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像只要醉过去,就能忘记这场战争所带来的苦痛。
晏明修礼节性地喝了几杯,寻了个酒醉的借口去外头吹风。
凭栏北望,是望不到尽头的国仇家恨。
他恍恍惚惚的,不知不觉竟是泪流满面。
这时候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晏明修匆忙地将眼泪擦干,回头一看,正是姜弈秋。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悲伤:“将军。”
姜弈秋此时早已脱去盔甲,换上了一身常服,他似乎看见了晏明修眼角的泪,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是站在他的身旁,不咸不淡地回礼。
“将军为何不与众将士同乐?”何苦要陪我这般孤家寡人在外头吹寒风。
后一句话晏明修是说不出口的,也只能在心底想想。
“我就是只是想来瞧瞧你。”
第93章 哭唧唧鬼王(15)
这样直白而暧昧的话语却让晏明修感觉到了某种意味上的羞辱,他愤怒地抬起头来,却望进一双平静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好像只是平平淡淡地想要关心一个未来的同事。
姜弈秋此时也看清楚了,面前将军眼睛里的血丝和未干的泪痕。
他突然感到一丝心疼。
皎洁的月光落在这座重新恢复生机的城池上,隐约还能听到百姓们欢喜的喧闹声。他们从不在乎究竟是谁统治着这座城池。
“在下一界降将,不值得将军担忧。”晏明修行了礼,想要离开。
“晏将军。”姜弈秋叫住了他,甚至还牵过了那人的手,语调不紧不慢,“能陪我说说话吗?”
晏明修对他这种自来熟的态度颇有些不满,但碍于身份,也没法拒绝他,只能在这陪着姜弈秋吹冷风。
“将军是如何看待死亡的?”
晏明修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在这短暂的思考时间里,他的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对方可能提出的问题,譬如带有讽刺意味的,抑或是趁机打探消息的。
可非常奇怪,姜弈秋问他的却是生与死这样的大道理。
他想了想,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来,只捡了最寻常的答案:“我等为国家效力,上战场之时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姜弈秋笑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晏明修一愣,想着这家伙可真是难缠,但依旧耐着性子回答道:“末将不知。”
“人们都说晏将军忠勇双全,绝不肯降,只会以身殉国。”
晏明修的脸僵硬了一下,视线有些飘忽:“外人之言,不足为信。”
“是么?”姜弈秋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不知此刻的你,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将军认为是真便是真,认为是假便是假,末将多言无益。”
姜弈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在寒冷的冬日迅速化作一滩白气:“好吧,希望将军跟我回京师时,已经想明白了。”
这段充满暗示和威胁的言语从姜弈秋口中说出来,倒像是缠绵的情话,晏明修望着他英俊而年轻的脸,一时竟有些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手中不知何时被塞了一杯酒。
江南所产,桃花酿。
之后足足两个多月,他都没有再见过姜弈秋,听说那位将军带领着铁骑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了数座城池,直逼天子脚下。
天子不得不割地赔款,本就不堪一击的实力如今已是苟延残喘。
等到姜弈秋班师回朝并顺路将晏明修带回另一个京师时,已是开春的事情。
他的脸庞比初见时又要粗糙了几分,脸上还带着未曾刮干净的胡渣,盔甲是新换的,却丝毫掩盖不掉那浓重的血腥气息。
晏明修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这人在战场上杀敌的样子,应当也是英姿飒爽,令人胆寒。
“怎么,见到我这般欢喜,连行礼都忘了?”
姜弈秋站在门口,影子在地上被阳光拉得老长。
晏明修行了礼,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末将恭喜将军大胜而归。”
姜弈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青年,脱去一身戎装的晏明修比先前清秀了不少,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来:“看来明修这段日子过得也不错。”
这样亲昵的称呼让晏明修颇有些不自在,他只能客套地回答:“托将军的福。”
姜弈秋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瞧了他好一会,突地蹦出一句话来:“更俊俏了。”
晏明修蹙着眉,脸上写满了不悦:“将军这是何意?”
“没什么,开个玩笑罢了。”姜弈秋摆了摆手,“既然我大胜而归,明修陪我吃个饭也是理所应当吧。”
这分明就是有其他的意思了。
晏明修沉默了一小会,又问道:“愿为将军庆功者何其多,将军为何偏要为难在下?”
“那些莽夫,哪里懂得什么。”姜弈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来,“给他们些好酒好肉便自顾自地快活了,哪还会搭理我。”
晏明修想了想,却也没有否认什么。
“今夜,春明楼。”姜弈秋凑过来,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到底还是要去的,早春还有些凉意,晏明修随意披了件外袍出门。
春明楼原是这座城里最大的酒楼,后来年年战乱,被朝廷征用,便成了将士们喝酒的地方。
姜弈秋早已在房中等候,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忌讳的,直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明修,来坐这儿。”
旁边的士兵投来了异样的眼光,让晏明修心里发毛:“请恕在下不敢。”
姜弈秋站起身来,愣是拉着他的手坐下来:“哎呀,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这么多规矩给谁看。”
几杯酒下肚,姜弈秋的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跟晏明修说些战场上的事情,一下又是这个将军仗着自己出身高贵不听军令,一下又是敌国将领足智多谋害得他差点吃了败仗,全然不把晏明修当外人看。
这话听着晏明修自己都有些怕,不得已给姜弈秋碗里夹了些菜:“将军多吃些。”
姜弈秋喜不自胜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张扬:“我就知道明修关心我。”
这都是什么事。
酒足饭饱,姜弈秋的话痨劲还没过去,外头的士兵不知何时也退了下去。
大胜而归的将军哼了几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调,头一歪,就倒在了晏明修的肩膀上。
“将军!?”
