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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我去收包袱。”
“你去多披两件衣裳,我们等一下就走。”
周芙明白蒋厚的担忧不无道理,思虑片刻后,赶忙带着银灯转身进了房间。
此刻的豫州,城门紧闭。
黑木铁达的大军驻扎在城门口三里之外的地方,张臣民的尸骨被他挂在了自家军营阵地前,是挑衅,更是欺辱。
昨夜事发突然,倘若时间再多片刻,能让周崇焕捋清黑木铁达的几路兵,他是绝不会让自家女婿带兵去那条逼仄小路迎上黑木铁达的。
一个谋士出身的儒将,遇上黑木铁达这么个少年时就久经沙场的老手,自然是逃不过。
他心中又悔又痛。
当晚强忍着镇定跟黑木铁达的兵战完第一回 合,将他们赶出豫州城后,身子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前一刻同宋裕说话时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倒了下去。
黄沙遍天的边境,前些日子,大家心情还好受些。可经历了昨夜那一晚,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前两日,张大人笑着同我讲,他有些想大郡主了。他说他们夫妻从未分别过这么长时间,虽然男人在外想家很没出息,可他就是想早些见到大郡主。”
“他白日里给太子练兵,晚上点灯熬油地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他昨儿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同大家谈笑风生,怎么就死了呢。”
一场仗打完,蒋锳浑身灰扑扑的,她蹲在营帐前,捂着脸痛哭出声。
樊仙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女儿。
战争本就是要死人的。
兵卒会死。
将领也会死。
他们这些在沙场上呆的久了的人,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前一刻还鲜活的同伴,下一刻身首异处。刀剑无眼,这些年她早就见多了。只是自家女儿虽一直从军出行,但并未真正见过沙场的残酷,所以这才没法直面生死。
但沙场最残酷也最残忍的地方,恰恰在于这一份习以为常。
樊仙芝想要安慰她,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将女儿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
却不料,蒋锳突然猛地抹了一把泪,挣脱了她。
“母亲,张大人的尸骨能偷回来么?”
“有偷回来的可能性么?”
她擦干了脸上胡乱的眼泪,一错不错地盯着樊仙芝看。樊仙芝愣了愣,倒不是觉得女儿这话荒唐,只是因为她今早就跟蒋莽说过这样的话,但被蒋莽骂了回来。
不是不能。
是太冒险了。
樊仙芝转过身去,没回答女儿的话。她已经不年轻了,不是女儿这个年纪,她要考虑得很多,不可以因为心头的一时热血和不平而做错事。
蒋锳眼泪巴巴地瞧着樊仙芝,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飞奔着往营帐跑去。
夜深了。
四下一片寂静。了望台上增加了巡逻的人手,整个豫州都处在一片低压里。
蒋锳探头探脑地从军营西边的那处竹篱笆里钻出去,身上带了不少从父亲那里偷来的火药。她的马儿早些时候就被牵到了篱笆的一边,白日的时候张臣民的旧部面上都依旧服从命令地在军营里待着,但暗地里都咬着牙想去敌方的军营把人夺回来。
她早早地听到了他们的计划。
想着若是他们愿意带自己去,那自己就跟着他们出一把力。若是不愿意带自己去,自己就把从父亲那里偷来的火药给他们。
想到这里,一切也就没有那么难熬。
她艰难地从竹篱笆那里爬出来,可一抬头,除了看见点着火把的几十个张臣民的旧部以外,火光中还有骑在马上的宋裕。
此刻几人都将清冽的目光放在蒋锳的身上。
“宋裕,你也在。”
蒋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虽然狼狈但神色里又尚且有柔软,“今早老王爷下了命令,倘若有人要去截张大人的尸骨,必定军法处置。”她轻声开口,说完这话后迎上宋裕的目光,“你是为了周芙去的,对不对?”
