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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明见。”伙计居然毫不怯场,满脸滑笑道:“咱们明升客栈开了也有些年头了,一两银子,一直都是这个价。”
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伙计,道:“开门吧。”
伙计收了银子,不过身子还挡在门口,伸手又去抓住另一扇门的门环作欲推不推状,显然两扇门要两次赏钱。
女子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往伙计的脚下一丢,“就这么多钱,开门。”
这座明升酒楼之所以敢如此行事,是因为它有万象学宫中几位祭酒的背景,因此连伙计们都十分蛮横,不仅平日里吃惯了学宫中的普通学子,就连外来的江湖人士等闲也不妨在眼里,几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此时也来了怒气,举手就想去抓女子的衣襟,结果眼前一花,却是被那名女子抓住了肩头,动弹不得。紧接着那女子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把他的头掰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要银子?一颗人头换一两银子够不够?怎么看都是你赚到了。”
伙计这才怕了,只是被人捏着脖子,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话语却是有些不利索了:“小的不、不敢……”
女子仍旧捏着他的脖子,就像捏着一只鸡崽,“本小姐还愁你不敢呢,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学宫祭酒拼了脸面不要来为你出头。”
伙计听到女子一口叫破客栈的后台,顿时骇得面无人色,颤抖道:“这位小、小姐是学宫里的……”
女子松开手,面无表情道:“放心,我不是万象学宫的人,你可以现在去找你们的老板,就说牝女宗的人来这儿砸场子了,好不好啊?”
伙计听到“牝女宗”三字,这才猛然感到女子的来头大了,哆嗦道:“不、不……好,小人知错了……绝不敢……不敢嚼舌。”
说话间,伙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指发颤地捡起那枚铜钱,连同先前的一两银子一起奉送到女子眼前:“既然是牝女宗的贵人,小店自然不敢收钱,自当悉、悉数奉还。”
女子却是没有伸手去接,面带厌憎道:“滚吧。”
伙计如蒙大赦,却也不敢贪图手里的银子,先将其放在地上,然后起身急忙向外走去。
“站住。”女子又叫住了他,“你是看不上我给的赏钱吗?”
那伙计的脸色顿时一僵,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银子和铜钱,见女子一挥袖,这才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正邪家国
文士男子伸手推开那扇要价二两银子的门,进到走廊,走廊的一面是墙,另外一面是一个个包间的房门,他和女子来到第三个包间前,看到门方上赫然贴着一张红色招贴,上面写着一个“李”字,便推门走了进去。
包间里正是李玄都、玉清宁、周淑宁三人。李玄都却是没想到张鸾山却还带着一名女子过来,未等他相问,玉清宁已经开口道:“没想到宫姑娘也来了。”
在这龙门府中定然有不止一个宫姑娘,可能与张鸾山走在一处的就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张鸾山身边的女子伸手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的相貌,丹凤眼眸,眉黛如画,眉眼间既有成熟女子的妩媚,又有几分青稚之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态在她的身上完美融合,正是牝女宗的宫官。
这个妖精似的女子从袖中取出一把小九档折扇,掩嘴轻笑,“玉姑娘好眼力,竟是一眼就看破了我的易容术。”
玉清宁双目已盲,可宫官偏偏说她“好眼力”,这便是言语藏刀了,不过玉清宁却是不以为意,淡然道:“我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我的心没有瞎,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易容术易的只是表皮,骨子里的东西却是变不了,心眼观之,一目了然。”
宫官轻笑道:“好一个‘心眼观之’。”
眼见着两名女子似有要来一番唇枪舌剑的趋势,李玄都不得不借着与张鸾山见礼打断二人:“青雀兄,当真是久违了,不知近来可好?”
张鸾山望着李玄都:“一切安好,有劳紫府挂念。”
有了李玄都的打岔,两名女子也不好再去发作,几人分而落座。一张方桌,李玄都与张鸾山相对而坐,宫官与玉清宁相对而坐,小丫头则是坐在玉清宁的身边。
李玄都伸手将暖壶里的酒给张鸾山斟满,一边轻声说道:“青雀兄嘱托我的事情,我有负青雀兄所托,也有愧于听潮公。”
张鸾山摆了摆手,语气低沉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紫府不必自责,是我考虑不周。”
然后他望向周淑宁,问道:“这便是听潮公的遗孤?”
