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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王毫不怀疑,若他再打马虎眼,姜侯真能上书回京——估计他那病弱但黑心的侄子,还有那把自家兄弟姊妹都流放边境的侄媳妇,削他肯定不会手软的。
  但意外之喜是帝后的幼女竟然也随行,滕王就准备走一下孩子路线。
  太平本就喜欢明丽之物,见这一对红宝钗,痛痛快快就收下了,清脆道谢:“长者赐,不敢辞。”
  滕王还未及欣慰,就见小姑娘转身活泼泼跑走了,边出门还边道:“姨母看,滕王叔爷给我送重礼了!”
  滕王:……
  你还我!
  果然很快姜侯就走进门:“滕王多写两条吧——贿赂巡按使,又是一罪。”
  **
  姜沃在庐山下的星子镇见到了孙神医。
  庐山所占之地其实很大,直到现代,作为景区开发出来的庐山都只占少部分,山上山下都有村落聚集,山下更有几处小镇。
  姜沃见到孙思邈的时候,不出意外也见到了黄芪。
  说来,在孙神医笑称道:“小姜来了。”时,黄芪的想法是,哦,原来杜姐姐名姜,而且看起来跟孙神医很熟悉……
  直到随行孙神医的卢司马上前称了一声‘姜侯’,黄芪才体会到了跟郭成双一样的‘瞳孔地震’。
  谁?谁?
  不过比起郭成双,黄芪除了震动外,还深深体会到了‘社死’二字。
  因姜侯进门前,还笑眯眯对她道:“你不是想听我亲口说‘欲上凌烟阁’吗?”
  黄芪脸红的像是要滴血。
  直到孙神医与姜侯进门后,她才思绪逐渐回来,开始像郭成双一样回想,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而回想到她还说起让姜侯给她‘做女吏’时,黄芪在满院药香中抱头蹲了下来。
  *
  而见到卢照邻后,姜沃再次感受到了初唐四杰全图鉴的圆满感。
  都不用等滕王阁了,可以先登庐山,庐山诗写起来。
  在这星子镇上,看庐山更清晰了。
  姜沃从开着的窗户望出去,远见庐山:若说庐山诗中,她最熟悉的,还是李白那首‘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
  姜沃便是在飞流直下的庐山瀑布前,与婉儿讲起了一位帝王的政令。也是她接下来要端给江南西道世家的‘大菜’之一——
  汉武帝的‘告缗令’。
  若要说明何为‘告缗令’,不得不先说一说它前一道政策‘算缗令’。
  汉武帝时,因屡征匈奴国库有虚,为充实国库,武帝看上了富商大贾,准备宰一波肥羊弄点钱。
  说来,先礼后兵这一招,谁都会用,包括汉武帝刘彻。
  汉武帝开始也是想‘礼’一波的:他带头捐出了自己的少府(小金库),然后期待着这些掌握大量财富的商贾,能主动为国捐一波军费。
  然而,毫无动静。
  白捐了自己私房钱的汉武帝:好的,朕的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很快,在桑弘羊和张汤的一并筹划下,汉武帝出台了‘算缗令’,商人每两千文中要交一百二十文的税(因汉代一百二十文是一算,故名‘算缗令’)。
  不但银钱要交百分之六的税,而且商户家的车、船也都要抽税。
  百分之六的税率,其实并不高。但人性多半如此:如果一开始,只拿到百分之九十四的钱,其实也就算了。
  但如果钱已经百分百到了自己手里,再交出去百分之六,尤其是按财富总数来说,百分之六又是一笔不小的款项,那很多人就不舍得了。
  正如此时世家。
  对他们来说,哪怕心知肚明是违背律法的。但这些土地已经侵占到手了,再让他们主动吐出来,就不舍得了。
  *
  说来利益真是世界上最实在的东西,什么礼法、道理、大义,甚至律法,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往往只有少数人把持得住,会遵守。
  因此哪怕是汉武帝之皇威,在出台了算缗令后,一开始也并未收到多少银钱:毕竟汉代也没什么透明的收入记录系统,都靠商户自己报收入交税。因此,富商们多‘藏匿其财’,不肯按数交钱。
  藏匿真实钱财数目,不肯主动交百分之六是吧?
