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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叫毛毛,今年七岁,毛毛的父亲和沈泽秋父亲是堂兄弟,论起亲缘关系来和沈泽秋也算堂兄弟。
“你欺负人!”禾宝不干了,坐在地上耍赖:“明明是我先看见的!”
毛毛没理他,把炮仗塞到口袋里就走,禾宝怎么能依,蹬着腿大哭:“丑八怪,我奶说了你们一家都是丑八怪,薄福鬼!”
毛毛一把就把禾宝给推翻了。
“胡说八道,小心我揍死你。”
“你敢……”
“你试试。”
沈泽玉往地上洒了把喜糖,刚才还围观吵架的孩子们哄一下散了,追着抢糖吃。
天刚刚洒黑,喜宴终于要开始了。安宁遮着红盖头,在震耳欲聋的炮仗声、道喜声里下了轿子,院门前放着一个火盆,跨过火盆寓意着以前的霉运烟消云散,新人新气象。
拜过天地后,安宁被搀入了喜房,她斜靠着床柱,听着外面的热闹劲,唇角勾起微笑。
何慧芳特意强调不准闹喜房,怕安宁不喜欢这些聒噪,但“听墙根”还是免不了,村里半大的孩子悄悄躲在新房的窗户下。
“安宁,你饿吗?我带了喜饼给你吃。”
“谢谢你,泽秋哥,你真好。”
“哦哦哦——”墙角下的孩子们哄闹起来,一个个又蹦又跳:“新郎和新娘子在偷吃饼子咧!”
安宁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沈泽秋循声开门出去,把这帮小子都轰走了。
真好,他有媳妇儿了。
沈泽秋关好门,插上门栓,和坐在喜床上的安宁相视一笑。
第12章
第二天一早,沈泽秋是被安宁摇醒的,她趴在泽秋的怀里,从被子里冒出半个脑袋,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含情带怯:“泽秋哥,该起床了。”
沈泽秋惺忪的睡眼在看见安宁后一下就清醒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天还没亮哩,再睡会吧,你不累啊?”
安宁又羞又恼的瞪了沈泽秋一眼。
“我想说的是,你不困啊,昨天睡得那么晚……”话没说完,沈泽秋闭了嘴,他好像越描越黑。
才刚到卯时,日头还没起,窗外有些灰蒙蒙的,安宁披了件衣裳起了身,她坐在镜子前梳头发,边梳边对沈泽秋说:“你再睡会吧,家里的地要浇水,鸡和猪都要喂,还要做早饭呢。”
这些事儿不能让娘一个人做,她年纪大了。
“这不还有我吗,大家一起干。”
沈泽秋打了个呵欠也钻出了被窝,顺手拿了件短褂套在身上,然后叠起了被子,安宁从镜子前望见了这一幕,手上动作一顿,咬了咬唇小声道:“泽秋哥,待会儿我换一床褥子。”
这对新人心照不宣的红了脸,一个低声的说好,一个继续强装镇定的梳头发。
何慧芳没想到他们起得这么早,昨晚她一夜都没睡好,心里欢喜的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她就醒了,醒来后天还黑漆漆的,何慧芳洗漱好,就来到沈有寿的牌位前点了一炷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不多睡会儿啊?”
安宁笑了笑,喊了一声:“娘,我去做早饭,你想吃啥。”
何慧芳招手让安宁到自己身边来:“办喜宴剩下了不少菜,娘用竹篮装好了挂在井里呢,待会煮一锅粥热点菜吃就行。”
说完她又对沈泽秋招手,直到他俩都站到自己面前,何慧芳才语重心长的说出自己想了一夜的话。
“娘呢,昨晚想了很多,咱们家和村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都是种田种地过活,咱家只有泽秋一个壮劳力,想靠种地过上好日子难呐,既然安宁会裁衣裳,泽秋也一直做货郎,你们也有自己的盘算,娘也就全心全意的支持你们。”
“煮饭喂猪喂鸡这些,娘做惯了,白日里做做家事,浇地,不累,安宁就专心自己的事儿,家里不用你操心。”
安宁鼻子有些发酸,差点要掉下泪来,沈泽秋一时之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定啦,一个个傻站着干啥,你们以为我是白干的啊?我还等着你们去镇上开铺子,我去享清福呢。”
何慧芳摆了摆手,去灶房里做早饭去了。
她的话既然撂出来,自然不是作假,但安宁觉得还是不能让娘承担那么多事儿,所以趁着时辰还早,和沈泽秋打了一桶井水,浇自家院子里那一条菜地,轮到那株小丝瓜苗的时候,安宁眼睛一亮,丝瓜苗长出了很多的新叶子,藤蔓也长了很多,顺着小竹竿绕了好几圈,一点都不像前些日子干枯的模样。
“过些日子或许就能开花结果了。”沈泽秋也觉得很神奇。
在吃早饭前安宁按照规矩给何慧芳敬了茶,何慧芳给安宁包了一个红包,如今家里何慧芳当家,安宁拿着红包有些犹豫,家里的钱不都该娘收着呀?
