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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派-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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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黛不可能想听。
  很奇怪。
  当江白砚思忖到这里,竟从胸腔里漫开刺痛。
  与胸前和手臂的外伤不同,那道痛意源自更深处的角落。
  似是心口被细线绑缚拉拽,再由尖刃反复翻搅,悸痛摧枯拉朽,涩然得令他难以喘息。
  这种情绪压抑至极,像是难过。
  江白砚不知如何疏解,下意识想贴求她更多。
  若是被施黛碰一碰,许会好些。
  他用了个拙劣又可笑的手段。
  施敬承给他们赠送过一张蕴藉灵气的符箓,只需将它震碎,灵气外溢,可令他浑身滚烫、双颊生晕。
  他原本只打算被施黛按住手臂,不成想,她力道太小,没将他立刻扶稳。
  心跳又加速起来。
  下巴蹭在施黛肩头,江白砚闭了闭眼。
  胸前的伤口被她擦过,连痛意也变得温柔。
  可不可以……再得到更多?
  欲壑难填,他心知自己步步沉沦,不愿抽身。
  陡然贴上江白砚胸口,施黛有一瞬间的懵。
  不知道手往哪儿搁才好,她抬起胳膊,又无所适从地放下。
  江白砚的呼吸顺着肩头,微风一样淌进颈窝。
  他的发丝也蹭在她侧颈,随每次的呼吸上下拂动。
  吐息是裹挟热意的火,发丝是轻软的羽毛,时急时缓,时轻时重。
  好痒。
  施黛身体不由轻颤。
  “你,”被江白砚整个身子靠上,施黛指尖扣在他肩头,“我扶你坐下。”
  不敢推开,唯恐稍一用力,人就倒了。
  江白砚却道:“我不想喝醒酒汤。”
  语气沉缓,尾音透着股微哑的软。
  在耳根一燎,荡开酥麻的热。
  施黛觉得自己大概耳朵红了,强装镇定:“为什么?”
  喝下解酒汤,便不再有理由靠近她。
  江白砚静默许久,闷声道:“难喝。”
  记忆里的江白砚不怕疼不怕苦,连镇厄司的地狱中药都能一口干。
  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施黛觉得可爱,抿唇笑了笑。
  笑完又觉心里发堵,世上哪有不畏惧疼和苦的人,江白砚从前不说,不过强撑罢了。
  他哪怕想示弱撒娇,也寻不见愿意倾听的对象。
  “好好好,你不愿喝,就不喝。”
  施黛顺着他的意思哄:“先坐下,好不好?”
  空气里荡着桂花香。
  她说完没多久,江白砚略微抬头,是即将退离的姿势,却没松开按在施黛肩头的双手。
  四周寂静。
  透过鸦羽色长睫,江白砚一瞬不瞬地凝视她。
  ……好热。
  视线如有实质,像是粘稠的蛛网。
  施黛被盯得意乱,想挪开视线,又觉得欲盖弥彰。
  他看她做什么?不松开吗?这种距离……近得叫人紧张。
  上回江白砚饮酒后,可不是这样的。
  觉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江白砚低眉笑笑。
  此时此刻,施黛眼里只剩下他。
  这个认知让他愉悦。
  一双眼睛太小,容下一个人就足够。
  两手轻轻攀着她,灯下红衣如火,散落蛇一样的黑发,迤逦垂坠,秾丽非常。
  他的苍白手腕探出袖口,不动声色地收紧,仿佛蜿蜒缠上的桃花枝芽。
  心口怦跳,施黛乱了心神,屏住呼吸。
  “你说,要同我逛灯会。”
  江白砚启唇,语调如委屈的诱哄:“只有我们两个。还作数吗?”


第76章 
  有风吹动灯笼; 光影浮动。
  烛光掠过施黛眉间,与江白砚目光交汇,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上去很镇定。
  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脑子里一片空白; 像煮沸的水咕噜咕噜; 被江白砚攀上双肩; 施黛一动也不敢动。
  江白砚清楚他在做什么吗?这句话乍一听来并不特别; 可细品之下……
  为什么像在撒娇?
  施黛觉得; 应该是酒气作祟; 才让她心生错觉。
  毕竟“江白砚”和“撒娇”; 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词。
  可她的脸还是一点点变热。
  美色袭人; 软声劝诱,任谁也招架不住。
  施黛磕巴一下:“作数。”
  江白砚定定望她; 唇边扬出浅淡的弧。
  听他所言,是想离开这处小院,继续逛灯会。
  施黛本来也没打算多待,进来只是为了和阎清欢说说话,默了默,轻声问他:“我去和阎清欢打个招呼,然后就走?”
