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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亲还姓过完颜呢?”沈元景道:“若是子孙后裔能都有先辈那样的德才,孔家岂不是代代圣人,张家不都是神仙?帝王无情,本就不能以常人论。”
黄药师点点头,又道:“真君不肯自己做皇帝,又不去选一个好控制的,是这小娃娃有什么特殊?还是因他与我那女婿的关系,天然就有强援?”
沈元景道:“我第一眼望见,就知道这孩子身负天命,在哪行哪业,都是搅动风云的人物。关门读书,必然高中;身入江湖,便会是一代大侠,若用来逐鹿,也是人尽其才,其余的都是旁枝末节,不需计较。”
“天命?真君还信这个?”
“偶尔信一信,不妨事的。”沈元景随意答道,黄药师也不再问。
两人又下了几盘棋,沈元景依旧是不紧不慢,反倒是黄药师有些耐不住了,摆下一名局,指着棋盘问道:“真君,你瞧这块,白棋四面环地,势力低微,如何破局?”
沈元景轻笑一声,左手在旁边石壁上一抹,只见碎石渣簌簌而落,几下便平整了。他以手指作笔,石壁为纸,简单勾勒几下,一副天下局势图,便落到了上面。
黄药师见那指头深入石壁半寸,却如同入了水面一样,勾划之间,毫无凝滞,心里敬佩至极。
沈元景说道:“大理边陲小国,笃信释教,政事荒废,武力松弛,能享过三百年,全赖霹雳大仙庇佑了。”
黄药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霹雳大仙”借指宋太祖,这位说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的强人,曾以玉斧划大渡河以西曰:“此外非吾有也”。
沈元景左手在地图上,选了川中的位置,往下一划,直连到大理国都所在,右手捏起白子,往棋盘上一按,提起几颗黑子,说道:“冢中枯骨,兵锋所至,摧古拉朽。”那棋子往下几分,嵌入棋盘。
黄药师道:“宋廷如何?”沈元景道:“圏中猪羊,膘肥而已,迟早化作盘中餐。”左手由襄阳划过,兵峰直指江南。等对方补上黑子,同样的将第二颗白子按下,又杀出一块地盘。
黑子落下,他不待黄药师接着问,捏了一颗白子在手,先按入棋盘,说道:“金人本为狼,如今却被训成了狗,若棍棒交加,已竖不起尾巴搏命,只会夹着尾巴逃走了。”左手将襄阳与开封相连。
黄药师不语,又下了一着,沈元景捏起白子在手里把玩片刻,一边落下,一边道:“一山不容二虎。窝阔台上位本就曲折,又背负了谋害兄弟的嫌疑,现下又被我逼迫立誓,颜面大丢,恐怕震慑不住那几个侄儿了。蒙古大乱将起,我我们还有时间。”
“九年何其之短。”黄药师长叹一声,道:“汉高雄俊坚韧,唐宗英姿勃发,七年艰苦,方可立国。”
沈元景摇头道:“恐怕无有九年。依着蒙古诸王的性子,立下誓言的是窝阔台,只需换个大汗,誓言不就解除了?时不我待!”
黄药师自己是个极重诺言的人,一时转不过弯来,听对方一点拨,恍然大悟,暗道:“今后谋国,定不可有此迂腐之见。”
他望着棋盘上已经翻转过来的局面,整一整心神,问道:“真君找我过来,想必心中早有定计,却不知接下来如何行事?”
沈元景道:“无非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罢了。现下兵马、钱粮与地盘皆无,需你我慢慢谋划。”
“好一个‘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真君大才!”黄药师击节称叹,跳下大石,来回几步,说道:“咱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如真君之威名,靖儿之侠义,都是实打实的实力,比之汉高一田舍翁,还要强上不少。”
他将己方所有,一一剖析出来。沈元景一人震慑得蒙金不敢相攻;金国全力休养生息,以备蒙古大军;宋廷的朝臣们没了外患,心思全都用在内斗上头,此时正是暗中起势的好时候。
他指向石壁上的地图,说道:“真君欲以襄阳、川中为基石,我深以为然。不得不说我那女婿,所作所为,称得上一声‘侠之大者’,非但在武林中名头不小,便是荆襄军民也颇为爱戴,此间我来主持,以有心算无心,只要在三年内,定可聚起一只兵马来。”
沈元景接口道:“川中富庶,若得此为基,钱粮不缺,便由我去传道吧。至于杨过那小子,总不能坐享其成,便以抗蒙和金为由头,去往三国交界去,聚集义兵吧。”
第62章 定计各西北
转眼已是隆冬,大雪飘了两天,满上素裹银装,分外娇俏。山下百姓喜笑颜开,期盼这瑞雪能够带来一个丰年。
杨过急切的来清微观,见到守拙便发问“观主,我娘可曾有来过?”见对方摇头,他立时间垂头丧气,哭丧着脸道“我找她好久,了无音讯,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守拙正要说话,突然从殿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不要瞎想,穆姐姐从真君手里学了高明的武功,江湖经验又丰富,怎会有事?”
