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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定灵。”鹤不归俯视着他,眼神犀利,傀丝自他心口而来,他道,“你被心魔控制了,玉无缺,看着我。”
“可——”
刚一说话,胃里翻江倒海一阵翻涌,玉无缺哇哇吐得狼狈,进入身体的油泥尽数被他呕出,他咳得满脸胀红,越吐越狠,恨不能把五脏六腑都呕干净。
“方才……师尊不是说,我没有心魔么,呕!”
鹤不归也觉得奇怪,玉无缺分明在这林间出入自如,进来时也没有感觉到异样,何故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就入了魔障。
而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心魔滋生速度齐快,若不是自己启了灵核的能力敲醒他,现下已经被拖去泥里埋了。
鹤不归问道:“你方才瞧见了什么?”
玉无缺心有余悸道:“师尊被这玩意儿石化,变成了树,已然,呕!已然没了生气……”
鹤不归愣了愣:“是见了我?”
“嗯。”
泥人一个都没少,依然覆盖在鹤不归身上,只是没有幻象里那般疯长,玉无缺吐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还强撑着把剑捡起来:“要如何清除这些东西?”
鹤不归蹙着眉:“你元神不稳,莫要乱动,静心。”
玉无缺急道:“我哪静得下来!”
“我没事。”
见他情急至此,心魔就蔓生,鹤不归自然明白了心魔起因,他温声强调:“我好好的,不会有事。”
玉无缺看向他,似是不确定面前所见的景象是真是假。
“玉无缺。”鹤不归耐心道,“打坐诵经,听话。”
玉无缺这才肯坐下,他默念了几遍经文,把脑子里鹤不归那石化死去的骇人画面赶出去。
不止是他变成了树,一闪而过的还有他晕倒在浮空殿中,赤金山熔浆之上的模样,实在不怪他一眼见魔,数次撞见鹤不归虚弱病象,方才那种情况,他哪分得清好歹。
有傀丝牵着,鹤不归也颂了一遍经文,清晰地传递到玉无缺丹田之处,师尊嗓音干净空灵,引导着他静心,终于驱赶了他的恐惧。
再次睁开眼时,干呕不适的症状消失,他身上的油污已经渗进了地里,一滴都没留下。
只是鹤不归那的五个泥人还是匍匐状态,他们抓着衣服不松手,不上不下,而鹤不归心口泛着微光,傀丝张牙舞爪地伸出来,一根抓着玉无缺,其余缠成了护体结界的模样。
见玉无缺脸色已经好些了,鹤不归才道:“见己之路上,人的欲望、执念、牵挂、遗憾会被无限放大,它们具象显灵,将人拖进红尘网中难以前行,这树林虽然寂静,却一直都有法阵催动的灵力震荡,想必一草一木,一颗石头,都曾是想要上山而未果的活人。”
玉无缺听完环顾一周,有些骇然:“难怪灵力激动无休止,心魔缠身,他们陷在此地,但人没死透?”
树林幽深,生机勃勃。
鹤不归点头:“命还在,只是不算人了。”
外界传言无量斋手段残忍,酷刑无数,犯了错的修士但凡上山就再也出不来了,可来了一趟才知道,恐怕大多数人走不出这山路的根本原因,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连鹤不归自己都差点着道。
玉无缺上前一步,要去扶他:“那师尊快些起来。”
“别碰!”鹤不归摇摇头,示意他离远些,“你的心魔去了,我的没那么容易对付,得靠自己想明白。”
“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玉无缺无所适从,原地转圈,“这五个泥人,是师尊的执念?”
“不能再见的人,算是执念。”
玉无缺意外道:“可我听见你喊了师祖的名讳,他不是云游四海去了么,怎会不能再见?”
鹤不归显然不想多说:“就是不能再见。”
“想见就去找啊。”玉无缺道,“找个人还不简单么?”