何慧芳点了点安宁的脑门:“傻丫头,你自己收好,留作体己钱。”
吃罢早饭,沈泽秋和何慧芳去家里留着的两亩旱地干活去了,安宁留在家里做衣裳,这衣裳已做了一半,衣裳做出来是好是坏,关系着今后的生意,安宁做起来便更小心了。
第一日风平浪静,到第二日还是只有何慧芳和沈泽秋一块儿去地里时,村里的闲言碎语就起来了。
唐小荷洗完衣裳路过大槐树底下,刚好看见何慧芳和沈泽秋拿着锄头带着斗笠去下地的背影,她把木盆靠在胯上,啧啧两声:“泽秋的媳妇儿金贵着哩,不愧是镇里头的姑娘,让婆婆下地,自己躲在屋里耍,也做得出来。”
唐小荷的婆婆可厉害了,嫁过来这几年她过得是胆战心惊,也就前两年分家了她才好过一点,原以为依照何慧芳不饶人的脾气,她家媳妇是个受磋磨的命,谁知道竟被儿媳妇哄得团团转。
旁边有人搭腔:“可不是,过门两天了吧?洗衣裳砍柴啥的,也没见人出来过,呦呵,真是个千金小姐咯。”
本来对安宁印象还不错的人,也嘴碎的开始议论纷纷。
王汉田的媳妇儿刘春华也不冷不热的搭了腔:“我瞅早上喂鸡做饭啥的,也是慧芳做咧。”
他们家就在对门,村里篱笆院墙又不高,有时候能看见对面院子里的动静,刘春华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但昨天她们家秋娟趁着夜色回来了一趟,那胳膊上黑的紫的没有一块好地方,原来秋娟嫁的男人李贵军竟然爱打人,三句话不对付抬脚就踹。
秋娟哭哭啼啼的哭诉:“他说结婚时给了咱家十两银子的彩礼钱,我们家拿了钱,是把我卖给老李家,是打是骂,都由着他说了算。”
村里人嫁女,十两银子的彩礼算很高了,刘春华打算把这笔钱攒下来,将来留着给儿子娶媳妇呢,她抱着苦命的女儿哭了一场,又连夜让王汉田将人送回李家。
没办法,新嫁女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往娘家跑,这说出去多没面子,再说拿了人家的钱,这腰杆也实在挺不直,刘春华安慰自己,新婚夫妻都有个磕磕碰碰,这都是正常的事儿。
可看见沈泽秋何慧芳对安宁的呵护劲儿,她心里就窝火起来,凭啥同样是新妇,她俩的境遇天差地别呢?
还能是啥,何慧芳傻,沈泽秋呆,安宁是个会哄人的呗。
有唐小荷和刘春华一唱一和,吴凤英也很快加入进来:“你们还不晓得吧?我们家桂生说啊……”
有人打断了她的话:“桂生前两日不是回县城去啦?”
何慧芳白了那人一样:“他走之前说的。说石角村有兄弟两个也做货郎,价钱比泽秋还实惠,泽秋这生意多半是难做了。”
“唷,那可咋整,不能做货郎,家里的老娘,屋里头那娇贵的媳妇都指着泽秋一个人种地养活?”
“啧啧,泽秋也是个命苦的,模样人才样样都好,就是命不好。”
吴凤英冷冷的哼哼几声:“前世造孽了呗。”
村里的闲言碎语就像是下雪时的雪花,飘啊飘的就到了何慧芳的耳朵里,大嫂二嫂知道何慧芳是个有主意的人,响鼓不需重锤,也就稍微提醒了几句,安宁从镇上嫁到乡下,也要入乡随俗的,她不兴这样宠着。
何慧芳没吭声,沈泽秋和安宁的计划现在还没成功,不是往外说的时候,回自家院子的时候,她也咂摸出味来,村里这伙长舌妇为啥说得这么狂,还不就是笑话她,笑话她何慧芳要强了一辈子,被一个新媳妇欺负了去。
哼,是她们不知道她这宝贝儿媳妇有多好,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安宁,歇会吧,大伯娘给了一个老南瓜,咱晚上吃南瓜,再炒一碟子青豆可好?”