小姑娘说话不带半分的婉转。
宋裕略微颔首,他素来敬重张臣民,但也知晓此事犯险。虽说为了周芙这话显得太过绝情,可若非猜测她会跟着周妘来豫州,他不会做这样犯险的事。
“她想做的,我能办到的,我都会试一试。”
他温声开口。
前世也好,这一世也好。这都是他愿意的。
这话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冷淡的低笑。
“原来周芙那丫头看中的还真不是你这一张脸啊,宋裕。”
熟悉的醇厚嗓音。
蒋锳循声望去,只见火把攒动间,周征也带着十几名近卫策马而来。
这一夜,他们不谋而合。
第40章 四雪
“自然。”
宋裕大言不惭地回过头望着周征; 来往的马蹄碾碎尘土,骏马的嘶鸣声回荡在辽阔的天地间,孤单而又寂寥。
周征勒紧手里的缰绳道; “宋裕; 你若不曾辅佐周翦,兴许我们能做朋友。”
宋裕迎上周征的目光; 低笑着开口,“可在下与世子爷依旧殊途同归了; 不是么?”
宋裕说完这话后; 将目光从周征的身上移到蒋锳的身上; 原本清冽没有什么波澜的眼底浮出几分浅淡的深意来,“这篱笆墙出来容易; 回去难。世子爷,这一生,可要看顾好蒋姑娘。”
行差特错。
上一世未曾好好珍视的明珠这一世切不可再当做鱼目。
宋裕望着周征,前世在王府中的回忆缓缓碾过脑海,他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去审视周征的,周征虽不知晓他此刻的深意; 但难得的; 没反驳他的话,只是夹着马腹往他们这边近了近。
待到离蒋锳只有一丈远的距离的时候,清清冷冷地开口; “上来。”
蒋锳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鬓发也很是凌乱。在喜欢的人面前呈现这副样貌; 蒋锳心里自然是有些觉得丢人的; 她嗫嚅了一声; 指了指不远处自己早早拴在那里的马; 想表明自己也有马。可这话还没有正式说出口,有力的大掌已经拽了一把她的胳膊。
她顺势被这人拽上了马。
青年人凛冽而又孤绝的气息瞬间席卷了她。
“我身上都是灰,脏兮兮的。”蒋锳小心翼翼地开口。
“边境风沙大,身上半点尘埃不沾才是稀奇。”
没有想象之中冷嘲热讽的话语,有的只是还算宽慰人的解释。这声线虽听着没什么情绪,可还是让蒋锳一怔,她随即抬眼,抬头的幅度过大,额头不偏不倚撞上这人的坚硬的下颌。
“周征,你会说好听的话了?”蒋锳捂着额头眨眨眼,嗓音轻的似甘露。
好听的话么?
他才不会说。
“你多想了。“
周征偏过头去,收拢眼底的情绪,决计不承认自己有所改变。
蒋锳瞧着周征这样子,冷不丁就想起周芙,这对兄妹都是一样的嘴硬。
马蹄踩过黄土之上零星的碎石,留下一地深深浅浅的蹄印。黑木铁达的军队驻扎在豫州城外不远处的济水河边。昨日那一场恶战,是后来周崇焕用火攻的方式守城才力挽狂澜。
胡人喜水。
火攻只是让他们一时失了利,乱了方寸。眼下他们正住在休憩养生的阶段,约莫过几日就又会有一场恶战。
豫州离突厥和大辽的领地都十分之近,胡人此番出征甚至都不需要带太多的粮草,家乡就在不远处,此战于他们而言物资充足得很。
而反观豫州。
帝王猜忌。
粮草缺乏。
仗打得艰难。
“胡人信萨满天神,今日戌时是他们的萨满节。兵士们会脱下铠甲,穿上他们家乡的衣裳搭起神台祭祀。黑木铁达之所以要张大人的尸骨,一方面是想羞辱我们,另一方面是想用中原将领的鲜血和性命来祭祀他们所谓的天神。”
马儿停在不远处。
一行人蹲在丛生的杂草后头,宋裕虽也行险事,但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他与黑木铁达上一世博弈十余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那个营帐在敌军的最后方。里头大概有二十余人。”周征抵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
宋裕仰头,“我们刚巧用我们的二十余人去换他们的二十余人。”
周征问,“什么时候换?”
宋裕瞧了一眼天色,大片大片的红云自西边开始浮现。被他们盯上的那个营帐里陆陆续续有人出去,又陆陆续续有士兵回营帐,他们怀里都抱着祭祀用的衣裳,还有一扇獠牙鬼面具。
“现在。”
宋裕起身,拍了拍掌心的尘土。
一行人跟着他起身,手上都拎着明晃晃的刀子。
“那个人是?”