潮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有些晦涩不明的心意。
“唔……明修,让我……让我靠一下。”
晏明修不知道他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直接抽身而去,让上司的脑袋在地上砸出个血窟窿来。
可没想到的是,姜弈秋变本加厉,竟是连胳膊也靠了上来,整个人都依偎在了晏明修怀中。
第94章 哭唧唧鬼王(16)
“明修,我好累。”这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突然换上了一种有些悲哀的口吻。
晏明修僵硬着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表面上看上去我是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实际上所有人都不信任我。皇帝忌惮我,兄长惧怕我,同僚个个心怀鬼胎,呵,明修,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晏明修愣了一下,却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本是书生,奈何朝中无人可用,不得不披上盔甲,来到边缘苦寒之地,并最终在一片又一片的乱军中杀开血路,苦苦支撑。
可皇帝呢,皇帝依旧醉卧美人膝,不闻天下事。甚至还对他颇为忌惮,怀疑他功高盖主。
一年前战死沙场的同僚曾讥讽地说过一句话,明修,陛下最大的心愿,只怕就是我们能死在外头。
他出了一回神,难免从姜弈秋想到了自己。
这个时候,晏明修突然觉得这个敌国的将军,似乎也并没有之前那般讨厌了。
“将军这……不能叫做失败。”他沉默良久,总算说出一句话来。
然而晏明修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耳畔倒是传来轻微的鼾声。
姜弈秋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屋内炉火烧得很旺,让姜弈秋的脸稍稍发红。酒液胡乱泼洒在衣服上,甚至能清晰看见身体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征战沙场之人,谁身上没有这样的痕迹呢。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有着数道数不清的伤口。
晏明修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竟是主动伸手取过外袍给姜弈秋盖上。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一直到了天明。
姜弈秋次日清晨睁开眼睛,只觉得腰酸背痛,哪哪都不得劲似的。
头好像枕在一个极为柔软的物体上,他下意识地想去触碰,却把晏明修也从梦中惊醒。
“将军?!”晏明修颇有几分恼怒地抬起头来。
“明修?”姜弈秋的神色由惊讶转成欢喜,“你竟然陪了我一夜?”
晏明修无言以对,自己也不知怎的,不但没有推开他,还和他就这样互相依靠着过了一个晚上。
他迟疑了一会,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姜弈秋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对自己定是有那么些喜欢在的,于是笑得更加放肆起来:“看来明修心里也不是没有我。”
晏明修瞬时便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
“哪里就是胡说八道了……”姜弈秋像个流氓一样地缠上来,“明修身上,明明还有我的味道。”
这话说的格外露骨,让晏明修面色涨得通红,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到底是个书生,不像姜弈秋这般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惯常会说些荤话。
“更何况,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呢?”
他将头埋在晏明修的肩膀上,贪恋地嗅着这人身上的味道。
“将军究竟想要如何?”晏明修咬牙切齿地问道。
姜弈秋满意地抬起头来:“一年为期,明修陪我一年,若一年后你还没有喜欢上我,我认输。”
自己如今与阶下囚无异,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本。晏明修不得已也只能答应下来:“一年便一年,只是你不得反悔,也不得……对我用强。”
姜弈秋笑得前仰后跌:“明修啊明修,我岂会是那种人。”
后来的事情又渐渐模糊起来,越是想去回忆,便越是痛苦。
“在想什么?”鬼王勾着朱砂笔,抬头看了眼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爱人。
“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姜弈秋也有些想笑:“在那个荒山的野庙中?”
“不是,是更久以前,在我投降的时候。”
姜弈秋有些惊愕,晏明修忘记了许多事情,但也记起了很多事情。
那一世的事情,对他来说仿佛隔了千万年之久,如今再度回望,仿佛隔着云般缥缈不可寻。
姜弈秋很多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怀疑,紫微大帝的那一点情根,是否随着化身而来到了自己的身上。否则,他又怎会对晏明修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鬼王想了想,“我那时是怎么追求你的来着?”
“谁还记得。”晏明修笑着摇头,“多半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毕竟,我和你是不同阵营的人。”
“怎么会?”鬼王忙出声为自己辩解,“无论哪一辈子,我都对明修以礼相待,绝不会冒犯。”
“是么?”晏明修好奇地看着桌案上浩如烟海的卷宗,小声嘟囔着,“你冒犯些也好。”
“真的?”姜弈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眼神中的光芒变得炽热起来。
但很快,这点心思被担忧所取代,他伸出手去碰了碰爱人的额头,想确认他魂体的温度是否正常。
“我没失忆,也没生病。”晏明修气鼓鼓的,趴在桌案上看他。
姜弈秋被他逗笑了,转而摸了摸晏明修柔软的头发:“我知道,你很好。”
不好的反而变成了自己。
姜弈秋已经隐约从自己的身体上闻到了血腥气息。
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这是天人五衰的征兆。紫微大帝已经剥夺了他得以存活的寿元,不出一年,这个身体很快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直至死亡。
所以那个所谓定魂针的约定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姜弈秋甚至能想象到紫微大帝的心里话。
那个白发素袍的神仙冷冷地看着自己:“既然你想死,我便送你去死。只是晏明修要留下来,在酆都做一个永远没有归处的鬼。”
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晏明修的记忆逐渐稳定下来,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
在非天界里经受折磨的魂体也逐渐恢复,他刚回到酆都的时候,必须要人搀扶才能行走,如今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晏明修并不知道姜弈秋身体正在逐渐衰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