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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罢!”
张柬之挥了挥手。
“是,小的告退!”
衙役施礼退去。
张柬之沉声问道:“元芳,你说史龙会是谁人所杀?”
李元芳道:“此人树敌甚多,谁能知晓,不过对方能抓住史龙入江的机会动手,显然早有预谋。”
“史龙好歹也是江都豪绅之首,本县于情于理该去探望一番,走,我们去史家吊唁!”
张柬之略一迟疑,招呼上李元芳,出了衙门。
史家门前已经挂起了白灯笼,院内处处缟素,幡旗林立。
史龙相对于史家,就是一颗参天大树,如今大树倾倒,仿如天塌了下来。
近几年,史龙收敛了许多,待下人较为和善,逢年过节不吝于厚赏,很多婢仆念着史龙的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失声痛哭。
正堂临时改作了灵堂,一具红木棺材搁在上首,案上摆着香炉,了了青烟中,林枚跪在火盆边上,一身素服,哭的梨花带雨,时不时往盆中洒些纸钱。
史家诸子跪在下首。
史龙共有七子,老大史勇与老二史枫,由前妻所出,二十年前,前妻死在了仇家手里,史龙又娶了林枚,生了史进,另四子是妾生子,庶出。
七兄弟跪在堂下,每当有宾客前来,必放声嚎哭。
史勇二十来岁,虽然哭着,心头却是一片轻松,父亲死了,压在头上的大石也去掉了,作为嫡长子,合该名正言顺的执掌家业,唯一可虑是二娘和那小畜生!
史勇不禁看了眼史进,隐有兴灾乐祸之意。
父母身亡,子女要服二十五个月的斩衰,今冬科举,史进别想再参加,区区一个举人,如何和自己争家产?
“堂尊大人到!”
这时,门外传来唱诺!
堂中哭声再起。
张柬之身着便服,孤身一人踏入堂内,拈起香,向史龙的棺木拜了三拜,正要离去之时,史勇突然扑了上来,抱着张柬之的腿大哭道:“堂尊,我父死的好惨哪,求堂尊严查凶手,为我父报仇啊!”
张柬之眉心微拧,再看林枚眼神变得阴冷起来,其余诸子大为错愕,心里有了数,很明显,史勇仗着嫡长子的身份争夺话语权,怕是下一步,就是威逼诸弟,凌迫寡母了。
不过这类阴私宅事与他无关,他也不可能为史家诸子出头,只是淡淡道:“县里自当尽力查明真相,请贤侄节哀顺便。”
“多谢老大人!”
史勇呜咽着松开手。
张柬之略一点头,快步离去,李元芳已候在门外。
“问清楚了?”
张柬之问道。
“孟将公,咱们先去码头,上船勘探一番!”
李元芳神色凝重,掀起车帘,把张柬之迎上车,自己则骑着马,跟在车后。
因史龙被杀,原本那热闹的码头变得门可罗雀,史龙的座船孤零零泊在岸边,长约三十来丈,船舷水线以上,有两个触目惊心的大洞,一个呈人形,另一个椭圆形。
“让开,让开,别挡着堂尊大人的路!”
衙役挥退围观的人群,把张柬之和李元芳放了进去。
二人登上船,径直到到主舱,望向那丈许方圆的大洞。
“着实难以想象,此洞竟是一脚之威!”
张柬之捋须叹了口气。
李元芳也是暗感惊骇,怔怔看了半晌,才道:“目前可以确认,凶手为一男二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根据同船婢仆水手的呈供,晚生可试着为孟将公还原当时的情形“
李元芳不愧是朝廷千牛备身,仅根据只言片语,基本上还原了事实经过,随即又道:“虽然三人皆蒙面,但下人凭眉眼身段,一致判断为绝色美人,不知近期可有陌生女子出现在江都?”
张柬之沉吟道:“日前,建康秦淮河花魁苏月儿带着几个歌姬来了江都,甚是低调,不见外客,元芳未必见过苏月儿,不过老夫提起一事,元芳必有印象,鹿鸣宴上,苏月儿的身价被抬到了两百万两,无人出得起价,抬她身价者,便是咱们江都县的解元公”
正说着,张柬之突然一顿,看向李元芳,李元芳也恰看过来,一老一小的眼里,擦出了火花!