  于是在算缗令之后,汉武帝很快跟上了‘告缗令’——鼓励揭发,如果被揭发了‘隐藏财产’的富户,就直接没收全部家产,还分给告发的人一半!
  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何况还有巨额奖励。
  于是很快,隐匿钱财的富商巨贾之家,均被告发,效果斐然:“得民财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1'
  针对世家量身定做一版告缗令。这就是姜沃给他们准备的第二道大菜——比起来,滕王只属于标志性前菜。
  只有滕王先站出来揭发几家,才会有人敢于继续揭发:有了带头的,就不怕没有后来者。
  不过,姜沃今日要教给婉儿的,并非是她早就学过的汉武帝政令之一,而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
  “婉儿已经读过《史记·平准书》,觉得告缗令如何?”
  婉儿认真想了想,先将告缗令使国库充盈等看得见的好处说出来,之后又道其弊:“可亦如司马公所言,自此后,民多以举告得财易,‘不事畜藏之产业’。”'1'
  确实,告缗令也自有其弊端:检举旁人得钱多么容易,且若是自家辛苦积攒钱财,还怕被人举告了呢,还不如直接躺平。
  因而明明是为了更好的税收而施行的政令,但长远来看,又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国家的经济和税收。
  告缗令就如同药。
  是药三分毒,且人也不能长久的拿药当饭吃。
  于是施行数年后,武帝也终究废除了告缗令。
  *
  姜沃取出一枚常用来起卦的钱币,放在婉儿手上,给她看,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
  在如银河落九天的庐山瀑布前,姜沃很认真对她的弟子道:“婉儿,世上没有一劳永逸之政令,告缗令在武帝当年合用,可解燃眉之急。”充盈了国库,解决了当时‘官府大空’的窘迫,更为抗匈奴提供了银钱保障。
  “今日师父或许也要拿来用一用。”通过旁人的检举告发,令世家好生放放血,毕竟指望他们自觉自愿交出侵占的土地是不可能了。
  “但有立竿见影之效,并不代表就是百世不易之法。”
  正如婉儿说的,告缗令亦留下了弊端。
  姜沃郑重道:“所以婉儿,不要害怕改变。尤其是不要害怕改变师父的决定。”
  姜沃看着眼前的孩子:她相信,将来婉儿也会立在朝堂之上。
  自己应该是她的引路人,而不该是阻碍。
  师徒名分,有时候天然带着一种礼法道义的压制,就像皇帝刚登基时,被人各种以‘先帝’谏言,请其无改父之道。
  或许将来,也会有人用她来针对婉儿。
  姜沃希望,自己不是束缚住婉儿的人。
  “婉儿,如果将来,你能改变今时今日师父的各种条例形策,我会很高兴的。”
  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间过去,连沧海都会变为桑田,何况是人世之变。
  许多当年推出时大有裨益的政令,或许会逐渐变成陈规陋习。
  就像科举制,从隋唐打破世家垄断官职选拔人才,到后来的固化,学子们多闭门学经史子集,世事不通。
  永乐大帝甚至直接开骂过科举官员大部分是蠢货:“岁贡中愚不肖者十率七八!古事不通,道理不明,此可任安民之寄?”'2'
  姜沃终于对婉儿说出了那句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
  “婉儿,师父只能按如今世事,来定今时今日之计。将来的事,交给婉儿好不好?”
  不要害怕改变,不要宥于先人之言。
  这才是她想教给婉儿的,远比‘告缗令’这项政令,甚至比她此番整饬世家更重要的一课。
第218章 第三道菜
  水声隆隆;但不掩师父声音之清。
  于婉儿来说,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瀑布;如银练垂空;飞珠玉溅,震人心魄。
  也是第一回 ,师父不但正面告诉她;将来的事儿要交给她,还牵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如何做。
  两人站在瀑布旁的大石上,能感受到凉凉的水珠,时不时被风吹散;拂在面上。
  婉儿仰头望着瀑布;也望着握着她手的师父。
  师父临瀑而立,风吹动她的衣摆;神色像是怀念起了许多人与事。
  苍碧山峦、雪练瀑布、天际云海与身边的亲人;这一幕,在婉儿眼中深深印下。
  以至于很多年后;她闭上眼睛还能清晰想起这一日。
  *
  讲完告缗令;姜沃牵着婉儿的手来到瀑布旁的亭中。
  庐山上的瀑布有好几处;姜沃也不太确定李白看过的究竟是哪一处;她就在遇到的第一处瀑布处停了下来。
  瀑布旁的亭子很古朴;显然有些年头了。
  不但外头的匾额已经看不清字迹;连里头的石桌石凳都已经磨的看不太清纹路了。
  此时桌旁;崔朝正看着太平在写《望庐山瀑布》。
  听到脚步声;原本就不太专心的太平抬起头来道:“姨母,怎么只有我写,婉儿不写?”怎么姨母就带着婉儿玩去了,自己就被姨父看着写命题诗?