安宁发下快收尾的衣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和脖子,连声说好。
现在正是酉时,去地里劳作的村民都三三两两的回来了,沈泽秋家就在路边,自然都要往他们家门前过。
何慧芳从灶房里扯出一张旧板凳,一边择菜一边拉高声音说话。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自己坐在屎盆子上,就觉得人人都有尿骚味。”
“可笑,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吧,少操心别人的家事儿。”
对门刘春华一听,脸色倏然一变,莫不是那晚上秋娟偷偷回来,被这死婆子瞅见了?她生怕被何慧芳抖落出去,只好缩在屋子里大气也不敢啃,而唐小荷和吴凤英听见了,也都以为何慧芳说的是自己,一个被婆婆磋磨,一个被儿子嫌弃,这不都坐在屎盆子上?
呸,她那张嘴开过光吧,比刀子还歹毒。
何慧芳就这么坐在院子里阴阳怪气的骂了个痛快。
到了晚上,吃过饭安宁又立刻回屋赶活计去了,还差最后几粒盘扣,缝上就好了。
何慧芳在灶房里头烧热水,沈泽秋在水井边洗一个铁壶。
安宁说咧,新做好的衣裳皱巴巴,要用铁壶灌满热水,熨一熨就清透了,穿上身才好看。
“娘,泽秋哥,衣裳做好了。”
安宁接过装满开水的铁壶,用一块旧布隔热,把新裁剪的衣裳都熨的平平整整,这衣裳一边做安宁一边给何慧芳和沈泽秋试,他俩都不是第一次看见这身衣裳,可真的穿上身时,何慧芳和沈泽秋都惊讶了,这可比镇上的裁缝做的好多了。
何慧芳把新衣裳摸了又摸,她多少年没穿过这么称心如意的新衣裳了。
“安宁,你明天归宁,咱们仨都穿新衣裳去,也叫村里人瞅瞅,我们家安宁多心灵手巧!”
就让她们眼馋去吧。
第13章
第二日一早,喂过家里的鸡和猪,又给菜浇了一遍水,何慧芳才回到房里,小心翼翼从柜子里拿出那套安宁亲手做的新衣裳。
一家人穿戴好,提着些花生山核桃一类的土产,还有一块布,一包糖往镇上去。这时候日头已经出来了,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坐在榕树下吹牛聊天,不知道谁最先咦了声,指了指前面。
只见何慧芳穿着一件深色及膝的窄袖衣,袖口和下摆包了一层红色的边,特别的亮眼却又一点都不花哨,上身还穿着件黑色的坎肩,居然还像模像样的绣了几针云纹,加上何慧芳梳的整齐的发髻,和那挺直的腰板,整个人就好像脱胎换骨一样。
再说沈泽秋,那变化就更大了,穿的不是那一身洗的发白的短褂,而是一身蓝色的缺胯衫,衬得他人精神了百倍,别说,还真挺好看。而安宁因为时间不够,自己做了件素色的裳子,清亮的头发挽成一个妇人髻,文文静静的,也很有味道。
“啧。”吴凤英撇嘴,这仨人是在哪里挖了座金窝窝,这衣裳这款式做下来得花不少钱吧?就他们家的收入,当真是不想过日子了。
有人忍不住就问了:“慧芳啊,你这衣裳在哪儿做的?”
何慧芳今早上磨磨蹭蹭,就是特意等到人多了才往槐树下过,她掸了掸衣裳,下巴一扬:“好看不?咱家安宁做的。”
“哟,真的假的?”大家都围拢过来看,一看可不得了,远了只瞧清楚款式,近看下来这针脚匀称,绣活儿精致,十里八乡都找不出女红这么好的人了。
“废话,哄你干啥,还能有假了!当然是真的。”何慧芳高昂着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下去过,她可好久没在人前这么得意了。
“这盘扣也是安宁做的?”有人摸了摸何慧芳衣襟上的扣子,只见淡绿的布被缝制成豆角宽,然后不知咋卷的,就制成了树叶的模样,真活灵活现,可好看了。
何慧芳也很喜欢那对盘扣,非常自豪的点头:“这也是安宁做的!”
吴凤英把脸被过去,一点都不想睬这边的动静。她虽然很爱吹嘘她们家桂生在县城里做活计,但桂生和她并不亲,连带儿媳妇也不太尊重她这个婆婆,所以啊,她见到何慧芳穿着儿媳妇亲手做的衣裳,心里一下子就不痛快了。
神气个啥呀。
“我们家安宁啊,就是能干,手巧。”何慧芳心里美极了,炫耀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