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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立转眼向尤琪瞧去,烛光下见到她目光中嘲弄的神色,顿然涨红了脸。想起适才自己在这位天仙般的美人面前被那个小白脸“辣手书生”击败的一幕,臂折衣破,狼狈不堪,实是生平从所未经的奇耻大辱。
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或者发泄几句,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尤琪沉着脸又道:“公孙公子,本来你自个儿的所作所为,与敝帮无干。但你夺人财物,连伤数命,都是在韩家胡同附近干的。倘若官府查究起来,我们‘天香院’可吃罪不起。这件事希望你自个儿解决,否则的话,你们‘阴风教’便等着被六扇门算账罢。”
公孙立面若死灰,双手握紧了拳头,忽地嘎声叫道:“叶天涯,叶天涯去哪里了?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尤琪双蛾微蹙,冷笑道:“别做梦啦!你根本不是叶公子敌手。适才是人家好心饶你不死,你倒是好,不思感激,却还想要取他的性命。哼,你倒是想得挺美。我跟你说,叶公子已走得远了,不会再回来啦。”
公孙立原本青色的面皮白一阵红一阵,咬着嘴唇,身子籁籁发抖,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尤琪微微摇头,淡淡的道:“公孙公子,瞧在令尊‘铁笛先生’与家师多年交情的份上,先前之事,就此作罢。本姑娘一切既往不咎。但若以后你再敢做出这般偷窥女人的下流行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走罢,后会无期,‘天香院’不欢迎阁下这种人!”
公孙立受了这一顿排揎,心下说不出的羞愧难当,咬了咬牙,走到窗边,便要纵身离去。
尤琪俏脸一板,冷哼一声,森然道:“姓公孙的,亏得你还是堂堂‘阴风教’少主。难道江湖规矩也不懂得?你拔腿便走,我的两个丫鬟怎么办?”
公孙立一愣,更加无地自容,定了定神,快步奔到隔房中,伸手替碧秋二女拍开后心穴道。
他又即返回,向尤琪抱拳拱手,低声道:“告辞!”说着双足一登,翻窗而下,随即施展轻功,接连纵跃,越墙而出,黑暗中远远的去了。
这时碧秋双鬟都已醒转,惊呼出声,均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尤琪对二女道:“好了,你们只是被人用暗器封了穴道,没有受伤。不用大惊小怪啦。恶人已经走了。”
她望着月亮呆呆出神,隔了良久,回转身来,向二女道:“秋桐,你去跟四姐说,我身体不适,可能唱不了戏啦。至于明儿咱们戏班子替候府老太君拜寿之事,嗯,让小杏妹子顶替我罢。碧痕,你收拾一下,我得出门一趟,有件要紧之事须得面禀恩师。”
碧秋双鬟答应了,各自行动。
尤琪又出了一会神,这才轻解衣带,脱下外衣,露出一件葱绿色内衣……
便在这时,微风动树,明月窥人,小楼不远处一株槐树上,悄无声息的溜下来一人,隐没在树下阴影中,正是去而复回的叶天涯。
他先前登高越墙而去,却因心中疑云未消,而又展开轻功,悄悄的兜将转来。
他在树上将尤琪拍醒公孙立、公孙立又拍醒碧秋双鬟,然后飞身离去等情形尽数瞧在眼里,并无可疑之处,待听得尤琪要去见那位江湖中神秘之极的百戏帮主,寻思:“定是她自知行藏已败露,担心我或者公孙立会泄露她百戏帮弟子的身份,这才去向帮主请示。”
眼见尤琪突然脱衣,脖领敞开,露出粉腻白润的抹胸,一怔之下,登时心中突的一跳,将头转开了,哪敢再看?心想:“她要上床睡觉了。唉,看来是我自个儿多虑了。”
转念想道:“江湖中人,各有隐私。横竖我与百戏帮并无纠葛,一如尤姑娘所说‘河水不犯井水’,还是趁早溜之大吉的为妙。”跟着又想:“算了,办正经事要紧。只不知尤姑娘所说的那位朋友,究竟是谁?‘非礼勿视’,我若再留下片刻,便跟公孙立一样,变成专门偷窥别个儿隐秘的下流胚子啦。”
夜色下拔身而起,跃出墙外,疾驰而去。
翌日叶天涯用过早饭后,将衣包连同佩剑打好了,负在肩上,出房来到院中,对服侍自己的四名婢仆道:“这些日子多承各位服侍,当真多谢啦。我要走了,请带我去向王爷辞行。”
忠顺王闻报,当即在内书房接见。
他见了叶天涯一身青衫、肩负包裹、背插长剑的样子,微微一怔,放下茶碗,笑道:“天涯,你这是干吗?难道嫌王府招待不周,怠慢了你这位江湖侠士,愤而离去?”