“她叫淑宁。”李玄都点头道,又对周淑宁说道:“淑宁,这位是张先生,就是他委托我去救你的。”
小丫头立刻站起身来,向张鸾山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怯生生道:“谢张先生大恩。”
“我哪有什么恩?”张鸾山摇头一笑:“不过是动了动笔,给紫府写了一封信,真正去冲锋陷阵的是紫府,所以要谢恩也是谢紫府的恩情才对。”
说到这儿,他稍稍顿了一下,望向宫官和玉清宁:“我有些话想要对紫府说,所以想请宫姑娘和玉师妹先行暂避一二,还望两位见谅。”
“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宫官第一个起身道:“我是无所谓的,就怕玉姑娘架子大,觉得折了面子,不肯挪步才是。”
玉清宁同样起身,却是没理宫官这一茬,而是“望”向张鸾山:“清宁可否向张师兄请教一事?”
张鸾山似是早已预料到玉清宁会有一问,不把话说死:“玉师妹可以问,但我不一定能够‘教’。”
玉清宁点了点头,道:“自正道十二宗结盟以来,正一宗就贵为盟主,而正一宗又以天师一脉为尊,老天师更是公认的正道领袖,张师兄曾是正一宗未来掌教人选,又出身天师张氏一脉,可张师兄今日为何要与牝女宗的玄圣姬混在一处?”
李玄都眼皮轻轻一跳。
终于来了。
正邪之辨,正邪之争。
有些事情,不放到桌面上来说,兴许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一旦放到桌面上来说,那便是家破人亡的大事。
当年法相宗有一位长老,喜爱音律,与无道宗的一位长老一见如故,意味相投,倾盖相交,终是结为莫逆。那位法相宗长老意欲从此退出江湖,却不想正一宗以盟主之尊问罪于他,正道群雄齐聚法相宗,清微宗冷眼旁观,太平宗无动于衷,静禅宗苦劝回头,慈航宗则是从旁帮腔,竟是无一人站在他那边,就连法相宗的同门,也是如此。
正邪相互残杀何止百年,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多少血海深仇?你看得开,不意味着别人能看得开,而这世上没有圣人,将心比心之人终是少数。
此事若不曾暴露,顶多是些风言风语,正一宗也不会大加问罪,可一旦公之于众,正道十二宗无不震惊,也无不震动,难道为了音律竟可忘了正邪恩怨?竟可不顾江湖道义?若是此例一开,恐怕日后无人不通邪道十宗。
就算那位无道宗长老是位性行高洁且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的君子,难道就可以因私交而忘却宗门,岂非因小失大?
在这一点上,就算是正道十二宗中最为叛逆的清微宗也不会为之说话。
李玄都自是深知这一点,当年他之所以能与胡良相交,第一点原因,胡良出身于辽东五宗的补天宗,对于正道而言,辽东五宗属于亦正亦邪,不同于西北五宗。第二点原因,胡良当时已经脱离补天宗,属于江湖散人,自然可以相交。
正道十二宗对于邪道十宗的态度,并非是一味赶尽杀绝,对于诸如补天宗这类宗门,以拉拢为主,但是对于那等冥顽不灵的宗门,则要除恶务尽,其中血债最深的无道宗和牝女宗,尤是如此。
故而玉清宁此言一出,无异于剑仙一剑,整个包间内的气氛都骤然凝重起来。
当年正一宗逼死了那位法相宗长老,如今你张鸾山身为正一宗之人,却与牝女宗的妖女相交,岂不是要让正一宗大义灭亲?否则正一宗还有什么脸面领袖正道?
