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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着雪,细雪一下一下地打在她身上,就跟柳絮一般纤弱不堪,却又充斥着不容人救的笔直刚硬。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爱薄妄?”
“……”
鹿之绫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明明最想她离开薄家的人是他,现在还问她这个话。
“很多时候,女人比男人绝情。”
薄峥嵘又道,似乎并没有非要她一个答案。
大概他说的是她,也是戚雪。
鹿之绫朝他低了低头,转身便走,坐上车离开。
车子接上翘首以盼的封振,封振连忙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塞进车里,然后坐到鹿之绫身边,一看她就哽咽了,“才一个星期不见,小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鹿之绫摸摸自己的脸,“是吗?我没什么感觉。”
随即,她轻声宽慰着封振,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好一会儿,封振才安心下来,又道,“通知得太急,我只来得及收拾两个行李箱,都没几件小姐的衣服。”
“没事。”
鹿之绫戴着口罩,头歪着靠向车窗,看向外面一排倒退的枯树。
车子沿着小路在开,从酆川区去江南最快的方式除了飞机、高铁就是过跨江大桥,但不管是哪种方式都很招人注目,所以她准备用最原始的办法——
找一截无人问津的清江,坐船过去。
薄妄认为她心急回江南,抓她也只会从那些方式下手,不会想到她会用这么慢的方式。
清江这么长,他也找不到她从哪一段过去。
车子不急不缓地行驶着,行驶了两三个小时才到。
这地方鹿之绫很熟悉,是张叔当初想将她沉江的地方,周围没有人烟,整条公路修得崭新,连车印子都留下得很少。
坡下,就是平静的清江。
一眼看不到江南的宽阔,眺望出去,江南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浓浓的云烟里。
一艘快艇已经在江边等着。
鹿之绫从车上走下来,托了托发痛的手,尾指骨折,她没时间去做处理。
她站在飞舞的雪中,静静地看着脚下倾斜的沾着薄薄白雪的石坡,不由得想到那一次薄妄开着越野车冲下坡来救她的场景。
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又好像就在昨天。
面容沧桑憔悴的封振将行李箱交给司机先拿下去,然后展开一件大衣盖到鹿之绫的肩上,“小姐,再穿件大衣,别冻着了。”
鹿之绫转眸看向他,淡淡地笑了笑,伸手穿过大衣,“走吧。”
“嗯。”
封振深吸一口气,泛黄的眼里露出激动,“小姐,我们回江南。”
一句回江南,勾得鹿之绫的心口跳得有些快。
她点点头,和封振并肩顺着下坡的台阶往下走,雪点子落在下方的石阶上,石阶表面湿嗒嗒的,有些滑。
鹿之绫伸出手,挽住封振的臂弯走。
才步下两个台阶,鹿之绫的耳边便传来某种山雨欲来般的声响,封振没她耳朵锐利,有些奇怪地看她,“怎么不走了?”
鹿之绫抬起鸦羽一般的睫毛往辽阔的江面看去,就见无数艘的快艇从远处朝这边驶过来,队型似倒开的扇面,用极快的速度朝这边聚拢。
快艇割开的一道道浪花在雪光中泛白,如翻转过来的鲸鱼肚。
气势宏伟而荒唐。
“……”
封振的脸一白,呼吸急促起来,转眸担忧地看向鹿之绫。
身后传来声响。
鹿之绫转过身望去,只见坡上的公路,一辆辆轿车从两边的方向驶向这边。
短短一截,刹那被围得水路皆不通。
而她就这么站在中央的狭窄石阶上,上面的路,下面的江,都没有她的去路。
她黑发下的一双眼平静得没有波澜。
车子缓缓停下来。
李明淮从为首的一辆车上下来,撑开黑伞,伸手拉开车门。
狂妄的大雪中,薄妄着一袭黑色大衣从车上弯腰走下来,除去大衣,里侧的衣服还是湿透的那一套,一手垂在身侧,手腕上的伤根本没做处理,鲜血就这么顺着手背上、手指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入路边的积雪中。
雪点在他周围狂舞,伞面摇晃。
他站在路边,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眸色幽沉,面无表情。
快艇停在江面上,一个又一个的人站起来,车上也下来人,他们戴着白面具,压低帽檐,在车前站定,冷漠地负手而立。
第269章 明天这个时候,我亲自送你过江
鹿之绫沉默地看着这样的阵势,回头看一眼江南的方向,朦朦胧胧的景致,清晰的大雪……
江面安安静静。
她把手伸进里边的口袋,慢慢摸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牢牢握在手里。
“小姐……”
封振有些慌。
薄妄和他的这帮手下就像江北的一群鬼魅,无孔不入,他们用这种偏门的方式离开,还是被逮到。
“封叔。”
鹿之绫的声音格外平静淡然,“要是我死了,您把我的骨灰带回江南安葬。”
封振呆呆地看向她,眼眶震动后红了,“小姐你胡说什么?”
