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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圣人还躺在里面养伤呢,你们就敢在此发动军变,怎么着?就这么急不可待,想拥护那姓赵的做皇帝?”
“赶紧的,叫邓敬这条走狗出来!”
“邓走狗,出来!”
“……”
挑衅的呼和声传遍旷野,不多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眨眼迫至李茂眉睫。
李茂瞠目,不及闪避,身侧袭来一道剑风,眉睫前的利箭凌空而断,“噗噗”两声砸落在地。
众人一凛。
战长林收剑,目光往前,锁定西南角的一处半山腰,对岗楼上的乔瀛发令:“乔瀛。”
“在。”
乔瀛已顺着战长林的目光锁定目标,乔簌簌帮忙掌弓,乔瀛左臂拉弦,右眼一闭,一支羽箭“唰”一声穿破夜幕,瞬息间,对面半山腰里一人倒下。
底下众人惊呼,然而不及夸赞,震天蹄声突然从山径那头奔来。
哨兵在岗楼上放哨:“将军,援军来了!”
这一次,蹄声似要撼动山岳一般,轰隆隆奔腾而来,众人定睛看时,前线已被乌泱泱的骑兵占领。
李茂思忖:“战将军,这次来人不少,咱们要不要退回去?”
战长林今夜没把主力放在这座关卡里,虽然先前那三拨先锋被他们杀得落花流水,可事实上,他们统共不过八百人罢了。
“杀一波再退。”
战长林语气淡然,目光始终在前,李茂再回头,敌军已杀至三十丈以内。
手里佩刀正热,李茂竟有一股豪情涌起:“行,那就跟着将军再杀一波!”
身侧一声马嘶冲天,战长林似电闪入敌军里。
“杀!”
李茂下令,策马跟上。
夜风卷涌,遍地沙石飞溅,奔驰在前方的一批洛阳军紧急勒马,不及刹停,已有数人被掀翻马下,领军都尉大喝“防御”,忽又厉声下令“围攻”,便要再喊“变阵”,人头已被人攫走。
一杆杆战旗被刈,阵型大溃,伴随岗楼上雷动一般的喝彩声,战长林率领众人驰回,伸手向后一抛,一颗热滚滚的人头滚在敌军马下。
“回。”
战长林一声喝令,李茂等人驰回岗楼里。
邓敬骑马藏在人群当中,回神后,看着前方溃败的一批先锋,勃然大怒:“给我杀!”
杀声撼天,三千多洛阳军主力朝着岗楼冲杀而去,冲车撞击楼门,云梯搭上楼墙,箭雨似一张张大网从下往上抛来。
很快,驻守岗楼的神策军仓皇撤退,“轰”一声巨响后,岗楼大破,一众洛阳军蜂拥而入。
邓敬大喜,原地喊道:“赵大人有令,斩李茂人头者,赏金百两;斩反贼战长林人头者,赏金一万!”
众人士气大振,愈发冲得起劲,不想入内以后,前头突然传来一大片惨叫声。
月光如泄,烽火照亮四周,岗楼里面的平地上,全是火坑暗箭,机关陷阱。
※
“轰——”
“轰——”
厮杀声、马蹄声、惨叫声、楼门的撞击声顺着夜风传来,一下下撼动着毡帐。
东营区里的一大块平地上,众朝臣、贵胄集合着,目目相觑,战战兢兢。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不是说战长林接管了邙山,一切太平了吗?怎么又打起来了?”
“难道是反贼武安侯入京了?!”
“不可能,长安到洛阳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何况蒲州还屯着三十万大军,武安侯怎可能眨眼间杀到这儿来?”
“那还能是谁?”
“或许,是外面有人发现异常,前来营救我们了?”
这一句猜测声音压得低低的,然而还是引起不小轰动。
“会不会是赵大人?”
“可赵大人不是已经被他们俩关押起来了吗?”
“……”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越说越恐惧,有的越说越丧气,便在人声鼎沸时,一人身形窈窕,在一名青年侍卫的护卫下从夜幕里走来。
“长乐郡主?”
众人议论声一停,有人鄙夷地偏开脸,有人上前一步,行礼后,皱着眉头道:“长乐郡主,外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居云岫袖着手,驻足后,安抚道:“反贼围攻邙山,想要夺取圣人玉玺,回宫称帝,前云麾将军战长林已率军应战,势必会保住大齐社稷,各位大人不用忧心。”
众人听及此,更是惶惑。
“反贼?哪个反贼?”