  江白砚:“好。”
  他说罢,身后响起清湛少年音:“施小姐、江兄,找到醒酒汤——”
  阎清欢忙不迭从灶房跑出来。
  看清院子里的情景; 阎清欢只想马不停蹄跑回去。
  想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他比施黛和江白砚更紧张; 吞一口唾沫,挠了挠头。
  他们两人隔得好近; 似乎在低声交谈,听见他的声音; 双双噤声侧目。
  他该不会……打扰了什么吧?
  阎清欢愁眉苦脸,暗暗判决自己罪加一等。
  “醒酒汤不用了,多谢。”
  施黛展颜道:“江白砚想出去看看灯会,我带他逛逛。”
  她很给江白砚面子,没把他醉酒后的那句“醒酒汤难喝”说出来。
  阎清欢一向善解人意,凭借多年来丰富的话本经验,立马点头答应:“嗯。江兄当真不要醒酒汤?”
  江白砚:“醉意不重。多谢。”
  他这般开口,语调淡淡,倒和没醉差不多了。
  阎清欢松一口气,老实笑笑:“清醒着就好。时候不早,你们快去灯节上玩吧。”
  施黛顺口问:“你呢?”
  阎清欢:“给自己画一盏灯,然后带孩子们去西市转转。他们爹娘今日忙着做工,没空闲过上元。”
  说曹操曹操到,院子外几个孩童跑过,从门边探进脑袋。
  花灯被捧在手里,映照出一张张生龙活虎的脸,和一双双充满期许的黑眼睛。
  施黛两眼弯弯,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阎清欢也笑:“看见那个扎高马尾的男孩了吗?就是他,昨天喝米酒后酩酊大醉,直接睡倒在路边上。”
  被点到的高马尾小孩脸色微变,眼珠胡乱游移。
  他左边的女孩笑嘻嘻:“阎哥哥还不知道吧?他其实是装醉,昨夜被他爹娘发现,狠狠揍了一顿。”
  阎清欢惊讶:“装醉?为什么?”
  “学堂里留了功课,他不想写。”
  女孩毫不犹豫揭他老底:“干脆假装醉倒睡过去啰。”
  阎清欢哭笑不得:“你这……何苦装醉?受伤的地方上药了吗?还疼不疼?”
  阿狸:……
  字字不说江白砚,字字在说江白砚。
  阿狸悄悄一瞟。
  很好,江白砚泰然自若,神色如常。
  “那我们先行告辞啦。”
  见阎清欢上前探查男孩的伤势,施黛笑眯眯:“上元安康。”
  小孩们兴高采烈,回她“安康”。
  “你走路,”扭头看向江白砚,施黛问,“还行吗?”
  江白砚半垂下眼,音量只有两人能听到:“头晕。”
  尾声轻软,带一丝鼻音。
  想起他走路不稳的模样,施黛试探伸手,扶住江白砚左臂。
  扶臂和握手是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两个动作,为了确保他不跌倒,施黛必须整个靠拢,贴上江白砚臂膀。
  她问:“这样?”
  一阵战栗自尾椎腾起,江白砚眼尾浮红:“嗯。多谢。”
  阿狸:……
  不愧是你。
  它不敢想象江白砚此时此刻的感受和心情。
  施黛扶着江白砚,白狐狸缩不进她怀里,只好心如死灰竖起尾巴,快步跟在两人身边。
  它恨。
  与阎清欢和孩子们道别后,施黛特意向灶房里的夫妻两人打了声招呼。
  她和江白砚的背影渐渐远去,阎清欢立在门边,若有所思。
  “阎哥哥。”
  身侧的女孩眨巴眼睛:“刚才的哥哥姐姐好漂亮。”
  一群小不点叽叽喳喳。
  “阎哥哥也漂亮!”
  “那个哥哥真的因为米酒醉了?我能喝三大碗呢。”
  “阎哥哥的灯做好了吗?”
  “还没。”
  阎清欢弯起眼:“你们给我出出主意吧,画什么?”
  几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目目相觑,半晌,异口同声:
  “《斗破长安》!”
  身为话本子忠实爱好者,阎清欢知道孩子们家贫,把自己成山的书册一股脑分享了出来。
  有医书、典籍和各种话本,多看看书总是好的。
  微光盈院,清隽高挑的少年被稚童团团围住,眼含浅笑。
  他身上没有过分华贵的衣裳,罕见地穿了件普通白袍,长身玉立,乌发懒散束起,似一棵落雪的树。
  “好嘞!”