“我想我是不能活着到江南了。”
鹿之绫苦涩地笑了笑,她一逃再逃,薄妄不会再有多好的耐心对她。
薄妄站在上面看了她一会儿,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李明淮撑着伞紧跟在他身后。
薄妄走到他们面前,一双黑眸盯着鹿之绫白净的小脸,直勾勾的。
他勾起唇角,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聪明,“你和薄峥嵘都太小看我了,在江北,我想知道一个人的动向轻而易举。”
“……”
“不然,你以为上次在翡翠滩,我怎么会那么快找到你?”
“……”
也是。
鹿之绫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也许直接坐飞机离开还容易些,算计什么人心。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打开手中的匕首,将刀刃抵到自己的脖子上。
刃尖抵着,随时能捅进去的角度。
“……”
薄妄的呼吸一滞,瞳孔猛地紧缩。
“小姐!”封振惊慌地看着她,伸手就要去抢匕首。
“别动,封叔。”
鹿之绫往旁边站了一步,一双褐色的瞳眸仍是看着台阶上方身形高大的男人,“放大家一条生路吧,别追究任何一个人行吗?”
“……”
薄妄在黑伞下站着,闻言,他的眸子深得要杀人一样。
鹿之绫紧紧抓着手中的匕首,没控制什么力道,一丝痛意划过,白皙的颈上便多出一抹鲜红的痕迹。
“我骗了你的感情,你放不下也正常,可我没什么能偿还的,这条命……我还给你。”
她轻声说着,然后便再无留恋地对着自己的脖子捅下去。
她是不可能再跟着他回去,被囚禁,被锁铐,一辈子在自由和囚笼间挣扎生存。
在封振惊慌的声音中,薄妄迈开步子一步冲到她面前,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就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往外使劲,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的眼,咬着牙问出来,“死都不肯留在我身边?”
“嗯。”
她说得淡然,也坚定,手腕被握得疼痛。
“一天。”
他看着她道。
鹿之绫抬起眼,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顶着我薄妄太太的名号东躲西藏有什么意思,要走,就堂堂正正地走。”
薄妄低眸看着她,嗓音低沉凛冽,“给我一天的时间。”
说着,他抬起手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现在是傍晚六点,最迟明天这个时候,我亲自送你过江。”
“……”
鹿之绫目光怔然。
薄妄将她手中的匕首卸下来。
……
鹿之绫坐到薄妄的车上。
薄妄坐在她的身旁,手指在她脖子的伤口边缘按了按,然后用医用创可贴给她贴上。
鹿之绫低着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膝盖。
“怎么解开的锁铐?”