“难道说是赵霁?”
人群里,有赵霁以前的党羽,也有赵霁的不少政敌。
居云岫道:“不错,正是赵霁。”
“赵大人?”有人愕然,压着赵霁被扣反贼之名的不忿,质问道,“他不是被你们关押起来了吗?怎可能又派人来围攻邙山?”
“前日夜里,驻守安定门的怀化中郎将邓敬潜入猎场,劫走了赵霁,此刻,正奉赵霁之命在外攻山,这位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前去看看。”
那人一震,哪里敢跑到前线去,闻言只是板着张脸。
有人厉声斥道:“这个奸佞,杀了太子不够,居然还调兵来弑杀陛下,夺取玉玺,可真是罪不容诛!”
“早当初我就说他狼子野心,多次劝陛下提防,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唉!”
“乱臣贼子,蠹国害民,大齐有此奸佞,社稷危矣!”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全是在鞭挞赵霁行为之可耻可恨,终于有一人隐忍不住,发作道:“长乐郡主,你口口声声说赵大人谋反,可有什么证据?赵大人乃是辅佐陛下称帝的一大功臣,历来忠心耿耿,怎可能会弑君谋反?该不会是你跟战长林从中作梗,想要栽赃陷害吧?!”
众人一震。
“对,赵大人向来忠心,不可能造反,一定是你跟战长林设局陷害,妄想谋权篡位!”
众人更惊,齐刷刷望向居云岫,却见火光之中,其人神色不动,眉目一派凛然。
“赵霁联合四殿下谋杀太子,被太子提前知晓,于翠云峰下射杀四殿下。圣人因忌惮赵霁权势,授意玄影卫在猎场里伺机伏杀他,双方阴差阳错会于翠云峰,展开搏杀。四殿下是太子杀的,太子是赵霁杀的,圣人如今重伤昏迷,则是拜赵霁所赐。敢问,谁在谋权篡位?”
“你胡说!”
“圣人杀赵霁,有玄影卫作证;赵霁杀太子,有御林军作证;最后双方会于翠云峰下,殊死搏斗,有神策军与我作证。大人质疑我胡说,又可有证据替赵霁开罪呢?”
居云岫语气平淡,然而话里锋芒尖锐,那人张口结舌,一张脸憋成猪肝色。
“那……那你为何要困住我等,不许我等探视陛下?!”另一人壮着胆质问。
“圣人交代,猎场里仍有赵霁内应,为防万一,只能采取非常手段。”居云岫说罢,目光瞄向此人,“大人贵姓?”
“我……我乃右散骑常侍史劭安。”
居云岫目光审度,那人恍然以后,厉声道:“我乃陛下亲信,怎可能助赵霁谋反?!”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认同了赵霁谋反的罪名,一时又惊又悔。
居云岫仍是那副淡然神色:“谋反乃是大罪,既然史大人自恃清白,日后还请慎言。”
那人一凛,对上居云岫那双雪似的眼眸,后话竟不敢再言。
场上顿时安静,再无一人敢质疑赵霁谋反的罪名,不少本就看不惯赵霁的朝臣开始低声祈祷,盼望着战长林在前线大捷。
不久后,一匹快马从岗楼那头奔来,斥候扬声禀道:“战将军在岗楼斩下敌将邓敬人头,敌军大败!”
众人闻声大振,那一批祷告着的朝臣欢欣鼓舞,神色竟是相当激动。
居云岫望向前线方向,微微一笑。
※
天幕隐隐泛开一条鱼肚白,猎场四周战火收歇,三万洛阳军因主将邓敬被斩,或逃或降,猎场里充斥着神策军胜利的呼喊。
卯时,战长林返回营帐。
居云岫等在案前,一抬头,便看到毡帐前一个血淋淋的人,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唬了一下。
战长林忙后撤。
“回来。”
居云岫喝止他,少顷后,战长林再次钻出毡帐,头盔底下,一双眼眸黑黢黢、亮晶晶。
“屏风后备了热水,去洗。”
居云岫一边说,一边细看他身上血迹,在分辨有没有他自己的血。
战长林朝屏风后瞄一眼后,婉拒:“一会儿还要巡防。”
居云岫眉心微颦:“叫扶风去也一样。”
自从赵霁潜逃后,战长林便一直忙着部署,邙山里的每一处陷阱都是他亲力亲为安排的,今日又浴血奋战一夜,居云岫不信他不疲惫。
战长林低低一笑:“想栽培下属,还是心疼我?”
