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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为何带兵来攻?”赵黍皱眉道:“九黎蛮子在丹涂县里的暴虐行径,想必你也看在眼里,何必为虎作伥?”
“贞明侯,你是第一次带兵吧?”费佐圣一眼看穿,赵黍不言不语算是默认,对方继续说:“你觉得我这种改投别国的降将,能赋闲归农、过上平静日子么?
我不想参与对华胥国的攻伐,人家立刻就要将我当成奸细祭旗!我既然选了寄人篱下这条路,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去拼、去争!哪怕如此,我也免不了要受人冷眼欺辱。
你们这些馆廨修士养尊处优,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身居高位,受朝廷供养,哪里经历过我们这些人的苦楚?如果是想靠着三寸之舌让我后悔认罪,那我劝贞明侯,不必浪费精力了。”
赵黍沉默良久,费佐圣跪直了身子,说道:“贞明侯如果还有那么一点仁慈,请速杀我!我可不想被押去东胜都,受尽屈辱才死。”
“我给你留全尸。”赵黍阖目挥手:“带下去,绞死。莫要让他与九黎兵卒混杂,另寻空处埋葬。”
费佐圣视死如归,稍稍整理发髻,正要离开,赵黍开口唤住,多说一句:“杨……清明公虽然事败,但一直奋战到最后。”
费佐圣微微露出意外之色,但随即恢复如常,然后任由兵士将他带走。
此时几位校尉军吏与馆廨修士也来到了,丁沐秋望着费佐圣背影,冷哼一声:“倒是便宜他了。”
陈校尉拱手问:“赵长史,我们俘获了两百多名九黎国兵士,该如何处置?”
“全部斩首。”赵黍干脆利落道:“立刻派兵进入丹涂县,搜查是否还有九黎国残存兵力。另外,不准抢掠百姓,违者军法从事,所属长官亦要连坐。”
“得令!”
赵黍转而对丁沐秋说:“如果城中还有九黎巫祝出没,劳烦丁道友带人将其剿灭。敌军残余恐作困兽之斗,丁道友切莫孤身独进。”
“明白,我现在就去!”丁沐秋没有迟疑停留,带着几名修士一同前往。
赵黍望向其他校尉军吏:“丁字营回去重新镇守营寨,那些巫祝尸骸先收集起来,暂时不要掩埋,我另有用处。稍后我要进城安抚百姓,文吏代我起草布告,张贴城中。”
众人各自奉命而去,赵黍一时无事,让贺当关带着亲兵到远处回避。
“那名蛊师在附近窥视。”鹭忘机说道。
赵黍凝神调息一阵,这才勉强运起英玄照景术,觉得眼眶丝丝刺痛,但还是找到了妙娑罗所在。
“如何?这个结果,你满意了?”赵黍在鹭忘机护卫下缓缓走近,对着空无一人处言道。
一阵蝶翅光尘飞散,现出妙娑罗身形,她笑道:“你可真是不客气,一个逃亡活口都不留,让我只身逃回九黎国。”
“你要如何跟九黎国大人物解释,那是你的事。”赵黍负手道:“你既然选择出卖同袍,就怨不得会有这个结果。”
妙娑罗没有参与地道奇袭,而是协助费佐圣出城突围。但她一出城就隐去形迹,坐视九黎国大部兵马覆灭。
“二十年了,赵小郎君真是长大了。”妙娑罗伸了个懒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放肆一把,跟姐姐去百花谷?姐姐保证你过上舒坦日子,总比在华胥国给人卖命要强。”
“费佐圣教训历历在目,我又何必重蹈覆辙?”赵黍拒绝道。
“那等你以后死关临头,可别怪姐姐我没有事先提醒。”妙娑罗言道:“妖王出世、蛇神下凡,无论哪一件都必须要大量血食,像你这样的修炼之人,气血骨肉就是最佳的牺牲。而丹涂县一战覆灭三部精锐,你的性命恐怕已经比韦修文更值钱了。”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与你一同去百花谷了。”赵黍淡淡一笑:“你又何苦招惹我这个祸患呢?”
