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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的是魏玹竟会带着她一个婢女出来逛灯会,欢喜的是自来到长安,由于平时夜里有宵禁,她还从未在长安的夜市上逛过。
入了齐王府之后,更是一步也不曾踏出过这座深宅大院。
太久没出门,沈漪漪陌生地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喜悦却很快散去,脑中浮现出去年今日七月初七苏州的乞巧节灯会。
那时她与表哥两人由姨母做主已定下亲事,表哥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逛灯会。
他总是会宠溺地看着她调皮贪嘴,柔声叮嘱她少吃糖葫芦容易牙疼。那个时候她刚刚掉了一颗牙,依旧馋得不行,嚷嚷着一定要吃糖葫芦。
表哥坳不过只得给她买了,晚上回家安置前便督促她赶紧去洗漱,再将一片消肿降火的玄参片亲自送过来示意她含在口中入睡……
“沈漪漪,想什么,这么入神。”
“让郎君来猜猜,是想从前的未婚夫?”
魏玹漫不经心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沈漪漪吓得刚回过神来,心咯噔一下。
他,他怎么连自己想什么都知道,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没有,世……郎君误会了,奴婢是在想,奴婢许久没有出府了,郎君能带着奴婢出来逛花灯,奴婢心里很欢喜,不知该如何回报郎君。”
魏玹斜睨了她一眼,沈漪漪忙撩开幂篱,嘴角一扬,漾出颊边两颗浅浅梨涡冲着他甜甜一笑,带有讨好之意。
西市又名“金市”,比之寸土寸金的东市显然要更热闹上许多,一路走来游人如织各店林立,几乎每家商铺门前皆有摆摊博士在外头兜售店内物品。
郎君娘子们的欢声笑语与摆摊博士们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音符,喧阗嘈杂又异常地有趣悦耳。
众人皆是许久不出来,欢喜地逛着灯会,约莫只有沈漪漪最为倒霉,跟在魏玹后头愁眉苦脸地追着。
追还追不上,魏玹明显是不想等她,走得飞快,徒留沈漪漪一人在后头追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她有些害怕和慌乱,惹魏玹生气没什么好处,最终受到伤害的总是她,她害怕魏玹发疯,害怕他把自己做成人彘,害怕他嘴里讲的那些可怕的故事……
越想越怕,走至一处人群熙攘之所时,正巧那摊主人在表演吞刀吐火的杂技,炽热旺盛的火龙倏然从艺人的张大的口中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息霎时弥漫四散,周围胆小的小娘子们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
沈漪漪也被唬了一跳,她在江南还从未见过这口中吐火的骇人杂技,一时以为是街上不知何处走了水,“啊”的一声扭头想跑,却扑进一人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是熟悉的味道……沈漪漪抬起头,惊魂未定的大眼睛倒映着男人淡定从容的俊脸。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如此冷静,漪漪一边推他一边急切地道:“郎君快走,走水了……”
小手往后一指,顺道扭头看过去。
漪漪惊呆了。
艺人哈哈笑着又从口中吐出一道火龙,这次火龙气焰小了些,众人见了皆拊掌拍手叫好,又聚拢过去往艺人脚下的铜碗中撒着铜板。
噼里啪啦的铜板声把沈漪漪一不留神吓掉的神魂惊醒,转过头去神情怔忪地看着魏玹。
魏玹眉峰微挑,一副她“愚蠢,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沈漪漪羞愧地低下头。
两人分开,魏玹继续往前走。
“郎君。”
走了快两条街过去,沈漪漪鼓足勇气,抓住他的衣袖,小跑几步追上,把手中刚“买”到的糖葫芦颤巍巍地递了过去。
她是没钱,连月钱都没有,适才多看了几眼街市上卖糖葫芦的摊位,那摊位的老丈看见那漂亮的小娘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摊前的糖葫芦,竟然十分和气地追过来白送给她一串。
她一口没吃,任凭糖葫芦诱人的甜香在鼻端萦绕不绝,小奴婢终于知道要记挂着主人,这副又蠢又乖的小模样很难令人不稀罕,主人冷峻的面色稍有缓和。
魏玹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尝糖葫芦,拉过她的一只柔荑慢慢往前走。
“哎,娘子,让你郎君给你买支玉跳脱罢,你瞧,这玉跳脱可是由上好的于阗玉所制,于阗娘子知道么?那里位于西域,正是盛产于阗玉,这玉料原是河中采来的籽玉,料子更是上上之乘,你瞧这光泽,这质地……”
那玉跳脱果如摊主人所言,质地光泽温润如凝脂,玉身浮雕成一朵并蒂莲花的模样,在淡淡的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辉,看着便令人心生欢喜。
沈漪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美的事物自然人人都喜欢,魏玹赠了她许多首饰,其中不乏翡翠南珠,珊瑚璎珞,个个华贵灵巧,举世难寻,可惜美则美矣,却无一支是她自己亲手挑选、真心喜欢。
“喜欢?”