居云岫乜他一眼,看他似不肯就范,便要起身,这回轮到战长林喝止:“别过来,腥气重,我去洗便是了。”
说是喝止,可语气格外温柔。
居云岫坐回案前,看着他走入屏风后。
头盔、甲胄、戎装、皮靴上全是血,战长林一样样脱下来,赤身坐入浴桶里。
水温正热,在严冬里抚慰着战后的疲惫和寒冷,又想到这水是居云岫准备的,战长林满足地喟叹一声。
伸手摸到垢着血的额发,战长林没犹豫,扎进水底。
再出来时,居云岫俯身望着自己,战长林差点呛一鼻子水。
居云岫眼眸低垂,目光在他身上审视,战长林抹了脸上水渍,顺手把头发往后一捋,撑着浴桶。
二人对视,一时间,谁都没吱声。
最后,还是战长林认输:“到底想看什么?”
居云岫不给他胡乱发挥的余地,正色:“受伤没有?”
战长林薄唇微微一挑,偏不回答了。
居云岫目光只有又往下垂,热水有一些泛红,然而并不影响视线,一眼后,居云岫移开眼,耳鬓微赧。
战长林笑出声。
居云岫便知道他是故意的,瞄他一眼,那眼神猫爪一样,挠着人心尖。
水里有血,不然,战长林真要把她拉进来。
居云岫似看穿他眼底的心思,转身走了。
“诶。”
战长林伸手,一缕素纱帔子从手上擦过,没抓着。
心尖更痒了。
※
帐外,一群人聚在梧桐树下,正热火朝天地聊着昨夜一战。
乔簌簌的声音最抓人耳朵:“你们是不知道,长林大哥那一冲,好家伙,对面跟见鬼一样,那领兵的都尉统共就两句话,一句‘戒备’,一句‘围杀’,第三句还没出来,脑袋就给长林大哥摘下来了!”
围观众人“唔”一声。
乔簌簌又开始激情讲述邓敬一行冲入岗楼后的那场埋伏战,敌军如何猝不及防,如何惨声狂叫,最后又如何溃不成军……讲完以后,眉飞色舞:“这一仗打下来,一帮神策军全在那儿嚷嚷‘跟着战将军打仗可真他娘的过瘾啊!’”
扶风咳一声。
“郡主!”
众人起立,乔簌簌一个激灵从树底下跳起来,脸红道:“郡主!”
居云岫眉睫微垂,语调微微上扬:“真有那样厉害?”
乔簌簌便知自己吹捧战长林全给居云岫听到了,又紧张,又羞臊,抿唇道:“郡主,长林大哥干别的我不知道,但打仗厉害是真的,不然,大家也不会给他起个‘小狼王’的外号呀,您说是不是?”
居云岫不留情面:“那是他自己起的。”
乔簌簌:“……”
还……还能这样?
扶风解围:“不管怎样,‘小狼王’一名名不虚传,今日一战后,赵霁应该穷途末路了。”
“皇城里还有两万禁军,除安定门外,洛阳城可调动的守军仍有七万,赵霁的路还不算完。”居云岫分析完,交代道,“稍后你去巡防一次,顺便传信奚昱,叫他立刻率领三万先锋赶赴洛阳。”
“是。”
扶风拱手应声,居云岫又看回乔簌簌。
乔簌簌莫名紧张。
居云岫不由笑:“不累?”
乔簌簌摇头,脑袋拨浪鼓似的。
居云岫心念一转,提议:“那便跟着扶风一起巡防吧。”
“啊?”
乔簌簌怔然,不及回神,居云岫已走回营帐了。
扶风站在一边,耳根微红。
乔簌簌想到上回扶风提及他心上人一事,嘴唇一瘪:“我刚才骗郡主的,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扶风一愣后,发现乔簌簌果然掉头便走,急道:“簌簌!”
※
居云岫回到营帐里,屏风后的浴桶已被清理干净,战长林换上一身干净里衣躺在床上,竟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