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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第2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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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秦道方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轻声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到头来还要靠小丫头救命。”
  话音未落,在他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自身尚且难保,部堂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秦道方缓缓转头望去,发现韩邀月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在韩邀月的不远处,白绢持刀而立,却迟迟没有动作,显然是投鼠忌器。
  秦道方仍是不急不怒,淡然道:“你不是要借我的头颅吗,大可来取,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还要我双手奉上才行?这可不是借东西的态度。”
  “好气魄呀,好气魄,好气魄!”韩邀月连赞了三声:“部堂大人不愧是部堂大人,虽然部堂大人没有半分境界修为,但要比许多宗师大宗师还要厉害,我见过许多人,依仗自己的境界高明,便威风不可一世,可一旦没了这份修为,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脓包。”
  他伸出大拇指:“部堂大人,有风骨。”
  秦道方刚才不见惊怒,此时自然不见喜色,平静道:“要杀就快些杀,何故婆婆妈妈?”
  “若是刚才,我也许就杀了。可是现在知道了部堂的身份,那就不能杀了。杀了部堂大人对我没好处,毕竟部堂身后还牵扯着家师。就算真要杀部堂大人,也是青阳教的人动手。”韩邀月轻声道:“其实我是在等人。”
  秦道方久在官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慨然道:“原来我只是一个诱饵,只是不知你要钓的那条大鱼,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你花费这么多心思。”
  韩邀月微笑着瞥了白绢一眼:“也不妨告诉你们,我要等的这个人,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曾赫赫有名,江湖上称呼他为‘紫府剑仙’,是清微宗的四先生,也是内阁首辅张肃卿的半个学生,甚至差一点就做了张肃卿的乘龙快婿。”
  白绢脸色微微一变,道:“‘紫府剑仙’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多年,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师妹这就是有所不知了。”韩邀月笑道:“有些人哪怕是成了灰,只要这灰里还藏着暗火,那就能死灰复燃。这位紫府剑仙了不得啊,得了正道各宗的资助,炼成‘五炁真丹’,已然有了东山再起之势,我今日便是受人所托,在他重回巅峰之前,彻底除掉他。”
  就在此时,一个嗓音接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委托阁下之人,就是我的那位三嫂吧。”
  韩邀月和白绢同时转头望去,发现一人手持竹杖,站在枝头之上。
  白绢神情复杂,眼神古怪:“是你。”
  李玄都微笑道:“是我。”
  韩邀月也不惊讶,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招呼:“当初在安庆府城外第一次见面时,我万万没有想到公子竟然就是曾经的紫府剑仙。若是知道,我当时便不会放任公子离去。”
  李玄都从树上飘然落地,点头赞同道:“那次见面,的确是你最有可能杀我的时候。不过现在嘛,难了。”


第八十八章 无心上人
  听到这番话,韩邀月一挥手中折扇,笑道:“那也未必。”
  话音落下,树林中响起阵阵梵唱之音,接着便有一名头戴斗笠的僧人翩然而至,同时口中诵道:“浮生一梦,万法皆空。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世间世人,人人遭此劫难。有意度化世人,世人却沉迷红尘之中,红尘化骨,诸事皆空,唯有因果,几番轮转,生生不灭。青灯古佛,夜夜通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韶华散尽,忘却尘寰。”