只见一个三十许的少妇走了进来,杨过一愣,认出是在去年山下见过的,此刻肚子已然微微隆起,听她叫自己母亲为“穆姐姐”,心里迟疑,道“你是?”
黄蓉并不理他,接着说道“我要是穆姐姐,有你这样不肖的儿子,肯定也心里烦闷,不想见你,躲起来了。”
杨过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恼怒,脱口而出道“你胡说,我娘才不会这样!”见对方眉头一挑,却并不生气,似笑非笑的,他不知怎么地,心里又有些赫然并惶恐,心道“母亲该不会真和我一样吧?”
他动了动嘴唇,话在嘴里滚了半天,还是说道“这位……这位前辈,你认识我娘对么,她有没有来找你?”
黄蓉往前走了两步,道“我不止认识你娘,还认识你爹呢?甚至你这名字,也是我丈夫取得。”
杨过心里一震,父亲的身份,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总想拔出来,却苦于无人帮忙。他忙上前,面对着黄蓉,急切问道“快告诉我,我爹是谁?”
她往后一退,道“你不是在找你娘么?找到了,问她去。”杨过满是苦恼,说道“我找不到她,她也不肯告诉我。”
黄蓉道“那你也不要来问我,谁都能说,就我不行。”见对方还要开口,抢先道“你后面就知道了,现下先办要事。我已在帮中下令,四处寻找你母亲,一有消息,自会告知于你。”
杨过大喜过望,深深行了一礼,黄蓉脸色稍缓,暗道“这小子,倒还算懂事,不枉我瞒着靖哥哥,四下替他张罗。”
要说郭靖大智若愚倒也无差,毕竟于大是大非,武学及统兵这等大事上,都不糊涂,可细到了家中琐碎,人际往来之类的繁杂事务,那就是两眼发懵了,都依赖黄蓉替他操持。
现下黄蓉偷偷的挖着墙角,他也毫无察觉。虽她不喜杨过,但沈元景定下的人,黄药师也同意了,也别无选择,只能上船。
如今杨过肯低头,她心情自然好了许多,领着他去了后山。沈元景正与黄药师就着大雪饮茶,程英在一旁伺候着。
黄药师仔细打量,心道“好一个俊俏的后生。”杨过上前跪拜,他顺手一托,本拟能够架起,却不妨对方的功力十分精深,跪了下去,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越是如此,他反倒越是欣赏,赞叹道“好少年,你这功夫,比我都不差了。”说着又打趣一声,道“蓉儿,你可要好好练功,别叫一个后辈超过了去。”
黄蓉娇嗔一声道“若是被人超过了,那都怪你。谁叫你武功不济,教的不好,害得我被别人门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说着,拿眼睛往另一边瞟。
沈元景轻声一笑,暗道“这丫头恐怕还在记恨李莫愁胜过她之事?可你自己空有《九阴真经》秘籍在手,不肯用功,岂能怨我?”便开口道“如何能是黄岛主的问题,你名满天下,李莫愁有心算无心罢了,算不得数。”
黄药师摇摇头道“真君不必替我遮掩,我武功差你甚远,便是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胜过那位峨眉门主,何况是传人。蓉儿,你指望我教授你孩儿武功,再去报仇,定然无望了。”
沈元景心里一动,暗道一声“原来她父女二人是这个意思,可怜天下父母心。”笑道“你肚里孩儿还未有出生,便要他背负这般大的压力,何其可怜。等他大了,天下早就平定,跟我学学音律,远离江湖纷争,岂不更好?”