“找不到了。”
“你找过没有?不然,此行了了我陪你去。”
“不去,找不到了。”
怪不得生出心魔,犟得像头驴,又不肯明说,可不是钻牛角尖了么。
玉无缺在他面前蹲下:“为什么找不到了,师尊收了徒,理应带我拜一拜师祖,咱们一起去寻他,你想见他,见就是了。”
“玉无缺,有些话别人说来希望我信,我就信了。”鹤不归道,“我可以假装都是真的。”
玉无缺反应了片刻,盯着他的眼睛问:“假装?所以师祖不是去云游四海。”
鹤不归眼神暗了暗:“他说是。”
油泥突兀地动了下,玉无缺眼尖,明白过来,他温和地笑着,努力去找鹤不归迷茫的目光:“师尊心里藏了事,说给我听听,兴许说完心结就解开了。”
鹤不归没动静,玉无缺又道:“方才师尊能让我恢复清明,明明神思清楚,何以现在又糊涂了。”
鹤不归低落道:“方才听见你叫我。”
“鹤不归。”玉无缺胆大包天,换个继续喊,“鹤西。”
鹤不归凌厉地瞪来一眼,玉无缺嘿嘿一笑,趁这个机会小心地避开油污,把鹤不归放在膝盖上的手提了起来,牵在了手心。
“说吧,徒儿听着,璇玑长老说去云游四海了,然后呢?”
鹤不归喃喃道:“然后……”
起初鹤不归真的信了,璇玑长老性子随性,修为大乘,想要云游四海,兼济苍生也正常,他走之前还说:“小西守着家,我想你了就回来看看,遇到好吃好玩的会给你寄来,你便知道为师一直惦记着你。”
确实有东西一直往山里寄,有时候是一坛陈年好酒,有时候是极寒之地的仙花,用灵力护着,非得让鹤不归赏过后才慢慢凋谢,新奇玩意儿很多,哄孩子的物事不少,就是人一直不见回来。
璇玑长老留信说——天下不太平,为师得先顾着苍生,不过去哪儿都最惦记你,小西不必牵挂。
越是这么说,鹤不归越是想他,去信催了几回,师尊都不回家,到后来前言不搭后语的书信减少了,连寄送的东西都不见了,鹤不归才发觉不对劲。
他寻着寄送的地点一个个找过去,店家说,那是很多年前有一位高人和他们约好的,每隔一段时间便寄些东西出去,连书信都是提前写了几十封存着,只是东西和人一样并非长久,陈酒会售空,老铺子关门大吉,存下的信再多,总有寄完的一日。
玉无缺试探道:“师祖不是不想回家,是回不了。”
“嗯。”
“骗你是怕你伤心。”玉无缺道,“师尊其实心里清楚。”
鹤不归难过地点头:“他自知大限将至,不想我亲眼看着,所以才谎称云游四海,离开了天极宫。这些年未见飞升天象,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是怪他骗我。”
鹤不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泥人,不忍地偏开头,玉无缺接话:“你气自己没守到最后,气他没给你这个机会送终?”
“气我自己。”鹤不归道,“命格孤辰寡宿,亲近之人为我牵挂终生,最后眼见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谁都留不住。”
“族中仙者早就算过了,我这条命是替人受过,人生八苦,别人不过一世,却也觉得苦不堪言,我得用无穷无尽的寿数去尝遍,以此偿债。”
“师兄师姐也要走的。”鹤不归丢开玉无缺的手,“你也是,迟早有那么一天,我又被丢下了。”
玉无缺哑然。
原来太微上仙的心底,怕失去才是症结所在,别看鹤不归端得一副超脱孤高姿态,一旦幼稚起来,能因为这种无奈之事纠结成心魔。
玉无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确实没经历过生老病死,人生简单到连心魔都是被鹤不归几次晕倒给下吓出来的,但有时候事情就得想得简单些。
你怕失去,我告诉你不会便是了。
你怕我走,我现在就答应你不走。
玉无缺十指相扣地哄他:“我不会招呼都不打就跑的,往后徒儿去哪,去干什么都跟你说,如无必要,绝不离你半步,可好?”
