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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动-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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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策回看着她:“是。”

    姜稚衣静静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移开眼回过身去,低下头去拿手捂住了脸。

    元策微微一愣,看向她低垂的脖颈:“姜稚衣?”

    没得到答话,等了一晌,却等到一阵低低的、隐忍的抽泣声响起。

    元策目光一闪,起身快步上前,弯下身去看她:“怎么了,哭什么?”

    姜稚衣低着头埋着脸,眼泪顺着指缝蜿蜒淌下,一声声抽着噎不说话。

    元策忘了已经多久没见她哭过,自她恢复记忆以来,仿佛又将自己藏回厚厚的茧里,做回那个不与人交心的郡主,再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哪怕在她最生气、最害怕无助的时候也没有。

    元策迟疑地站在她身后,猜测道:“不是瞒你一个人,裴雪青那儿我也没有说。”

    “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知道也没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你猜到——”

    元策一边说一边去拿她的手,姜稚衣背过身去,不让他动。

    元策皱了皱眉,将人一把竖抱起来,抱到美人榻上,让她坐上他的膝,将她捂脸的手抓下来:“又不是没看——”

    满脸触目惊心的泪痕打住了话头。

    姜稚衣抬起一双婆娑泪眼,泪盈盈看着他,又不像在责怪他。

    从前她哭的原因很简单,哪怕第一眼看不懂,她也会一边哭一边指控人,哭着哭着便自己说出了答案。

    “到底怎么了?”元策皱起眉头,拿指腹去拭她脸颊和眼角的泪。

    姜稚衣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她知道,他与她相识这半年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心里突然很难受。

    她以为,他吃了这么多苦头替代兄长,是为了从此可以活在光下。

    而不是像这样,活在更深的黑暗里。

    “不知道?”元策盯着她的眼睛,“不是在怪我骗你?”

    姜稚衣含着哭腔嗔怪:“你骗我的事还少吗,我还怪得过来吗!”

    “怪不过来就一桩桩慢慢怪,哭什么?”

    姜稚衣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哭什么?大概是因为,当她得知他还有更多事骗了她,不是想骂他,而是想哭的时候,她可能已经不怪他了吧。

    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许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是非对错,各人常有各人的因由,一个人心中的对,可能是另一个人心中的错。

    他背负着至亲的血仇来到长安,于他而言,当以生死攸关的大局为重,这半年来对她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对的。

    可于她而言,他明知她撞坏了脑袋还接受她不清醒的喜欢,一次次拖延扼杀她恢复记忆的契机,骗她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边关,即便他有天大的苦衷,也是错的。

    若要用是非对错来计较此事,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就像惊蛰告诉她的,不要因为心软而留下,也不要因为嘴硬而离开,能够计较这件事的,不是随各人立场扭转的对错,而是不可扭转的心意,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离开。

    原谅是因为喜欢。

    眼看姜稚衣的泪擦干一行又来一行,元策仍摸不准她在想什么,轻轻啧了一声:“姜稚衣,你这样叫我怎么办?”

    姜稚衣抬手揩了揩泪,忽然想一出是一出地道:“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

    元策一愣:“看什么?”

    “你脱就是了……”

    元策眨了眨眼,单手解了革带和襟扣,脱掉外袍,拎起来搭去一边。

    姜稚衣坐在他腿上,一把扒开了他里衣衣襟。

    元策眉心一跳,抬起眼来。

    姜稚衣还在一边哭,一边费劲地将他衣襟往两侧扒,指尖没分没寸地刮蹭着他。

    元策下腹一紧,一把摁住她艰难操纵的手,自己将里衣褪去。

    赤白的身体近距离暴露在眼下,姜稚衣却一点也没有害羞的心思,垂下眼,仔仔细细看过他胸前后背肌理间门形状不一的疤痕,抽了一声噎,哭着咕哝:“这么多疤,为了报仇全剜了一遍……”

    元策目光微动,这下似乎终于明白她在哭什么了,默了默道:“……李答风手艺还行,一次就完事了。”



    第84节

    

“一次剜这么多,那受得住吗……”姜稚衣像自己受了委屈似的,哭得更伤心了。

    元策抬眼一笑,抬手摩挲起她哭得红彤彤的鼻尖:“怎么受不住,你跟我哭,我都受得住。”

    “胡说,我哭比刀子威力还大?”