李元芳迟疑道:“孟将公的意思是”
“走,先回去调查苏月儿!”
张柬之目光微凝,猛一挥手。
第一二二章 触棺自尽
史龙之死,迅速传遍全城,江都老百姓对史龙的感官较为复杂,有弹冠相庆者,也有人扼腕叹息。
史龙本有洗白上岸的心思,近几年来,改头换面,修桥铺路,大做善事,相当一部分百姓都得了他的恩惠。
这其实也是古代富豪的常态,年轻时不择手段,打拼下诺大家业,自知罪孽深重,于是年老行善积德,顺带捞取大善人的美名。
当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于张玉,却不是个好消息。
那日去萧业家作客,王氏曾探过杜氏的口风,得了满意的答复,原打算近两日请个媒人去萧府提亲,可是史龙死讯传来之后,张父张母把张玉唤后去,说史府办丧事,自家赶着办喜事不吉利,稍等一段时间。
张玉清楚只是借口,实则是史家势大,不愿于此时办喜事冲撞到史家,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在二老眼里,横竖两孩子已经私订终生了,迟个把月也没什么,不耽担于冬闱前完婚。
张玉只能无奈应下。
渐渐地,夜色深了,史府的宾客也已散尽,灵堂中,唯有林枚与史家七兄弟。
“二娘!”
史勇突然道:“您守了一天的灵,还是和三弟回去休息吧,今晚有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史进大怒抬头!
父亲死了,他倒不是太悲伤,在他心里,早已把蔡先生认作了自己的父亲,问题是,要为史龙守二十五个有斩衰,耽搁了科举啊。
这时又听到大哥有明显的排挤之意,哪里还按耐的住?
子女需要为父母守灵七日,守不满七日,会被指为不孝,如自己第一夜就被赶走,外人哪管内情,只会为自己扣上个大不孝的帽子,名声毁了,怎么争夺家产?
“我为父亲守灵天经地义,大哥好意我心领了。”
史进忍着怒道。
“哦?”
史勇冷眼一扫史枫,又道:“二弟,你先带几个庶弟下去休息!”
史枫虽也是嫡出,对这个大哥却畏之如虎,因为史勇是修士!
史龙修行梦断,但是他有功法,在三个嫡子间选了又选,最终让史勇修行,而史进自小好读书,于是安排史进考功名,将来走上仕途。
至于史枫,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幼子,两头不靠,自小不受重视,庶子更是没指望,史龙五个庶子,有两个他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种。
他的规划还是非常完善的,一个修行,一个当官,双轮驱动,足以让史家挤身于世家之列,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自己会被杀死,家族随之分崩离析!
史枫忙道:“多谢大哥好意,那我们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说着,就唤道:“还不谢谢大哥体谅?”
有嫡子在,庶子根本就没有争夺家产的资格,五人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齐声道:“多谢大哥!”
随即和老二出了灵堂。
史勇霍的站起,冷笑道:“二娘,三弟,难道要我请你们出去?”
“你”
史进气恨交加,却又本能的畏惧大哥,一时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进儿,我们走!”
林枚眼里杀机一闪,拉着史进出了灵堂。
“娘,好歹您是家里的主母,爹死了家里以您为尊,一步退,步步退,您怎能于此时退让?大哥再是修士,也不能不顾礼法吧?”
没走多远,史进就急道。
林枚看着史进,一字一句道:“你爹尸骨未寒,难道你要和老大闹起来让你爹死不瞑目?”
“这诶!”
史进眼里满是失望之色,猛一顿足,不甘心往自己小院跑去。
林枚目送着爱子消失在了黑暗当中,才转身去往西院,史龙死了,她也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蔡先生的小院透出幽黄的灯光,林枚直接推门而入。
“你来了?”