男人磁沉清冷的声音自微薰的夜风中缓缓飘来。
未及她出声,魏玹已主动捡起了摊主人所说的那只玉跳脱,“喜欢,便试试。”
四目相对,不知是否这月色的清辉太过皎洁明亮,抑或是拂面的夜风过于轻柔和缓,魏玹黑真真的凤眸中清冷疏离的云雾一层层散去,明灭不定的灯光洒在他俊美分明的侧脸上,令他的眼神多了几许难以言说的温柔缱绻。
沈漪漪欲将玉跳脱举起来套入腕中,可是出门之前她被兰蕙与朱樱按在镜台前摆弄了一通,手腕还戴了一只金臂钏,也不知手腕上能不能再容下这只玉跳脱。
正胡乱想着,魏玹从她手中接过玉跳脱,握住她的纤纤皓腕,将跳脱轻轻套入她的手臂上。
下马车时漪漪嘴上的唇脂便被魏玹吃的一干二净,她是天生的冰肌玉骨,丽质天成,即使不施粉黛,清丽的容颜依旧美得如清水芙蓉不需任何雕饰。
如今着上锦衣华服,白玉无瑕,愈发衬着一张小脸儿灼灼然如芙蕖盛放,唯有眼神澄澈干净不带一丝一毫的杂念,秾丽婉媚却又不失少女的单纯美好。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实在太过灼热炙烫,漪漪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魏玹握紧她的手,将幂篱为她重新戴上,突然一把拉着她疾步离开。
摊主人大惊失色,正待高喊有人偷走自家的首饰,身后的一个白胖无须的郎君笑着过来给他扔了个钱袋子,“够了罢?”
……
……
“世子……”
沈漪漪惴惴不安,不知魏玹要带她到何处去,穿过喧嚣的人群之后来到一处河边的小树林中,竟是越走越偏,愈发的廖无人烟。
小树林中倒是有几对青年男女,可看魏玹这样子还想拉她到树林的深处,黑黢黢的树林深处像是一个无底洞吞噬着无尽的黑暗。
沈漪漪害怕,疑心魏玹又要发疯,到时此地荒无人烟,只怕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情急之下单手抱住身旁的一棵树桠再不肯往前走。
“世子,世子奴婢怕,咱们别往里头走了。”
魏玹转过身来,慢慢靠近她。
沈漪漪就瞪大眼睛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身后粗糙的树干上,魏玹压过来托起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意味不明地揉着她柔软的唇,灼。热的气息缓缓靠过来,最终吻住那半点嫣红诱人的樱唇。
远处河岸上悠悠的笙箫声清悦缠绵,耳旁响起陌生少女软软的、略带一丝喘。息声线,“檀郎,还望来日莫忘盟誓……”
话音未落便又被“檀郎”霸道地吻住。
“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一吻过后,魏玹呼吸急促地抵着她的额头,与她吐气如兰的气息相互纠缠,低哑地道:“沈漪漪,你当真是个祸水。”
沈漪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树林里到处都是一对对的有情人在幽会。
魏玹这般风采俊美的郎君,人前他是清冷矜贵的齐王世子,只有面对漪漪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背后那风流浪。荡的另一面。
若他一旦认真温柔起来,哪怕这只有天赋异禀的床。笫之术,想必这世上很难会有女子对他不动心。
沈漪漪泛红着脸娇弱地靠在他的心口,听到那“扑通扑通”如同打鼓一般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时竟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魏玹的心跳声。
说罢,魏玹还欲再吻,漪漪偏过头,淡淡的清辉下一片雪。腻。香。酥的玉颈白皙修长,慌乱地推拒着他道:“别,别这样,会被人看见……”
“不会。”
魏玹低低一笑,大手一勾,忽将她整个人托着抱到怀中,背抵着身后的树干,俯身用湿。润的唇吮住,再慢条斯理地描摹她的唇形……
沈漪漪骤然脸红,嘤咛一声挡住他,“世子!”