    “怎么不是?”

    姜稚衣瞪他一眼,再次垂下眼去,看见他后肩一条尤其狰狞的坟起,抬起食指小心触碰上去。

    元策呼吸一闭,肌理道道绷紧,身体绷成滚烫的烙铁一块。

    姜稚衣指尖顿住,偏头看他:“……还疼?”

    “你说呢?”元策赤着的半身如入定般一动不动,“都快一年了还——”

    姜稚衣忽然抱住他,低下头去,在那可怕的凸起上轻轻落下一吻:“那我亲一亲,就不疼了。”

    第71章

    湿软落上后肩新长的薄肉; 如千万只蚁窸窸窣窣爬过,一簇火头从颅顶烧起,一路向下蔓延。

    像淋漓春雨过后; 春笋拔地而起,蓬勃冒头,几乎是一瞬间,元策僵硬在了姜稚衣的美人榻上。

    身上的人却浑然不觉他有何异样; 轻吹着他早就不疼的疮疤; 在他起了薄汗的后背摸索下一道需要她抚慰的伤痕。

    元策眼光直直望着不远处的铜镜,从镜中看见她抱着他赤裸的身体,因够不到他背脊; 干脆改侧坐为跪立; 双臂如藤蔓攀上他肩膀; 动作间,薄薄春衫下腰肢款摆,看不见的暗角全成了由人想象的汹涌浪潮。

    元策紧盯着这一幕气息渐重,蓦地一抬手,掌住她的腰。

    本意是让她停手; 不意姜稚衣腰窝一痒打了个颤; 一声轻呼歪歪斜斜跌坐下来。

    元策一记闷哼; 刹那间,三魂七魄如受涤荡般剧烈震颤。

    姜稚衣坐在元策腿上,回想起方才那一刹蹭过的触感,愣愣低下头去。

    在她视线抵达前一刻,元策迅速一抬手,盖住了她的眼。

    姜稚衣眨了眨眼收干了泪,悬着泪珠的长睫扑簌簌扫过他掌心; 含混着鼻音问:“什么东西?”

    元策喘息着闭了闭眼,竭力压下遍布四肢百骸的躁动:“……没什么。”

    姜稚衣抬手就要去掰开他的手。

    元策严防死守,纹丝不动。

    “没什么你捂我眼做什么?”姜稚衣疑心着皱起眉头,在昏暗中胡乱伸出手去。

    元策另一只手一握,捉住她一对手腕。

    姜稚衣双手被缚,视线受阻,不可思议地猜测道:“你不会以为我今日要与你大吵一架,带了根棍子防身吧?”

    “……”

    “你就当是。”

    就当是,那便不是,而且一定是比起见她带棍子还更严重的事。

    第一次见他如此心虚,姜稚衣好奇得抓心挠肺:“到底是什么?你给我看看嘛!”

    “不能看,”元策听着这撒娇的声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不许‘嘛’。”

    “为什么不能看?你这样我不高兴了。”

    “……看了你又不给名分,谁给你吃干抹净,又要学你宝嘉阿姊。”

    姜稚衣一愣。怎么突然扯上宝嘉阿姊了。

    元策趁她这一恍神松开了她的手和眼,不等她低头来看,拎猫崽儿似的一把拎开了她,随后一个闪身站起,背过身径直朝里间走去。

    眼前骤然恢复光明,姜稚衣被灿亮的鎏金灯树一晃眼,眯了眯眼才爬下榻追上去,一路追进里间,却只来得及看见浴房隔扇被他反手合拢,咔哒一声响,从里头落上了门栓。

    姜稚衣站在门外跺了跺脚,刚想质问他,忽然意识到他走进了哪里——

    她的浴房里,好像还晒着她今夜沐浴换下的心衣!

    “你你你快出来!”姜稚衣瞪大了眼张口结舌。

    一门之隔,元策背抵住门,低头看了眼,朝门后道:“何时有名分,何时给你看。”

    “不是,我不看了我不看了!”姜稚衣着急拍门,“你快出来,不要抬头……”

    元策抬起头去。

    姜稚衣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房门里外齐齐陷入沉默,四下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连滴答一声水珠落地的轻响都仿似震荡着耳膜。

    “你——看到了?”姜稚衣抖着声问。

    元策就着浴房昏黄的烛火,盯住了近前那件轻薄光滑、细带垂坠的鹅黄色心衣,眼看着细带尖儿迟迟悬而未落的清亮水珠,喉结轻动:“……看到了。”

    姜稚衣脸颊蹭地烧红,拿手遮着眼,掩耳盗铃般背过身去。

    忽然听见里头元策哑着嗓叫了她一声:“姜稚衣。”

    “嗯……?”