  梵音落时,僧人已然来到了不远处。
  只见这僧人虽然身着僧袍,但未曾剃度,留着长发,脚上穿麻鞋,头上戴竹笠,脖子上挂着一串黑幽幽的念珠,每颗念珠都有婴孩的拳头大小,光滑可鉴,几乎能倒映出人影。僧人手中则是拄着一根金环禅杖,杖上悬挂有佛家八宝,琳琅满目。
  以目前情形而言,来者是敌非友,于是白绢来到李玄都身旁,轻声道:“此人应该是黑白谱上排名第二十一位的无心上人。”
  李玄都对于此人有些印象,本是真言宗中的弟子,不过并非嫡传弟子,而是负责看守藏经阁的沙弥,未曾学得高深功法,平日里在宗内多受欺辱,有一位师兄性情暴躁,若是稍有不顺,便提拳打他,那名师兄修为甚高,曾经数次将他打得吐血,积怨之下,他便借着看守藏经阁之便利,暗中偷学宗内术法,只是见效甚微,后来偶然间在一本《大日经》中偶然得了婆娑州的诡秘术法,他苦心孤诣,用了二十余年的时间练成此法,不过他城府颇深,一直深藏不露,其他师兄弟欺辱于他,他也总不还手,只是此时的他境界修为极高,便不会受伤了。
  待到后来,有静禅宗和金刚宗的高僧来到真言宗讲法,就在此时,他在其他两宗高僧面前,暴起杀人,将平素和他有隙的几名僧人全部打死,然后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一一讲明。真言宗宗主大怒之下,亲自出手,却不想此人修为虽然不如自己,但所用术法十分诡异,一个不慎之下,让他在杀人之后还光明正大地逃下山去。
  真言宗合寺大震之下,派出几十名高手四下追索,但寻遍了江南江北,丝毫不得踪迹。寺中高辈僧侣更为此事大起争执,互责互咎。后来才知道此人于暗中投靠了朝廷,成为青鸾卫中的一员,自号无心上人。面对朝廷,真言宗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可此事已经传遍江湖,就连李玄都也有所耳闻,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苦心。
  李玄都道:“既然是无心上人,那就是青鸾卫中人。”
  僧人单掌竖立身前,禅唱一声之后,方才开口道:“当年帝京之变时,贫僧并不在帝京城中,无缘与李先生交手,实是引以为憾事。”
  李玄都笑了笑:“这话可就虚伪了,我又不是帝京之变的当天才到了帝京,此前我在帝京陆续居住一年有余,你若是觉得没能与我交手是憾事,大可早些来挑战便是,赢了之后,那太玄榜第十人的位置也是你的。我很好奇,这一年以来,你都做什么去了。”
  僧人脸色一沉,显然是被激怒了。
  脚下的蝼蚁不会使人动怒,所有的狂妄和讥讽都会被视作一个笑话,所以大人物可以在小人物面前尽情地展现自己的从容和涵养,可一旦讥讽之人变成了和自己同等地位之人,那么相当一部分所谓的大人物便会原形毕露,其实他们与他们眼中的小人物并无二致。
  李玄都是个游走于大人物与小人物之间的人,他结交过江湖巨擘和庙堂权贵,也见识过最底层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他在每每生死之战的时候,都会说些不要钱的话语来扰乱对手的心境,成了最好,不成也无所谓。
  对于许多“纯粹”武夫而言,此举有失光明正大,交手就应该一对一,而且不能用暗器,不能用术法,不能用任何武道以外的手段,不过这种“纯粹”武夫,除了境界修为极高的寥寥几人之外,都已经差不多死绝了。在江湖上讲究光明正大,本就是一件不太合宜的事情。而且李玄都的志向也不是要做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纯粹”武夫,他要的是天下太平,无关手段是否光明正大,过程是否黑暗残忍,先活下来,然后最终的结局足够光明即可。
  无心上人怒极反笑:“不愧是紫府剑仙,气魄不减当年,就是不知道紫府剑仙是否还有当年的境界修为,若是没有,恐怕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也或者尸骨无存也说不定。”
  李玄都点头道:“我也希望如此,往前推几年,这类言语我听过不计其数,总是说我要死了,可我还是好好地活着,反倒是说这些话的人,还活着的倒是不多了,希望阁下不会步这些人的后尘。”
  无心上人大笑出声。
  只是还未等他笑声止歇,李玄都的身形已经一掠而出,其速度之快,出手之突然,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李玄都以“九阴玄冥荡”起手,一身气机瞬间倾泻如洪,单手按住这位无心上人的额头,浩荡气机直接将其推出数十丈之远,后背撞断数棵大树。
  在至阴气机的侵蚀之下,无心上人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而他本人更是七窍流血。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已经伤及了根本。