魏玹便有些坏地往前使了使力,轻声笑着含住她的耳垂。
沈漪漪身子禁不住软得一塌糊涂,她控制不住自己,有时也异常懊悔,明明那般怨恨他把自己养成了一只飞不出去的金丝雀,偏又对他的这些风流手段毫无招架之力。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决不能在这荒芜的野外,那是苟。合,她、她死也不从!
魏玹攥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
……
对岸的放生池上,一艘精美的画舫上立着一对神色错愕的主仆。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素日里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齐王世子会与一个女子在这、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激狂之事!
婢女扶住同样身子发软的自家小姐,颤着嗓子道:“姑娘,那位、那位应当不是、不是世子。”
郑婉莹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眼中只剩下了远处背对着一席月白长袍的高大郎君,起先两人尚算克制,甚至看不出来那郎君身后还立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可越到后面他竟还将那女子托到怀中紧紧地攥着她的腰肢与她忘情地深吻……
表哥的背影,她怎么可能会认错。
刹那间,郑婉莹犹如被一盆冰凉的雪水兜头浇下,明明神智清醒却无法思考任何事情,腿脚飘飘然不知踩在何处。
还记得两年前表哥回京她第一次见到表哥,他清冷温柔,俊美得如同一轮皎皎明月,虽朗月清风风度翩翩,却难以亲近。
可正是这份寻常人难以亲近的疏离淡漠,令年幼的她芳心暗许。
一直到今年及笄,表哥的婚事仍然没有着落,对她的亲近更是不曾排斥拒绝,她便以为,表哥虽然不好女色,心中却有她。
然而今日她方才明白,不是表哥不好女色,只是与她没有男子对女子的欲。望。
三天前她去齐王府找他,羞答答地说七夕庙会家中姊妹都出嫁了惟余她一人在家无聊,想和表哥一起出去逛逛长安的夜市,那时表哥是怎么说的?
他说自己近来事务繁忙,恐无暇顾及,待以后有了闲暇再陪表妹一起去。
瞧瞧,这话说得多好听啊,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如此绝望,七夕不陪着自己未来的妻子,难不成还要陪着一个卑贱的通房小妾,这到底是为什么?
郑婉莹不禁红了双眼,无力地伏倒在婢女怀中大哭。
婢女原本便对沈漪漪那妖媚柔弱的模样恨之入骨,见状便忍不住忿忿道:“姑娘,奴婢一早就说这贱婢是个狐媚子,您看没错吧!”
“定是这小贱蹄子哭着求着撒泼打滚世子没有办法才撇下您带她出来的,否则这七夕有情人相会的大好日子,世子怎么可能带着她一个卑贱的奴婢出来逛灯会!”
“姑娘您别哭了,咱们现在赶紧过去找世子问个清楚,让世子给您一个交代!”说着就要把郑婉莹给拉起来下船。
郑婉莹却忙推开她高声叫道:“不,我不过去,你放手!”
时至今日,她明白了两件事情。
其一,表哥有心娶她做世子妃,她喜欢表哥,亦恋慕齐王府的荣华富贵,无论如何这桩婚事她都会应下。
其二,表哥是真的被那个叫做依依的奴婢给迷上了。想想她就心如刀绞,可她能怎么办,现在冲过去扇那贱婢一巴掌骂她狐狸精么?
不,不可能,即使表哥不护着那婢子,自此她也会在表哥眼中落下一个“善妒”的印象。
阿娘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她,女子万不能妒,这事在旁人身上还好打商量,然在她的这位表哥面前,绝不可。
只因一桩被埋藏了多年的皇室秘辛,当年齐王新娶姨母,两人婚后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几乎容不下旁人。
一直到两年后姨母怀有了身孕,姨夫齐王酒酣之时误碰了她房里的一个婢女,两个月之后那婢女的肚子大了起来。
自此夫妻两人离心离德,姨夫一怒之下又连续纳了两房美妾。
后来姨母与少年时的青梅竹马再度相遇,按捺不住两人有了首尾,时常私会,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次被齐王发现,姨母却拒不承认两人私通,羞愤之下悬梁自尽。
就连表哥也曾一度被姨夫怀疑血统,郑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