“赵小郎君的善心,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妙娑罗凑近身前,轻轻一啄亲在赵黍脸上,然后摆摆手:“走啦,以后还有命,就来百花谷看看吧。”
望着妙娑罗离去方向,赵黍有些尴尬地摸摸脸颊,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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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节外莫生枝
赵黍手持利斧,默诵经咒,然后一口法水喷在斧刃上,找准位置斫击而下,轻松将腿胫斩断。
看着渐渐凝固的血脂,赵黍面不改色,取来精巧银匙; 将骨髓挖出,置于无色琉璃盏中,随后倒入事先配好的符水,看着水液由赭红渐渐转为黄绿,色彩斑斓,透着几分诡异。
“果然妖变已深。”赵黍皱起眉头; 将水液泼入火盆之中; 然后望向案板上被拆解四肢、剖开五藏的狼头怪人。
“仔细算算……应该是第三回遇到这些狼头怪人了吧?”赵黍回想着说道:“先是成阳县的戴家少爷; 然后是东胜都积宝阁的行刺,也有这种狼头怪人的参与。”
“你似乎忘了,还有一次,只是未能亲眼见到。”灵箫提醒说。
赵黍立刻明白过来,回身在竹箧中翻找一通,然后挠头说:“那个狼头人身的木雕我好像落在了怀英馆。”
当初在星落郡,赵黍也是奉韦将军的命令,在乡野之地搜捕妖邪。其中有妖邪能操控行尸,甚至唤起了死去多年的一目民尸骸,被赵黍所破。
按照铁公的转述,那妖邪的形容举止跟眼下这些狼头怪人类似,只不过术法之能要高明许多,而且到最后也没能捉拿斩杀。
“当初在积宝阁的刺客,应该就是与眼下这些狼头怪人同一部族出身。”赵黍拔出钉在尸体背脊的钢针; 端到烛火上焚燎片刻,看着钢针表面色泽变化; 皱眉摇头:“气入脊髓、易形换骨; 这当路壮骨丸的效力竟如此暴烈。”
“改易形骸的外丹绝难炼成,不可能供整个部族服用。”灵箫说:“并且让人改易成禽兽妖物之貌,此等丹药恐非凡人炼制。”
赵黍望向旁边桌案,注视另外几名狼头怪人的胸肋处:“这里隐约可见骨肉迅速增生的痕迹。如此看来,丹药发挥效力、改易形貌,几乎是在数日之内。如此撕裂原本筋骨皮肉,定然惨痛万分。”
“弃人身而作禽兽,此辈死不足惜。”灵箫言道。
赵黍叹气:“如果不是经受极大的挫折苦难,又何必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挪开那堆狼头怪人,赵黍将舍罗魈那分量沉重的无头尸体搬上桌案,用净水洗了洗满手血污,然后又开始一通刀割斧斫。
“赵执事,城中父老前来拜见。”贺当关在屋外禀告。
“唉,就不能给我一点空闲么?”赵黍正捣鼓得起兴,却不得不放下手中器具,更衣梳洗一番,才出去见客。
赵黍带兵夺回丹涂县,经过探问方才知晓,九黎国在城中大兴劫掠,为了施展术法; 甚至取孕妇婴儿行血祭之举。
丹涂县百姓深恨九黎蛮子,以至于赵黍先前让人掩埋的败兵尸骸,又被本地百姓连夜挖了出来,挫骨扬灰,甚至有孩童以踹踢头颅为乐。
而且因为丹涂县原本官吏曹佐几乎被杀绝,赵黍不得已暂时留下代理政务,等郡府调派人手。在县城养伤休兵,顺便整顿后勤军需转运诸事。
赵黍麾下秋毫无犯,本地百姓自然万分感激,稍歇数日,便有父老乡亲前来慰劳。
对付完这些应酬后,拒绝了对方送来的奴仆侍女,赵黍正要继续摆弄尸体,试着摸索出受神力降赐之人筋骨腑脏有何变化。
结果不等他得闲,有兵士匆忙来报:“城东有大部兵马逼近!”
赵黍一皱眉,问道:“来者何人?”
“看旗帜,应是高平公所部。”
“高平公?他来此作甚?”赵黍嫌弃不已,下令各营着甲登城。
陈校尉不由得问道:“既然是高平公前来,不必让众人着甲备战吧?”
“万一是敌军冒充呢?你敢开城相迎么?”赵黍驳了一句,对方连称不敢。
然而等赵黍来到城头上,看见慢吞吞来到城外的兵马,便知晓来者并非敌军,一名兜鍪锃亮、身披大红斗篷的年轻小将,跃马上前,手提马鞭指着赵黍:
“城上何人?见高平公旗号,为何不出城相迎?”