  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紫府剑仙竟然会偷袭出手,所以使得李玄都一击建功,不过正当李玄都想要将无心上人的这颗头颅彻底震碎时,韩邀月终于反应过来,以手中折扇点向李玄都的后腰,算是围魏救赵之举,若是李玄都继续执意出手,不死也要重伤。这种一命换一命的勾当,李玄都不乐意去做,于是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
  韩邀月也不曾追击,不由讥讽道:“紫府剑仙竟然也如那些不入流的下三滥一般,用这种卑劣的偷袭手段。”
  李玄都淡笑道:“对付小人,就要用小人的办法,不能用君子的办法。对付下三滥,自然也要用下三滥的法子。如今也不知是谁在这里设局埋伏我,只许你们用些阴谋诡计,却不许我出手偷袭,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无心上人痛苦地呻吟一声,缓缓坐起身来,先前的忿怒竟是一扫而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轻轻伸手抚摸额头处的掌印,不忙于起身,微笑道:“今日施主这一掌,却是把贫僧给打醒了,贫僧自叛出真言宗以来,实是自得自满太久太久了,贪嗔痴蒙蔽心智,五阴炽盛,尤不自知。”
  李玄都微微皱眉。
  能够踏足天人境之人,都有其过人之处。若是他这一掌,真给这个僧人来了个当头棒喝,那可就不怎么妙了。
  就在此时,客栈那边忽然传出轰然巨响,然后便是一团巨大的烟尘升上天空。
  原本已经变为废墟的客栈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大坑。
  所有人都转头望去,只见大坑中站着两人,分别是青阳教的雷公和秦道方的护卫顾虎臣。
  此时顾虎臣一只手臂已经扭曲如麻花,而另外一只手掌则是直接变成了烂泥,更为惨烈的是,他的胸口被一拳打得凹陷下去,使得他的双眼外凸,仿佛随时都会滚出眼眶。
  一直处变不惊的秦道方见此情景,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深切的哀伤。


第八十九章 以一敌二
  雷公缓缓转头望来,高大的身躯上虽然遍布伤痕,浑身浴血,但并不致命,他仍有一战之力。
  李玄都轻叹一声,对身旁的白绢道:“白姑娘,你能否拖住韩邀月?”
  白绢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欺方罔道”。
  此刀长有三尺,通体赤红,唯有在刀锋位置,颜色转淡,渐而由红转白,若是凝神细看,就会发现刀刃一线霜白如雪,甚至隐隐透明,其中有无数个细小“气旋”在疯狂旋转。此刀之名也大有意思,取自“君子可以欺其方,难以罔其道。”
  白绢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以拖住他一炷香的时间。”
  这句话没有故意避讳韩邀月,韩邀月微微一笑:“师妹真是好大的口气。”
  白绢轻抿嘴唇,没有半句废话,身形倏忽而动,毫不客气地一刀斩向韩邀月。
  韩邀月足下一点,身形变得飘渺虚幻。
  两人师出同门,就连身法都是如出一辙,好似两只蝴蝶在林间翩翩起舞,飘渺灵动。实则却是两人在近身厮杀
  白绢脚尖一点,身形一旋,手中的“欺方罔道”随着他的身形也划出一个完美弧线,横斩向韩邀月,后者随之上半身后仰,折叠成一个直角,鼻尖上方几乎看看贴着刀身划过。
  韩邀月手中的折扇顺势轻描淡写地一斩,同样是横斩向白绢的小腿。
  这种看似没有丝毫烟火气的随意出手,实则凶险万分,两人所用招式均是出自“天刀”秦清的“天遁刀法”,无形且无相,重意而不重形,能够料敌先机,每每出手,自然是占尽先手优势,就好像旁人主动送到自己的刀下。
  只是此时两人都用此招,料敌先机便没了用处,只能凭借各自手段厮杀。
  白绢的身形飘忽而起,同样是堪堪躲过了韩邀月的折扇,折扇的扇面几乎是看看擦着绣鞋的鞋底。白绢还未落地,已然再出一刀,劈向韩邀月的额头。
  韩邀月手腕轻抖,手中展开的折扇瞬间合拢,以扇骨在刀身上轻轻一磕,凭借自身的天人气机将白绢给轻轻推了出去。
  白绢双脚在地面上滑出一道痕迹,嘴角渗出血丝。
  韩邀月轻摇折扇,面带微笑,没有理白绢的凌厉眼神,而是望向另外一边。
  就在白绢出刀的同时,李玄都也对上了另外两人。
  一个是青阳教的雷公,一个是青鸾卫的无心上人。
  青阳教是反贼,青鸾卫是朝廷中人。今日双方联手,荒诞又可笑。
  平心而论,李玄都不是两人的对手,就算是他的巅峰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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