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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异常?”
“无。”
“做的很好,下去,继续盯住。”
丹云应诺而退,她离开之后,另一黑衣暗卫从暗处走出,跪倒在魏玹身边。
……
近来,沈漪漪总觉身子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她变得愈发嗜睡,胃口也差,有时喉间还会有干呕之意。
这日在蒹葭馆冯侧妃处小坐,冯侧妃无意说起她当年怀阿鸾之景,“……那时总觉得吃什么都不对味儿,尤其是早晨刚起时,但凡桌上有一点儿荤腥都想吐,人人都说酸儿辣女,还别说这事儿真巧,我怀阿鸾时就爱吃加了胡椒、茱萸的茶、点心。”
“……有一次更甚,在屋里边儿坐着打络子,打到一半人竟然歪在榻上就睡着了,嬷嬷来唤了我许多声才醒过来,那时我年纪轻也不懂事,还是贴身的嬷嬷眼光老辣,瞧出我近些时日食欲不振,格外困倦,重要的是小日子也有一月多未来了,猜测我许是怀上了……”
冯侧妃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一会儿,说罢扭头一看,却见沈漪漪面色惨白,神情惊恐慌乱,不由奇道:“依依,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依依?”
连唤了数声,沈漪漪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口中道:“没有,没事……我没有不舒服。”
冯侧妃狐疑地打量了她的肚子一眼,“你与世子在一处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肚子有动静,还喝着避子汤呢?”
冯侧妃尚不知沈漪漪便是魏玹即将迎娶的燕州太守陈嗣的外甥女。
沈漪漪垂眸,点点头。
冯侧妃便以为她是因许久以来无孕而苦恼,想着两人同为侍妾,眼前这姑娘即使有着世子的百般怜爱,最后不还是得委曲求全地侍奉即将嫁过来的正头娘子,因怜悯地多开导了几句。
沈漪漪一句也没听进去,回到湛露榭之后,她木然地坐在美人榻上,手颤巍巍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中一时仿佛有千万纷乱思绪淌过心头。
她的小日子,已有月余未来。
近来她也时常食欲不振,头晕乏力,嗜睡。
种种迹象表明,或许,她已有了身孕。
她的腹中,有了魏玹的骨肉……
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要她在婚前有孕……
魏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沈漪漪躺在美人榻上,侧过身去,闭上眼睛,泪水无力地从眼眸中滚落。
她竟然相信了魏玹的话,相信他不会再算计欺骗她。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怀了杀父仇人的儿子的骨肉!
“齐王掌管刑狱,十三年前,正是堂兄的父王,你未来的公爹,将毒酒亲自送去了狱中!也是他,在你父亲死后抄了程家,将你程家长房男丁满门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害得你与你娘颠沛流离十几年,致使你娘早死。”
“沈姑娘,你现在还依然觉得,自己将要嫁的这个男人,是你的良人么?他可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甚至动用权势强夺走了你亲弟弟手中的玉佩,防止你们姐弟二人相认,程煦敢怒不敢言,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你爹娘若泉下有知,必定死不瞑目!”
尖利的指甲反复陷入柔软掌心,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鲜血淋漓。
良久良久,沈漪漪起身来,洗干净脸上的泪水。
走到镜台旁,打开梳妆奁,从中取出一根金簪。
轻扣机关,晶莹剔透的绿宝石底下,静静地躺着一层白色的粉末。
“沈姑娘,你难道,不想给你爹娘报仇雪恨吗?”
恍惚中,太子蛊惑般的声音在她耳旁一遍遍地响起。
*
魏玹从大明宫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晚。
近来天气转寒,原先圣人刚刚有了起色的身子,在一场风寒后再度病倒。
郭奉御告诉他,圣人的身体状态极度不佳,便是如今日日用着慧远仙师的灵丹妙药,依旧每况愈下。
庭中已掌灯,月色朦胧清寒,空中浮动着淡淡的雾气,打湿夜归人的鬓发与衣角。
“今日姑娘身子好多了,可是依旧不肯看大夫。”春杏轻声道。
魏玹推门进去,沈漪漪坐在灯下打络子,见他进来,起身替他倒了热茶,更衣。
转身将换下的衣袍搭在槅子上时,魏玹大手忽然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进怀中。
那一瞬间,沈漪漪心猛然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去护住自己的小腹,双手抵在男人撞来的胸口上。
这落在魏玹眼中,便是抗拒。
眸光微沉,魏玹看着她低垂下的长长眼睫问:“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肯看大夫?”