  姜沃笑眯眯道:“谁说婉儿不写?”
  “这不先给令月一段时间——那你们正好差不多一起写完。”
  *
  这一日;姜沃并没有与书令史们一起登庐山。
  只有她与崔朝两个人,带了两个孩子,如最寻常的四口之家一般游览庐山。
  不过,据说他们非常四加一(初唐四杰加杜审言),也一起结伴走另一条路游庐山去了。
  想必会有不少庐山诗作出来。
  因还带了两个孩子,姜沃与崔朝也没有选什么新奇的道路,而是根据当地居民的推荐,选了一条最多人游览的,铺着石阶的平缓上山路。
  也不为攀登的多高,看多少奇绝风景,就是信步走一走。
  太平与婉儿走在前头。他们两人跟在后面,还能时时看着孩子们。
  姜沃就见明明是一条平缓的石阶路,愣是被太平走出了泰山挑山工的‘之’字行走法——人家是为了省力,太平纯粹是精力旺盛。
  “你要累了就歇一歇。”崔朝还记得姜沃之前吐血后,似乎每一口呼吸都很艰难的样子。
  姜沃侧首而笑,回道:“无事,昨日孙神医都把过脉了,说我恢复如常,也没有什么病根,你也该放心了。”
  确实是亲眼看到孙神医扶脉,听孙神医亲口说出‘无碍’两字,崔朝才算放心。
  他又想起已经默写完罪状的滕王,问道:“你预备在庐山再住几日?”
  姜沃颔首:“是。”
  她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一个个数过去:“第一步,洪州刺史滕王告诸世家‘逼良为奴’‘私占永田’事。”
  算是一个起点,让当地官府、世家、百姓皆知朝廷有巡按使至此,并且是真的要查‘田亩’和‘户籍’事。
  “第二步,发‘告田令’。”充分发动人民群众,甚至是世家内部矛盾的作用,获取罪证。
  因滕王到底是外人。
  正如现代许多‘抽屉合同’一般,做的表面很干净合理,除非内部人员愿意举报,否则从外查,根本无从查起。
  而大唐的‘逼良为奴’,虽是违背律法的,但此时也有情形,是可以合法买良为奴的:就像之前姜沃带着曜初遇到的那家农户——天灾人祸之时,许多百姓要给儿女找生路,是真的自愿卖儿卖女,在衙署的见证下,是可以合法买下的。
  姜沃想,以世家跟当地衙署的关系,这些‘合法’手续应当挺齐全的。
  哪怕她是巡按使,若无罪证,也不能直接就上门去抄人家。
  说来,姜沃忽然想起,她前世所在的‘大美丽国’也有类似的条例:举报偷税漏税的群众,在提供了有效的证据后,可得到百分之三十追回款的奖励金额。
  而种花家也出台过《检举纳税违法行为的奖励》。
  古人早已总结过这朴素的道理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是前两步。”姜沃边走边道:“倒是这第三步……”
  得知罪证后,如何处置才是最要紧的,也就是姜沃准备的第三步。但这一步,还真不是她自己就能做到的:“我得先跟天后飞表奏事,将此事最后敲定一下。”
  崔朝安静听她讲完,见阳光穿过春日的林木枝叶,映在她面容上。
  心中有点无奈:这些年来,她似乎每一天都在考虑类似的问题。原以为这回出门,起码是在孙神医这里,她能先歇一歇养一养多年耗费的心血。
  结果竟然是还未见到孙神医,她就已经在谋划这种复杂的一环扣一环的,打压世家的计划。
  崔朝等姜沃说完,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接着她的话与她讨论政事。
  而是抬手,将她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