薄妄问道,嗓音低沉性感。
鹿之绫没有回答,薄妄直接拉起她的手,看着那只耷拉下垂的尾指便明白了,声音顿时蒙上一层怒意,“找个最近的医院。”
医生用托板给她固定住半边手掌,绷带缠得很紧。
薄妄也把手腕的伤口处理了下,鹿之绫手指骨折都疼得要命,他的伤难看成那个样子,却是连眉都不皱一下,只有面色显出苍白。
薄妄换了身衣服,牵着鹿之绫离开。
医院外大雪还在下,夜幕降临,檐上、树上的积雪都添上一抹暗色。
鹿之绫被他带上车,听到他道,“去貔貅楼。”
貔貅楼。
鹿之绫的目光微微定了定,这个名字她听过。
归期茶楼承包过各种档次的拍卖会,但都是正经的拍卖,明面上过账的拍卖。
貔貅楼也是拍卖场所,但不是明面上的那种,拍卖物品五花八门,不论来源,拍卖方式也不是仅限于钞票,什么都可以,只看拍卖者定下的规矩。
它没有固定的场所,开启一场拍卖会就换一个地方,行无影踪,就像薄妄手下的活死人组织,神秘至极。
车子停在银水州的一家赌场前,赌场外观富丽堂皇,灯光炫目。
李明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到地点了便拿出两个黑色面具递给到后座来。
薄妄伸手接过,鹿之绫看一眼,是类似那种化妆舞会用的蕾丝面具,有点镂空,但比那个面积大一些,遮挡得更多一些,似狐又似豹。
薄妄将面具给她戴上,将黑色丝带绑到她的脑后,随后也给自己戴上。
“……”
鹿之绫看过去,对上他面具空洞中那一双漆黑的瞳孔,觉得这面具上他的脸便成了狼。
薄妄牵着她的手走进赌场,李明淮戴着面具在前面开路。
赌场里光怪陆离,十分热闹,赌桌前坐着形形色色的人,见他们进来,不少人都转过头来看,竟有一瞬间的寂静。
有工作人员赶过来,恭敬地朝他们低了低头,引着他们往里走。
电梯前有不少执枪的手下站在那里维持秩序。
电梯下行。
鹿之绫被薄妄牢牢握着手,从江边出来,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她不懂薄妄到底要干什么。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方平台,她被牵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红色复古的栏杆边往下望去。
赌场下方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城。
规模宏大,布置古色古香。
一根根龙柱撑起格局。
戴着同款面具的男男女女楼上楼下走着、坐着,看不到一张真人脸。
各式各样的席位穿插在大大小小的平台间,有的小平台上立着笼子,有的小平台上放着锁链,有的平台上则像一个拳击台……光是看着就有一种暴力感扑面而来的惊心动魄。
一道道灯束落在最大的八卦阵型平台上,中央摆放着拍卖桌。
两根雕刻精致、栩栩如生的龙柱撑起一块长长的牌匾,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貔貅楼。
工作人员引导他们在二楼的一处圆桌前坐下来,然后在两边隔上屏风,形成单间。
小吃、茶水全部摆上来。
满满一桌。
全是江南特色的食物。
薄妄坐在鹿之绫的身边,抬手拎起茶壶给她倒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们要的东西还没到。”
茶水冒起一阵热气。
“我们?”
鹿之绫有些奇怪看向他,什么叫我们要的东西?
第270章 连信带盒,我都要了
他们是中途进来的,拍卖正在持续中。
鹿之绫见识到另一种层面上的拍卖形式。
有个人拍卖出自己家的传家宝,却不是要钱,而是让竞拍者和狼共困囚笼两个小时,能活着出来的就可以拍到货物;
有个人拍卖自家稀有品种的宠物,抢拍的是比哪个竞拍者能在刀床上滚得更远;
还有更离谱的,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拍卖自己,她亮出自己仇人的名字,谁能要这个人的命就能得到她;
金钱竞拍在这里成了最没意思的竞拍方式。
甚至听到是金钱竞拍后,全场的人还会发出嘘声,他们似乎只在乎拍卖的形式够不够刺激,血流得够不够,血腥味够不够重。
“……”
这种情况下,鹿之绫实在没什么兴致吃东西,薄妄却不停地给她夹菜,“不喜欢看就别看了,吃东西。”
鹿之绫端起茶杯,浅浅抿一口,没再去看楼下的拍卖形式。
但那种声音还是一直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接下来要拍的是——情书。”
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
情书?
鹿之绫怔了怔,这貔貅楼还真是什么都拍。
她坐在栏杆边往下望去,就见牌匾下方的大屏幕上显出一页情信,上面的笔迹钢硬利落,一看就出自一个男人的手。
鹿之绫一看,浑身的血液都是一阵激荡。
她猛地站起来,手指用力按在栏杆边上。
只见平台上的主持人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