蔡先生背对着林枚,淡淡问道。
“哎”
林枚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那贼人倒是挑的好时机,耽搁了进儿的科举,只怕你的计划也要有所调整了,但是你要记着进儿是你唯一的骨肉,无论如何,都不能害了他。”
其实史龙死了,除了耽搁史进的科举,林枚是开心的,意味着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一旦服丧期满,可公然与蔡先生双宿双飞,甚至嫁过去,那年代没有从一而终的说法,寡妇改嫁很寻常,一家三口,执掌史家诺大家业,二十年谋划一举功成,她还真要谢谢那三个刺客。
“你放心,我有分寸。”
蔡先生怔了半晌,才道。
史龙被杀,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很多计划都要调整,而更要命的,是史进的科举之路断了,一个举人和一个进士,能起到的作用炯然有异。
林枚又道:“老大有些过份了。”
蔡先生淡然一笑:“这都是小事,我所虑者,是琅邪王与越王不久后会派人过来,染指家产。”
“这些年来,两王从我家吸了多少血,难道还要再把家业给了他们?”
林枚不甘心道。
蔡先生幽幽道:“我可不是史龙,想从我嘴里夺食,也不怕崩了牙口,你不用担心,史家的财产都是进儿的,不容外人夺去一分一毫,你先去沐浴,把丧服换了,就在屋里等我,我去杀了大郎再回来!”
“这”
林枚一惊。
“怎么?师妹不相信师兄的手段?”
蔡先生似笑非笑,迈步离去。
留下林枚在屋子里,想着能与师兄肆无忌惮的缠绕,小腹不禁热辣辣,只是史龙尸骨未寒,又有些愧疚,最终摇了摇头,往浴室走去。
史勇的确在守灵,作为二劫巅峰修士,熬夜不睡不在话下,大是大非方面,他不会让任何人拿到话柄,以干干净净的孝子名份,继承史家大业。
“谁?”
史勇突然抬头,就听远处,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每一声,都踏在他心跳的节奏上,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顿时长身而起,紧张的望向堂外。
“蔡恒远?”
渐渐地,蔡先生的身形出现在视线中,史勇不禁惊呼。
“正是某家!”
蔡先生踏入堂内,淡淡道。
史勇心头不安感更加强烈,色厉内荏道:“你一个客卿,来此作甚?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回去?”
蔡先生诡异一笑:“大郎还未上路,卑下怎敢轻离?你若安份守己,史家未必不能赏你口饭吃,可是你瞧瞧自己都做的什么事,你父尸骨未寒,就迫不及待欺侮幼弟,凌迫寡母,蔡某作为一个外人,自是管教不了你,那说不得,只好送你去冥府,让你父管教于你。”
“找死!”
史勇惊怒交加,就要掐决,却发现真元竟似被冻结,一丝法力都使不出来。
“来”
史勇又要唤人,再次发现,叫不出声音了。
“区区二劫小修,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蔡先生身形一闪,抓住史勇脖子,兜头往棺角撞去。
本来以史勇的二劫修为,哪怕撞实了,也多是棺木被撞碎,而此时,却是咚的一声闷响,史勇脑瓢开花,鲜血脑浆喷溅而出,当场气绝身亡!
第一二三章 状告史进
次日,江都传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史龙长子史勇在守夜时,因悲伤过度,触棺自尽身亡!
张柬之面色阴沉,站在棺前,史勇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一边,怒目圆睁,隐约含着恐惧,棺角沾着暗红色的血块与褐黄色的脑浆。
李元芳打量着棺材,另有仵作在给史勇验尸。
“回堂尊!”
不片刻,杵作施礼道:“史家大郎确是触棺而亡,身上未有其他伤痕。”
“大老爷,大老爷!”
史勇的妻子扑了上来,大哭道:“先夫年纪轻轻,怎会自尽,必是那奸妇所害,求大老爷为小女子作主啊!”
张柬之神色不变,这种事情除非有确凿证据,又怎么能乱讲,这不是给人拿着话柄么,史勇还有个幼子,才两岁,只怕孤儿寡母都活不了几年了。
大家族里龌龊事太多,各种离奇古怪的死法让人膛目结舌,官府也管不过来。
果然,史进挥手道:“大嫂悲伤过度,神智不清,来人,把大嫂请回去,好生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