    “浴房借我用用。”

    三刻钟后,姜稚衣由婢女伺候着净过满面泪痕的脸,换过寝衣,趴在床榻上听着浴房水声哗哗,百无聊赖地翻来覆去。

    他每次从外面回来见她之前不都会沐过浴吗?方才好像是又出了些汗,可这也太久了。

    她确实爱干净,但如果是他的汗,她也没那么嫌弃,不必蜕层皮似的洗吧。

    算了,反正不该看的已经被看到了,随他爱怎么用怎么用,爱用多久用多久吧。

    不过她今日穿的是哪件心衣,什么图案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她的心衣每件都好看,就没有拿不出手的。

    还有他方才说什么看了又不给名分,何时有名分何时给她看,所以那到底是?

    算了,说她学宝嘉阿姊,那她回头去信问问宝嘉阿姊就是。

    姜稚衣脑袋里断续地想一出又算一出,等得实在犯了困,靠着软枕闭上了眼。

    元策从浴房出来的时候,见她抱着被衾,白里透红的脸贴在软枕上,嘴唇微翘,呼吸绵长——已经等他等睡着了。

    赤着半身晾了晾水气,元策低头看一眼自己,长出一口气,拎起里衣和外袍穿上,系好革带走上前去,单膝屈地蹲在榻前,静静看了榻上人一会儿,将她抱在怀里的那卷被衾轻轻抽出,铺开。

    “嗯?”姜稚衣迷迷糊糊醒转,仰起脸来揉了揉眼,“你可算洗好了,怎么这么久……”

    元策抬起手,拇指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脸颊,轻声道:“收拾了下浴房,我回房去了。”

    “回房?”姜稚衣醒过神来瞪着他,“你不睡我这儿,用我浴房做什么?”

    元策一噎。

    “怎么还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呢……我在这儿等你等得眼皮打架,你这像话吗?”姜稚衣撇着嘴咕哝。

    “想我陪你睡?”

    “你不想吗?”

    “那不许再动手动脚?”

    姜稚衣蹙眉:“我动手动脚还委屈你了?”

    元策拿指关节捋平她眉心:“是我怕忍不住委屈了你。”

    她自幼丧母,唯一疼爱她的长辈又是舅父,正月里只是定亲,想必家里也未曾请嬷嬷教习真正的男女之事,所以与他亲近时毫无防备分寸。那些风月话本,估摸着也就写到她常挂在嘴边的“亲亲”了。

    看姜稚衣摸着眉心不解,元策掀被上了榻,枕着手臂大喇喇躺下,自我催眠一般望着头顶的承尘:“行,你随便动,刀子剜肉我都懒得吭声,我有什么不能忍。”

    “谁稀罕动你了。”姜稚衣冷哼着背过身去。

    元策偏头看向她生气的后脑勺,过了片刻,又见她不爽利地转过半张脸:“怎么我不稀罕你,你也不稀罕我了?”

    元策在心底念了三遍书院里讲过的课——“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然后把人抱进了怀里。

    姜稚衣枕着他胸膛躺好,满意地闭上了眼。

    夜深人静,这眼一闭,先前被打断的思绪重又飘回脑海,姜稚衣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夜提过的那些人。

    躺在长安沈府东院厢房,面色灰败的高石,与元策在天崇书院角逐骑射、赛马球的钟伯勇和卓宽,跛了一只脚,常年拄拐的康乐伯,身在牢狱中,等待秋后问斩的宣德侯……

    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闪过,每一张都面目狰狞,沾满污泥,大睁着一双空洞血红的眼,像索命的恶鬼。

    一转眼,她不知到了哪里,漆黑夜色下,他们一个个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朝她笑着:“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手染鲜血之人,终有一日也将死在血泊之中……”

    再一转眼,烟尘弥漫的沙场上,千军万马对阵冲锋,她看见元策高踞马上,手执长枪,身先士卒朝前拼杀,忽而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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