捧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突然,他的眼神一凝,却已经没有了笑意,满目的肃杀!
“他们当然会死。因为他们活着,就有可能泄密。”刘德看着诸葛宛陵,“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为何长城的人会参与到对你的刺杀之中,可我顺着一路查了上去,却正好查到了这个姚离……”
他猛然一拍桌子:“别人或许以为这姚离只是听路明的命令行事,可我却查到了,当初出现在酒肆,带走姚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手下的得力大员周公瑾!他是你的人!而姚离……他同样是你的人!”
他压低声音吼道:“你在利用长城,利用木兰将军,利用路明……你为了能压制荆吴那些大大小小的士族,让姚离在一天天的伴同中慢慢影响路明,最终让他一念之差做出惊天刺杀之举。长城的势力与荆吴毫无瓜葛,自然也没人能顺着这条路查到你的身上。而当他们查到木兰将军身上,又只会以为自己家里有人想趁着木兰将军来荆吴的时机,把脏水泼到她的身上,却根本没人想到,这件事情,本就是你的手笔!”
茶馆中的气氛一度凝滞,而宫墙内的军演场上,也是战意四起,剑拔弩张。
秦轲用力地握了握手上的战剑,这是训练用的木剑,但用的材料考究,在浸泡药材之后,沉重不亚于铁石,如果真的砸中人的身体,就算不会重伤,也至少会伤筋动骨。
不过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会不会把人砸出问题,更大的担心则在于他看见了对面那宛如铁桶一般的军阵,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样的阵形能如何突破。
双方的人数都控制在五百人,步军与骑军的数量也相同,唯一不同的只不过是一些阵形上的细微区别,但尽管只有五百人,这经过高长恭调教的军队在这样的状况下也展现出了他们强大的意志。
或许他们并非荆吴军的精锐,但他们的战意同样昂扬,当盾牌底部击打在地面上时,他们低低地喝了一声,交织起来却如同一头狮子在相互咆哮。
双方都在等待着信号,钢铁的交织之中,马匹发出嘶鸣,已经因为这股无形之中的杀气而感觉到兴奋。
“看来双方的斗志都很高啊。”城墙上,孙家现任家主孙既安轻声笑道。
“那是自然,这一千军队虽然不算是我国精锐之师,可毕竟也在大将军手上调教了数月,耳濡目染,也该学会点东西。”孙既安的身旁是少府卿刘奕,从血缘上来说,他可以说是小国主的叔叔辈,只不过远房一旦隔得远了,关系也会疏远许多。
当然他的能力还是让他登上了荆吴九卿之一,手里握着的是荆吴皇室的钱袋子,地位尊贵。
“不过,孙大人……这次令郎得以挂帅军演,亲自统帅一支兵马,足可证明……令郎确非池中之物啊。若赢了这一场,我们这些人可都得去您府上讨杯喜酒了,如何?哈哈哈。”
听刘奕这么说出来了,周围也有几名官员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纷纷称是,不少人还顺势地拍了几个马屁,大多数是“孙大人教子有方”、“孙家果然人才辈出”或是“令郎将来必定能建立一番功业”之类的官场常用恭维句式。
孙既安倒是没太多感想,只是轻轻地笑笑,也立即用上一段标准答语:“哪里那里,不过是一场五百人对五百人的小打小闹,哪能扯上什么建功立业,犬子当不得这番赞誉,当不得啊!说在下教子有方……那就更是惭愧惭愧,孙青这孩子,从小都是在我父亲膝下长大,我这个当爹的,着实不怎么称职。”
“诶,哪里话?”刘奕扇着扇子哈哈一笑,“五百人对五百人在大人眼里是小打小闹?噢,那在大人眼里令郎该当更大的功业啊……孙大人日理万机,一时照顾不上孩子也在情理之中,真说起来,是我唐突了唐突了,孙老大人教出来的,哪是我们这些人有资格评判的?”
众官员又是一阵笑声,对于孙钟,他们有着打心底里的崇敬,自然是赞誉之词如海潮一般涌出,这让一向冷静持重的孙既安一时都有些汗颜,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秦轲看向对面骑着战马稳坐中军的孙青,看他仍然是那一副冷漠的表情,虽说两人遥相而望,但怎么着都觉得他是在居高临下看一群渺小的蚂蚁。
秦轲皱了皱眉,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其实他还记得那天,自己和阿布两人被围困之时,孙青是如何帮他们两人解围的场景,只不过对于孙青而言,他的出手,仅仅只是在维护太学堂的尊严,而非看在同窗的情谊上,所以秦轲倒很难对他生出什么报恩的感情。
不过眼下竟要与他面对面地打上一场了,他还是觉得分外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