她抿了抿唇,“我没事……”
魏玹抬起她的下巴来,淡淡地命令她道:“看着我说话。”
沈漪漪心一紧,旋即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些魏玹平日待她很不错,大部分情况下都会顺着她的心意来,她要星星,他能给她去摘月亮。
小意温柔,轻语柔声,时日一长,她都险些要忘了,这个男人当初是如何强迫她委身于他,迫使她与家人骨肉生生别离,失去了赎身回家的机会。
再百般威逼利诱,令她求助无门,只能委曲求全,曲意顺从。
他生了这样的一张俊美的脸,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外表,优雅斯文的面孔下藏着的,却是一颗虚伪阴险,冷酷薄情的心!
抓紧他衣襟的手松开,强压下心内的恨意,她慢慢地抬起头,望入他那双狭长清冷的凤眸。
“为何不肯看大夫。”
“我不喜欢看大夫。”她看着他说。
顿了顿,又低声道:“我不喜欢吃药,太苦。”
魏玹神色微松,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失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怕苦?”
将她箍住腰肢,往上提了提,小脚踩在他的脚背上,盯着她垂眸时露出的一截白皙后颈,灼热的气息靠过去,含住她的耳垂轻吻。
沈漪漪的身子先是紧紧绷起,而后回抱住他的腰身,慢慢放松下来。
果然,圣人生病,魏玹没有心思做那种事,只吻了她片刻,温存缱。绻,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娇艳欲滴的唇瓣,哑声说:“没吃药,便偷偷吃了饴糖?”
沈漪漪脸颊难以自制地滚烫,她靠在他怀里,杏眼紧闭没有吭声。
魏玹将她抱到食案前。
几案上,早已摆好了丰盛的珍馐佳肴,她适才倒的那一盏温热的醒神茶冒着氤氲的云雾摆在魏玹的眼前。
魏玹静默地看了片刻,终是将那盏茶水慢慢端起。
“漪漪,你现在还怨恨我吗?”
魏玹垂眸看着她,轻声问。
她阖着长长的睫毛靠在他的怀中,安静温顺地像只猫儿,挺秀的琼鼻在这晕黄的灯光下染上了几分难言的清冷。
在他心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中,她听到自己近乎是麻木地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魏玹看着她,不断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漆黑的眼底中一闪而过悲凉。
却仍旧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68章
自从上次随郑婉莹去城外的寺庙上香出事之后; 每次出行魏玹都会在她身后挑选数名侍卫保护。
就算甩掉了这些侍卫; 丹云与纪乾亦会贴身保护于她,不容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想要在魏玹的眼底下逃跑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这腹中的孽种……
沈漪漪抚着眼下尚且平坦的小腹,神色痛苦而悲哀。
即使再不忍心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 她也断然不可能为自己亲生父亲的仇人之子生儿育女。
这个孩子; 不能留。
她要想办法立刻堕掉。
否则但凡有丝毫的迟疑,尤其是等它在腹中慢慢长大; 感知到它的存在,两人血脉相连的每一个呼吸; 她都会忍不住心软。
更何况,月份大了,孩子也不好打。
这几日魏玹因圣人反复的病情一直待在宫中; 一旦等他回来,按照他体察入微的性子; 她再想做些什么恐怕就很难了。
时不我待; 撩开帘拢,看着廊庑下林立的扈从,沈漪漪柳眉紧锁,将刚写完的字条偷偷地塞进了自己腰间的香囊中。
片刻后,她唤来春杏,说要上街散散步。
春杏喜欢上街; 闻言忙欢喜地让小厮去套马; 一盏茶后,与丹云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沈漪漪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驶往西市; 沈漪漪随意逛了逛; 最终命令车夫停在一处饮子店门前。
春杏跳下了车去; “奴婢帮姑娘来买!”
沈漪漪却也跟着下来,淡淡一笑,“正巧我也想下去走走,我们一起进去看,你想喝什么?”
走到店内,店家热络地迎上来问询两人想喝什么,沈漪漪扫了一眼,说道:“每样都来一盏。”
“姑娘,我们二人怎喝得完啊?”