叶天涯一笑,伸手入怀,将两只黄缎包儿躬身呈上,说道:“昨夜回来得晚了,没敢惊动王爷。请王爷查看一下,令侄包中的物事可曾短少?”
忠顺王又惊又喜,霍地站起,颤声道:“那话儿找到啦?”
在旁服侍的小太监小冬子从叶天涯手中接过两只黄包,恭恭敬敬的递在忠顺王手中。
忠顺王将其中一包打开,低头看了一眼,随即从中取出一只黑玉镯子。他连连点头,伸手摩挲,大喜过望,一时笑得合不拢嘴来。
这些日子来叶天涯一直便住在王府之中,却从未见过这位封王袭爵的清贵如此失态,竟尔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他注目凝视,见那玉镯子颜色沉暗,并不起眼,忍不住道:“王爷,这只不过是一枚寻常的玉镯而已。小人实在不明白,此物有何奇特之处?”
忠顺王一笑,将那两只黄包塞还给小冬子,说道:“这两只包儿全都送给叶少侠啦。”
小冬子躬身接过,依言转交叶天涯。
叶天涯却不伸手,问道:“王爷,这是甚么意思?”
忠顺王笑道:“我那只黄包,本来便是送给你去办事用的,里面剩下的物事,自然归你所有;至于另外一只,小王是受失主所托,送给你这位找回失物的功臣作为谢仪的。”
他说到这里,不待叶天涯开口拒绝,抢着道:“天涯啊,你还是却之不恭罢。听说你出身贫苦,世道艰难,这两只包儿中的物事,想来足够你受用几世的啦。”顿了一顿,又道:“这样罢,你权当这些物事是本王寄放在你这儿的。日后小王若是落拓了,你再将剩下的归还给我便是。”
叶天涯侧头想了想,便即伸手接了,放入怀中,笑了笑道:“王爷,想不到京城一行,小人竟尔发财啦。”
五十二、云海险峰(二)
五十二、云海险峰(二)
忠顺王摇摇头,喟然叹道:“你可别忘了,在你之前已有好几人一去不回,生死未卜,加上最近惨死于天静宫的‘铁燕子’朱兴,甚至连赵旺和雷春二人也险些殒命。天涯,还好你命硬,能够全身而退,这些其实都是你应得的。”
叶天涯默然不语。
忠顺王缓步走到窗边,将那黑玉镯高举过顶,在日光下一照,侧耳一听,点一点头,回转身来,向叶天涯一招手,欣然道:“天涯,你来瞧瞧,再听听,便知此物有何奇妙之处啦。”
说着将那黑玉镯递了过去。
叶天涯连忙走近,伸出双手接过,学着忠顺王的模样,举起在日光下一照,但见那玉镯内赫然有一条金色小龙盘旋来去,游走不定,同时隐隐约约还听见镯中流水之声。
忠顺王见这少年目瞪口呆,张大了口竟然合不拢来,满脸讶异之色,便微微一笑,说道:“此镯名为‘水龙吟’,名字乃先帝爷所赐,是自太祖爷爷传下来的。原本共有一对儿,却被先帝当年一次醉酒时失手打碎了一只。此乃天地间之异物,堪比古之‘和氏璧’也。你说珍不珍贵?”
叶天涯赞叹不已,又躬身将黑玉镯还给忠顺王,点头道:“确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只不过,为了此物死了那么多人,实在,实在……”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霎时之间,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一件传自太祖爷爷、再至先帝手中、被忠顺亲王如此看重的宝贝儿,居然被王爷口中的那位子侄随身携带。然则那位‘黄少爷’莫非竟尔是皇族宗室的贵胄子弟?”