黄蓉大喜,道“程姑娘要跟着杨过北上,真君身边怎可缺人?我家芙儿年纪正好合适,不若让她现下便跟着真君。”
沈元景脸色一变,忙道“此去川中,虽不如地处襄阳危险,可也少不了一番争斗,英儿都不能带,何况是她,恐照顾不周,还是算了吧。”
他见黄蓉还要再说,怎肯接个烫手山芋,伸手一指她肚子,道“我观你肚子里面那孩子清气逼人,与我有几分缘分,还是等我从川中回来,再论此事,可好?”
黄蓉不明就里,黄药师却看得分明,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头疼,暗道“芙儿那丫头的性子,能把真君都为难住,也真不容易了。”他一拉女儿,说道“就依真君所言,到时候这些孩子,就拜托你了。”
说罢,他朝着沈元景深深一礼,沈元景郑重抱拳,心照不宣的许下承诺,倘若事有不谐,至少保下黄蓉孩儿们的性命。
一旁的杨过若有所思,此刻才出声询问“真君,方才说的,这位姑娘,要跟我北上,是什么意思?”
沈元景道“黄岛主一家在襄阳替你招兵买马;我去川中聚敛财富,你总不能坐享其成吧?你安置流民倒是有一手,那就去凤翔府一带,举起抗蒙的旗号,收揽一些人心。”
杨过有些迟疑,懵懵懂懂道“我娘还未找到,我……”沈元景挥手打断,道“纵使穆念慈在此,也须得听我的。”
见他无奈点头,黄蓉撇撇嘴道“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么,等到了那边,你去终南山上找丘处机,只说你是杨康的儿子,他自然会什么都告诉你。”
杨过还是首次听到父亲的名字,心里大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直点头,再无半点不愿。
沈元景招程英来跟前,说道“这小姑娘是我收的侍女,心思缜密,纵然不如黄姑娘那般聪颖,也极为不凡,派去跟你,也算是个帮衬。”
他用手抚摸程英头顶,叹道“既然你执意要去北边,我不拦你。只是要小心行事,若有危险,自己先走,不要顾及旁人。”
说罢,他朝杨过说道“你须照顾好她。”杨过见他说得郑重,面色一肃,道“真君放心,我自然会照顾好这位……”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沈元景笑了笑,道“都算是我门下,你叫她姑姑也好,妹妹也罢,无关紧要。”
杨过连忙朝着程英一拜,道“妹妹,以后多多指点。”程英脸色一红,盈盈一礼,说道“还要劳烦杨哥哥照顾才是。”
第63章 风雪见人心
寒风萧萧,飞雪飘零,漫漫长路,似乎见不到尽头。
一队车马,在雪地里缓缓而行,前后左右,各有兵丁模样的人守护,打头一人穿着盔甲,满面风霜,马蹄踏在地上吱吱作响。
前面的两辆马车,制式明显和队伍里面的不一样,十来个江湖汉子坐在上头,缩在一起叙话。
前车四个在车里面,外面那个赶车的汉子,约莫四十岁的、留着两撇小胡子,骂骂咧咧的说道:“这老天爷瞎了眼了,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人都快冻成个逑了,也不知道余大人急着赶个什么劲的路。”
车里面一个五十多花白胡子的老者呵道:“赶你的车,胡说什么?皇帝召见得急,余大人能有什么办法。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歇,他们领兵多年能没个分寸,轮得到你质疑?你若不想跟了,现下就回去,我绝不拦你。”
那小胡子揉揉脸,扯出一丝笑容道:“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要是有旁的想法,来都不会来。”
其他三人纷纷劝解,其中一个黑衣汉子道:“吕大哥,不要生气嘛,这天寒地冻的,二哥赶了半天车了,肯定累了。这样,二哥你进来歇会,我替你一下。”
吕二哥刚要说好,突然停住,骂了一声道:“哪来的兔崽子,这个天出来吓人?”说罢一带缰绳,把马车停住了。
只听得走在最前面的一位武将大声吼道:“后车注意,前面有人!”他连续喊了三遍,后面的车都停住了,他才驱马上前查看。
吕大掀开帘子,和其余三人一起往外面看去,只见前方大道上,站立着一个人,面向这边,正好挡在路中间。
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