作者有话说:
没错,鹤不归就是没长大,比玉无缺幼稚得多;
这会攻受得一起成长了,一个长心,一个长个儿——
第36章 无量斋
当然好。
鹤不归暗暗想; 若有一人能做到如此,漫长无尽的寿命,也不至于用孤寡二字来形容; 冷清些无所谓; 怕就怕的是结局一早就定了。
这些话也不是没从别人那听过; 只是每每鹤不归提及「被丢下」,谁都知道这是无奈之事。
总不能诓他,我依着你长生不死,唯这一件是无人做得到的。
再聪慧通达之人,有情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沉湎于已经错失的人事物和即将会到来的失去让他无法自拔,轻轻捻起一点火星; 就有绝望燎原之势。
这是恐惧。
只是无形的恐惧在实在的物事面前; 很轻易就能击溃; 鹤不归曾经面对漫漫长夜抑郁而不得解法; 当下心魔暴起,玉无缺几句安慰之言却能轻而易举地入了心。
鹤不归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眸光微动; 落在相叠的掌心上; 偃师的手指纤细白净,扣紧回握倒像在膝上拘了一捧瑶台玉凤,这捧花心子都是烫的; 捏紧了不自在; 松开又有点不舍得。
烫得脚下泥人褪下去不少; 只有半截身子挂在鹤不归身上,其余已经快要回归大地了。
看了半晌; 鹤不归只是把指尖往里轻轻扣下; 道:“你不要说好听话诳我。”
“我几时诳过师尊?”玉无缺弯起一侧嘴角; 笑得无邪,“徒儿说到做到,只要你别嫌烦。”
“烦。”鹤不归自觉方才有些失态,气恼得很,“现在就嫌你烦,扶我起来。”
玉无缺半搂半拉才把鹤不归提起来,泥人碍眼,他再次试图去扒拉,依旧无法触碰他们:“这些东西要怎么赶走?”
“不必管他们了。”鹤不归眺望远处,“心魔难消,生了便会一直跟着我,走便是。”
玉无缺扶着他往前行,奇怪道:“那我的心魔怎么出来的,怎么凭空就没了?”
鹤不归一僵:“自己想。”
玉无缺哪想得透,只记得鹤不归情急之下还夸他「心思单纯」,一高兴便忘了那瞬间是为什么突然入了魔障的。
身下缀着五个人,每往前迈一步都十分艰难,好在只是鹤不归一人被缀着,他半个身子靠在玉无缺身上,走得踉跄。
玉无缺却突然没了声,鹤不归看他一眼:“怎么了?”
玉无缺用下巴指地:“说来,他们都是师尊心里最在意的人。”
鹤不归道:“嗯。”
玉无缺撇嘴:“心魔会瞧见自己在意的人,所以你瞧见他们。”
我瞧见了你。
鹤不归没说话,玉无缺却有点郁闷。
相识虽短,情谊难得,缘分更难得。不论是幼时的启蒙玩偶,还是如今数次相护,又收作徒弟,玉无缺早将鹤不归看得很重,也用心待他,可在对方心里,自己这个徒儿到底重不重要呢。
毕竟就连收徒的过程都很潦草,此前玉无缺倒不怎么在意,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许是见鹤不归对别人抓心挠肝,心绪凄迷,他也有点染上愁绪,心里不太得劲。
不得劲到叹了一口气被鹤不归听见,鹤不归问:“你在想什么?”
玉无缺没过脑子:“你的心魔里怎么瞧不见我?”
鹤不归莫名:“为什么要瞧见你。”
“我都瞧见你了。”
鹤不归觉得好笑:“你瞧见我了,就入了魔障,这是好事吗?”
玉无缺愣头巴脑地答:“可心魔是在意之人,说明我在师尊心里没那么重要。”
鹤不归愣了下,回身假意下山:“是不重要,我上山干什么,你自己去吧。”
“唉唉唉,师尊莫耍脾气,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么,你回去了我怎么办。”玉无缺抱住他的手臂往山上继续前行,“徒儿会努力的。”
鹤不归:“嗯?”
玉无缺发狠道:“迟早有一天,我要成为师尊的心魔!”
鹤不归看傻子似的剜他一眼,往脑门上打了个爆栗:“你盼我点儿好。”
“疼呀。”
“活该,快走。”
打打闹闹走了半个时辰,心魔只剩脑袋挂在衣袍上,鹤不归身子没那么重了,连着山路也豁然开朗。
面前的小路平坦直上,遥遥望去,尽头云雾缭绕,无量斋的房檐若隐若现,古刹钟声里,心静如蹚在云端。
玉无缺:“这条路是突然出现的。”
鹤不归微微喘气:“心魔乃红尘荆棘,没把你我困住,便是过了第一关了。”
玉无缺试探道:“过一关会不会罚轻些?”
“你想得倒美。”鹤不归瞥一眼深林,“佛家弟子,即便要惩戒罪人也得挑一挑,大奸大恶未必心志坚定,走到山下就被心魔给收了,能见到这条路走上去的,才够资格被他们审判惩处。”
玉无缺一凛,那就是说,上头还有更厉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