“今日太阳大,包好了给外面的几位侍卫大哥解渴,”沈漪漪对春杏低声道:“你去盯着那店博士,莫要让他缺斤少两。”
春杏忙不迭应是,离开了她的身侧。
沈漪漪深吸一口气,又转身对丹云纪乾二人微微笑道:“你们两个也坐下歇歇罢,估计一时半会儿店家装不完。”
丹云说道:“多谢姑娘好心,姑娘不必担心奴婢。”
纪乾看了眼丹云,舔舔唇,最终也跟着摇摇头。
尽管额上汗水打湿鬓角,两人依旧在她身后站得笔直,神情肃穆,显然是不打算松懈分毫。
沈漪漪便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店内其中一名店博士适才做过的月牙凳上坐下稍作歇息。
不消片刻店家便将二十种饮子皆用杯盏装好,沈漪漪命春杏付了钱,将饮子送到店外的侍卫们手中。
丹云与纪乾二人犹豫片刻,只得也接下了春杏递来的杯盏,向沈漪漪施礼道谢。
不过二人却不敢喝,只敢在手中举着。
这饮子生冷,倘若饮下后闹肚子,差事势必要懈怠,到时因贪图这一时的清凉而遭受世子的责罚那可是得不偿失。
春杏不解,便撇了撇嘴,觉得这丹云寡言少语,纪乾赳赳武夫,脾气还不好,二人都极不好相处。
沈漪漪看着几人神色,戴上幂篱走了出去。
……
沈漪漪走后,店家掂量了下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心想这有钱人家的夫人果真不一样,出手真是阔绰,喜滋滋地拎着钱袋子去了后院。
刚刚帮沈漪漪装过饮子的店博士则热出了一身的汗,看着店中仿佛一时半会儿无人,便用汗巾子擦拭了下额上的汗水,重新坐回适才歇息的月牙凳上。却意外地发现脚底下似乎踩了颗硬梆梆的石子。
店博士一愣,低头看去。
只见两条月牙凳之间的缝隙中似乎藏了块儿帕子,适才他的脚就伸入了这条缝隙之间。
这缝隙不宽不窄,正巧能让人伸进去一只脚,但若是不仔细看,看不到其中还藏着块儿灰扑扑的帕子。
想到除了他不久前只有那位花容月貌的夫人在此处坐过,莫非是她的?
店博士疑惑地捡了起来,刚打开帕子,便从里面轻飘飘地掉下一张轻薄的纸笺与一只香囊。
正巧这店博士平日管账,识得几个字,他草草扫了一遍,不禁脸色大变,这……这位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
自饮子店出来之后,沈漪漪又在别处的店铺逛了逛,随意买了些东西。
实则她并无闲逛之心,只是在拖延时间。
但愿那店博士识字,有银钱的诱惑,愿意为她买堕胎药。
逛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她对春杏道:“我那只水粉色的香囊在你那儿么?”
春杏在身上翻了翻,摇头道:“没有,姑娘今日带出来了吗?是不是落在了府里?”
沈漪漪佯装找不到,着急道:“不成,那香囊是我姨母绣给我的,适才我在饮子店中坐了片刻,许是掉落在饮子店中了。”命车夫立刻调转马头。
饮子店中,店博士正捏着手中的香囊与金子焦灼不已。
那位美貌的夫人在信中说半个时辰后她会亲自回来取这只香囊,到时候他便将从药堂中买来的药放入香囊之中,她会再支付给他一枚重达十两的金子。
开始时店博士也有犹豫,这位夫人一看头面便是非富即贵,倘若落胎之后她家的郎君来寻他麻烦可如何是好?
可这纸上又说,如果出了任何事,她保证绝不会有人来寻他的麻烦。
财帛动人心,富贵险中求,若那位夫人纸上所言是真的,他可就是发了大财,寻常人谁能不费吹灰之力手中平白得两块金锭?
时间紧迫来不及犹豫,店博士一咬牙,决定这票干了!他连忙让店中另一名伙计帮他替值,谎称腹痛借口跑出去最近的药堂中,将里面原先装的香草倒出去劝扔了,再装满了一香囊的堕胎药放入其中。
半个时辰之后,在他焦急的等待之中,门前慢慢地停下了一辆华丽的油壁车。
帏帘一挑,适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