蒋锳不解地看着营帐后头那个小心翼翼用刀子划开一处孔隙,正往营帐里用竹管不知道吹些什么的中原人。
那人长衫青衣。
看着像个学儒的。
周征道,“梅四雪。”
蒋锳张大了嘴巴,梅四雪这个名字时早在她幼年的时候就曾听过。用毒,用药,天下无双。这人还曾建过一个听雪药庐,在江湖之上很有名气。可惜的是,在他是游医之时,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说还很多。但听雪药庐建成后不到半年,江湖之上就没了他的故事。
有也只是说他被仇家追杀而死。
周征知道蒋锳在想什么,所以低笑一声,“他还活着。”
“好好地在军营里活着。”
“他有一身好医术,却怀璧其罪。心术不正地想找他用毒杀人,得了不治之症的想找他求个九死一生。他图清净,所以就躲到军营来了。”
周征将目光搁在不远处。
见那梅四雪用药散将胡人军营里的一众将士迷晕后,眼神同宋裕交汇了一瞬。
“上?”
“走。”
一行人匆匆上前,蒋锳本也想跟着过去,却被周征的近侍按在了荒草堆里。
“周征!”
蒋锳咬牙,一张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他若不想她来,早些说就是了。如今来了,又把她摁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看好她。”
“这是军令。”
周征没看蒋锳,只是淡淡地对那个摁着蒋锳的近侍开口。
她钻的那个篱笆墙能进不能出,如若当时就让她回去,势必会惊动周崇焕。周崇焕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张臣民,但身为主帅,他绝不会允许周征和宋裕带人行这等险事。所以当时若让她回去,怕是此刻他们这一行人早就被周崇焕拎回军营,军法处置了。
那等情形下,他自然是要带着她来的。
而眼下他们要闯的是胡人的军营,不是儿戏。
“蒋锳,好好待着。”
“你听话一点,等回了京城,本世子可以考虑将答允你做一件事。”
周征很少温声细语地同人说话,对蒋锳已经是例外到极致。
蒋锳盯着这人英俊疏朗的眉眼瞧,若搁往日,她是能品会出周征话语里的不同的,但此刻实在没那个心思,只是冷哼一声,然后反唇相讥道,“我上次救你一命,你也说答允我一件事的。”
几只秃鹫划过遍布着红霞的天幕,耳边是稀稀疏疏的风声。
周征闻声点点头。
“行,两件事,我不会忘。”
“但蒋锳,记得要听话。”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说完这话后,迈步向胡人的军营而去。
后营的人都被梅四雪的迷药给迷晕了,一行人入帐之后,分别给帐内的那群已经晕倒的胡人身上补了两刀。
“来的真是巧啊。”
“瞧,这是黑木铁达的军令,怪不得胡人这么多大营,就这个营帐在最后头,原来这个大营的人过一会儿刚好就是去前头解下张大人尸骨的人。”梅四雪瞧见桌上放了张军令,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得来全不费工夫。
“话说这个黑木铁达也是蠢笨,他竟然想不到我们会来劫尸骨,我若是他,定早早设好埋伏。”
梅四雪摇头叹息。
宋裕也瞧了一眼那军令,过了许久,缓声道,“人一生所精通之事有限,揣测人心是他的短板。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钻研兵书之上。”
兵家最忌讳纸上谈兵。
不是因为行军打仗的实际经验要比兵书重要的多,而因为庸才譬如徐琅之流,他们并未真正读透兵法,只粗浅地了解一些,便班门弄斧,用浮于表面的东西去指导用兵。
可黑木铁达不是这样。
他上一世苦心钻研兵书,将兵法用的出神入化。
唯一的短板,就是不懂揣测人心。作为平民出身的胡人将领,他在突厥的处境要比淮南王府在大梁的处境还要艰难。
倘若不是这样,以上一世大梁积贫积弱的处境,宋裕再如何有谋略,也无法跟黑木铁达再对峙十余年。
“宋裕,陈淙你可还记得?”
周征听宋裕提起黑木铁达,忍不住想起了坊间从前传过的一桩风月旧事。
“世子说起陈淙,是想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