忠顺王鉴貌辨色,立时猜到了他心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眨了眨眼,笑笑不语。
叶天涯见了忠顺王这副神情,恍然大悟:“不错!我可真是笨得厉害,连这一节也猜不到。若非事关宗室子弟,怎地会劳动日理万机的堂堂忠顺王亲自过问这种事?又因事关先帝遗物,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难怪连官府也不肯惊动。”
又想:“倘若我也空手而归,或者有去无回,王爷一定会另行派人去韩家胡同。看来他一日拿不回‘水龙吟’,便一日不肯罢休。幸亏公孙立不识得皇家宝贝,并未转卖,否则的话,再想索回,可当真大大的不易了。”
忠顺王坐回椅中,将“水龙吟”玉镯揣入怀中,拿起茶碗,呷了一口。
叶天涯呆立当地,低头寻思。
两人一坐一站,默默相对。
隔了好一会,忠顺王才吁了口长气,问道:“是否已确定先前派去的那几人都已惨遭不测?”
叶天涯道:“不错。他们几人的尸体现在城西‘乱葬岗’。”
忠顺王脸色微变,略一沉吟,缓缓道:“看来那几人想必与朱兴一般,都是中了魔教的‘阴风掌’而死。”
叶天涯大感意外,奇道:“王爷也知道‘阴风掌’么?”
忠顺王哼了一声,皱眉道:“‘阴风掌’乃是昔日魔教的三大护教神功之一。当年‘魔教’为祸中原,被武林各派群雄联手歼灭,死伤殆尽。听说他们的极少数残余势力流窜到了西域,早已不成气候。想不到事隔多年,突然又有魔教余孽来中土兴风作浪。”
叶天涯不禁听得呆了。
这少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尘封已久的江湖轶闻,而且还是出自忠顺王这位金枝玉叶的天潢贵胄之口。
忠顺王微微一笑,道:“闲话少说。天涯,你快说说,此次黄包失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是不是那个紫衣青年干的?”
叶天涯点头称是,跟着便把“那紫衣青年”为粉菊花美貌倾倒,常常暗伏在天香院附近偷窥,访客之中凡有冒犯粉菊花的,十九便会被其出手收拾,那位“黄少爷”等人便是因此而着了道儿。
忠顺王听到这里,脸色郑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件事的起因竟尔是一个年轻人风流好色、甘做护花使者所致。唔,看来我那个侄子定是言语轻佻,这才被人家给记恨上了。哼,他……这小子回来后跟我一一从实招来,说来说去,却偏偏瞒过了这一节。我们还是弄错了。一开始便只疑心老鸨龟奴、妓女嫖客,甚至茶馆伙计、街边小贩和乞丐,却哪里想到真正动手的,竟是一个伏在暗中偷窥的魔教少年高手。”
停了片刻,又问:“对了,你是怎么夺回宝物的?”
叶天涯早已想好,便把自己不懂装懂的欣赏字画、故意惹怒粉菊花、引得公孙立从楼顶屋檐出手、自己乘势夺回黄包、公孙立不敌逃脱等情一一说了。
他曾答允过替尤琪守秘,自然便略去了她与公孙立挥剑动武一节。
忠顺王一声不响的听完,一转念间,向叶天涯微笑点头,道:“依你所言,这件事只是那个穿紫衣的魔教少年独个儿所为,与天香院的那个行首‘粉菊花’无干。也就是说,那位‘粉菊花’尤琪姑娘只是个寻常才女,天香院众人均无可疑,是也不是?”
叶天涯迟疑道:“王爷,昨晚小人只想着拿回您那位侄子失窃的黄包,连那紫衣人是‘阴风教’余孽的事也是刚刚听王爷所说的。别的事情我便不太清楚了。”
他毕竟说的不尽不实,微觉心虚,垂下眼光。
忠顺王见这少年似有支吾之意,不愿多说,想是忌惮卷入江湖恩怨,更何况事涉西域魔教?
笑了一笑,便道:“这样也好。只要拿回这宝镯,便算大功告成了。别的也就不必理会啦。甚好,甚好!哈哈。”
叶天涯低头不语。
忠顺王忽地心中一动,微笑道:“对了,记得去年中秋时,小王曾在三王叔府上听戏,见过那位标致得不得了、清高得不得了的‘粉菊花’尤琪姑娘。难怪京城个个都说,这小美人真真是一位尤物,况且又姓尤。天涯啊,你若是对这姑娘有意思,小王亲自出面做媒,一力操办,让你娶了她如何?你俩郎才女貌,决计是一段风流佳话。哈哈。”
叶天涯脸上一红,摇头道:“王爷说笑了。”躬身抱拳,施了一礼,又道:“小人总算是幸不辱命。王爷,此间之事已了,小人也该告辞啦。”
忠顺王微微欠身,笑道:“我听雷春、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