  阎清欢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笔:“来给你们画一幅,长安的百妖夜行。”
  *
  与江白砚离开小院,施黛带他朝灯火更盛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姿势下,对方自然而然靠在她身侧,重量和气息轻柔袭来,带着淡淡米酒香。
  不清楚江白砚究竟醉到了哪种程度,施黛侧头,瞥见他眼尾和颊边的薄红。
  很糟糕。
  直到现在,她仍忘不了江白砚说出“作数”时的神情,那双桃花眼像两把小钩。
  夜风拂面,吹得她登时清醒,好在怀里揣着施敬承给的符,施黛没觉得太冷。
  她问江白砚:“除了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左手垂落身侧,修长好看的手指松松握拳。
  江白砚摇头:“无碍。”
  他兀自思忖,原来这便是醉酒。
  可以毫无顾忌,一面向她示弱,一面被她百般照拂。
  连街边吹来冷风,施黛都要在意他难不难受。
  被旁人全心全意相待,在他看来,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酒是好东西,他今后大可常喝。
  但若饮下寻常的酒,江白砚想,他大抵会当真醉得不省人事。
  只饮米酒呢?
  一次次喝米酒醉倒,莫说施黛,恐怕连施云声都能发觉古怪。
  思来想去得不出结论,江白砚微微蹙眉。
  施黛倒是兴味盎然,满心好奇地打量他。
  上回在莲仙庆功宴上,江白砚也喝了酒。
  当时他仅有微醺,加上两人关系不熟,施黛没敢肆无忌惮地去看。
  今夜一瞧,醉后的江白砚好乖。
  眉眼垂着,小扇子般的睫毛上下轻扇,脸上红晕像胭脂,让人想伸手蹭一蹭。
  被她盯了会儿,江白砚轻挪目光,对上施黛双眼。
  她早有预料,大大方方接住这道视线,瞳仁在月下亮盈盈:“知道我是谁吗?”
  喉结滚了滚,江白砚低笑出声:“施黛。”
  认得清她,看来不算太迷糊。
  没忘记江白砚在小院里的那番话,施黛半开玩笑又问:“你想逛灯会?”
  江白砚不是厌烦热闹,对灯会没什么兴趣吗?
  江白砚:“嗯。”
  施黛顺水推舟:“你喜欢上元灯节?”
  都说酒后吐真言,趁江白砚喝醉,她有意勾着他答,像在哄逗。
  原以为这是个板上钉钉的答案,没想到江白砚却道:“不喜欢。”
  施黛:?
  施黛:“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出“两个人逛灯会”的话?
  她下意识地问,话到嘴边,遽然停住。
  细想起来,江白砚那段话的重点不在上元节,而是“两个人”。
  施黛脑子里横着的弦绷了绷。
  也许因为……小院里有许多孩子,江白砚觉得吵闹?
  又或许,出于另一个更隐秘的缘由。
  施黛的声音戛然而止,江白砚没回答这个问题。
  趁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功夫,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离开民巷后,来到更为繁华的长街。
  施黛牢记今天的首要任务——
  吃。
  放眼望去,小食摊铺多如牛毛,胡饼、胡辣汤、樱桃酥酪一应俱全。
  施黛吐字如倒豆,给江白砚介绍各种食物的口味,末了发问:“你想吃什么?”
  “我尚无食欲。”
  江白砚笑笑:“看你的喜好,去买便是。”
  他喝了清酒,虽然保持几分清醒,但胃口大概不怎么好。
  施黛被说服:“我们先逛逛,你如果有想要的,尽管告诉我。”
  靠近街道,行人渐多。
  施黛沿路边行走,不时淌露惊奇之色。
  脚踩高跷的杂耍班子如履平地,艺人头顶百尺高杆,稳当不落。
  来自西域的幻术师留有两撇黑胡子,手中瓷瓶青烟缭绕,待烟雾散去,成了只毛绒绒的白猫。
  口技、杂技、舞技处处有之,看客们连声叫好,沸反盈天。
  灯火亮得刺目,江白砚默不作声挪开眼,看向身旁那人。
  施黛发髻高挽,露出凝脂般白皙的后颈,随她动作,颈上珠玉轻晃。
  她的打扮绮艳繁复,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只扬唇一笑,便有水样的流光自眉梢掠过,如月照春山。
  他的心情也随之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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