赵黍冷笑道:“我乃贞明侯赵黍,不知高平公派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哦?你就是贞明侯?”那年轻小将回答说:“高平公听闻九黎蛮子奇袭丹涂县,担心韦将军无暇应付,于是派我前来夺回城池。不曾想,让你这个豺狼之辈捷足先登。”
闻听此言,赵黍只是淡淡一笑。但此刻城楼上还有一众校尉军吏、馆廨修士,他们与赵黍共历杀伐,清楚赵黍近来何等劳苦。即便先前重伤卧床,他也要每日聆听斥候军报,安排粮草转运,从蒹葭关发来的文书都要亲自过目。
这些人哪里能容忍别人对赵黍的侮辱,若非赵黍管束得力,恐怕当场就有人要张口大骂回去。
“还未请教阁下身份。”赵黍倚靠城垛问道。
“我乃高平公之子,杨泰安!”那年轻小将指喝道:“既然已经夺回丹涂县,为何仍逗留不去?”
“丹涂县大小官曹多数殒命,我身为长史,自然有权代领一方。”赵黍言道。
“那你可以滚了。”杨泰安大声说:“我就是丹涂县新任长官,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可有印信文书?”赵黍不慌不忙地问道。
杨泰安极为不耐:“你懂什么?我父已上书国主,不日便能委任我为丹涂县令,我不过是早几天前来赴任。”
“若无朝廷印信和任命文书,恕我不能交接县城。”赵黍摆手道:“如今战事未休,杨公子率部曲兵马,容易让人误判军情。还请速速回转,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叫你滚就滚,别那么多废话!”杨泰安暴喝道:“仗着一点小小功劳,便如此目无尊上、不敬君长,你赵黍果然欠教训!”
“够了!”就见丁沐秋飞身跃出,扬手一甩紫绫,化作长索捆住杨泰安,直接将他绑走。
杨泰安身后也有修士护卫,见此情形刚要出手,城头上多位修士也都一齐祭出各色法宝,配合无间,将意图救回杨泰安的修士兵卒轻易逼退。
丁沐秋动作迅速,一把将杨泰安摔在赵黍跟前,言道:“贞明侯,我把这个冒犯之辈交给你了!是打是杀,你说了算!”
赵黍摇头苦笑,丁沐秋眼里揉不得沙子,杨泰安言辞无忌,这个结果其实他早有预料。
“杨公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又何必出来带兵冒险?”赵黍语气宽和。
杨泰安被摔得筋骨挫痛,正要喝骂,抬眼却见四周不是披甲握刀的凶狠武夫,就是冷眼昂首的馆廨修士,一下子没了胆气。
“你、你们要干什么?”杨泰安强撑着说:“袭杀公侯,可知是什么罪过吗?你们不要跟着赵黍犯错!”
可这话一个人都没唬住,仿佛只要赵黍一声令下,就能把杨泰安乱刀分尸。
“杨公子,你回去吧。”赵黍叹了一口气:“哪怕高平公真的上书国主,委任你做丹涂县令,可你没有文书印信,带着部曲私兵唐突前来,换做是别人,完全可以将你当成敌国冒充的军队,二话不说从道旁突袭。”
杨泰安闻言一怔,赵黍继续说:“就算事后知晓你是公侯之子,大不了归咎于九黎国。杨公子别忘了,丹涂县就是被一支九黎国兵马奇袭夺占,再来一支兵马将你们袭杀于半途,也并非不可能。”
一旁张里尉暗自偷笑,先前赵黍为了将一批军需交给赤云都,甚至伪造出九黎国劫掠的阵仗来。
如果真要搞什么栽赃陷害,这位贞明侯也算是得心应手,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文质彬彬。
“还有。”赵黍扶起杨泰安,提醒道:“杨公子此举,若是有心之人趁机上书参劾,声称杨公子你纵兵乡野、凌虐百姓,岂不是给高平公惹麻烦么?”
杨泰安被赵黍说得无言以对,赵黍拍拍他的肩膀,让兵士将他送下去。
等杨泰安离开后,丁沐秋还嫌不足:“贞明侯,你心肠太软了,这种纨绔子弟就该好好教训一番!”
赵黍摇头:“高平公毕竟是国主宗亲,我自认还没那个胆量。”
“我辈修仙之人,但求念头通达、心思无碍,有时候顾不得许多。”丁沐秋当众直言:“再让我看到他,直接吊起来抽三百鞭!”
赵黍摸摸胡须,掩盖尴尬。心想明霞馆首座丁飞绫随和沉稳,怎么丁沐秋却是如此冲动?也庆幸自己负责主管这些馆廨修士,否则放任丁沐秋随性行事,恐怕跟罗希贤一样,要当场杀了那杨泰安。
“贞明侯,你就这样放杨泰安离开,恐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