张鸾山平静道:“这一点,我无法答你。”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玉清宁竟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便牵着小丫头的手向外走去。
她这一走,宫官也随之离去。
待到包间内只剩下李玄都和张鸾山两人之后,李玄都忍不住说道:“青雀兄莫要说我世故,可青雀兄怎好如此孟浪,公然与宫官同行?就算她变化了形貌,可还是瞒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此等把柄若是落到别人的手中,必然招来诽议。”
张鸾山道:“紫府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所行之事,本就与寻常人不同,他们格局太低,仍旧拘泥于所谓的正邪之辨,殊不知正邪之上还有家国天下,为了天下大义,区区正邪之辨,反倒是不足道哉了。”
张鸾山往椅背上一靠,用手指敲击桌面:“有人说私交是小事,正邪不两立是大事,因私交而忘却宗门,是因小失大。可在我看来,正邪不两立也是小事,因正邪之争而忘却家国天下,这才是因小失大。”
李玄都深深望了张鸾山一眼:“青雀兄能果真这样想是最好。”
张鸾山端起酒杯,李玄都也端起了酒杯,两人各自饮了杯中之酒。
张鸾山放下酒杯,沉声道:“如今天下,辽东金帐年年进犯,西北周国年年肆虐,危及天下,这就是最大的实情,可我们还在什么外廷内廷之争,什么正邪之辨,这能行吗?”
李玄都没有说话。
张鸾山拿过酒壶给李玄都的杯中又斟满了酒,接着也给自己斟满了酒,双手捧起酒杯:“紫府,你我相交多年,我视你为知己,其中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所以这杯酒,我敬你。”
李玄都这次端起酒杯却只是抿了一小口,轻声叹息道:“既然认定了一条路,那便尽力走下去,这样就算失败了,也只能说天意如此,而不必为此悔恨。青雀兄,我尊重你的选择,愿我们在各自抵达路的末端时,都不会后悔。”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固有一别
李玄都和张鸾山之间,有许多话并未彻底点明,可已经够了。
正如张鸾山所说的那般,有些事情,不说也会明白。
李玄都曾经对颜飞卿说过:“人心似水多涟漪,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又不该相信谁了。”
这句话里的“谁”指的就是张鸾山。
因为张鸾山的许多行为让李玄都不明所以,所以才会有此疑问。
现在他见到了张鸾山,许多疑问迎刃而解,这便让李玄都在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仅仅只是猜测,如今的张鸾山的确与宫官乃至于牝女宗有着某种联系,甚至是合作,因为西北五宗是在金帐汗国的扶持下方能立国,于是张鸾山利用自己在正一宗中的身份和地位,将正道十二宗的有关消息泄露给牝女宗,同时从牝女宗换取关于金帐汗国的情报,从长远的角度来说,是有益的。
因为金帐汗国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为了击倒这个重要对手,当然有理由与其他势力合作。而周国只是占据了一隅之地,处境艰难,军力薄弱,自古以来,还未有人能以蜀州而进取天下的,如果没有金帐汗国的支持,注定不是大魏的对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周国将大魏取而代之,这天下还是中原人的天下,不会被金帐汗国的异族取代。
为了这个天下,为了苍生,张鸾山要不择手段地谋取利益。
对于牝女宗而言,同样如此,与金帐汗国合谋行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总有一天是要翻脸的,现在拿着金帐汗国的情报来换取死对头的情报,怎么看也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所以张鸾山和宫官的合作是互惠共赢的。
这次张鸾山带着宫官一道前来,想来就是为了向李玄都挑明此事,也是为许多事情做出一个解释,因为他还不想失去李玄都这个朋友。而他既然要救天下,那么必然与朝中的许多人有着联系,可能是内阁,也可能是司礼监,甚至是晋王,那么他便有了要救下周听潮的动机。
这让李玄都想起了那四条路。
用正确的过程得出的正确的结果、用错误的过程得出错误的结果、用正确的过程得出错误的结果,以及用错误的过程得出正确的结果。
他会选哪一个?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无意去追寻过程中的对错,只求一个结果上的对错,所以他们还是一类人,也正因为如此,李玄都才会说尊重张鸾山的选择。
只是这条路有没有尽头,尽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李玄都并不看好。
两个人沉默着将一壶酒喝尽,李玄都问道:“我没能救出听潮公,现在我打算她的遗孤送到玄女宗去,不知青雀兄意下如何。”
张鸾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