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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这么平躺,得靠着,不然马上就要吐。
察觉到她有要起身的动作,鹤遂立马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哪里不舒服?”
周念没有回答他,一如既往用胳膊挥开他的手。
她自己将枕头竖了起来,无力地靠了上去。
刚靠上又开始剧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感受到呼吸困难,开始张大嘴巴大口地呼吸,胸口剧烈紊乱地起伏着。
这样的她吓坏了鹤遂:“念念?”
他急忙去按了床头的呼叫铃,俯身弯腰询问,“哪里不舒服?喘不过气?”
周念早就有呼吸困难的症状,不过每一次她都能蒙混过关,没有被死神她的脖子。
此时此刻,她骨子里的倔强弥出来,非要剩下的话说完才肯罢休。
“我、我就是想看看,苦难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剧烈地呼吸一大口气,再接着喘气的功夫急促说出,“也想看看,我这具身体的极限在哪里,因为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我咎由自取。”
“……”
鹤遂的膝盖软下去,人伏在她的手边,嘶哑地哽咽道:“你先别说话了念念,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周念有着自己的固执,她冲他摇摇头:“那天的我不该去找你说话的。”
鹤遂陡然怔住。
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周念喘息着,说:“就是你砸烂肖护车的那天,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任何开始,后来的我也不会从身体里掏出如此多痛苦。”
鹤遂完全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后悔和他认识,后悔和他所有的一切。
用三两句话便抹杀掉他和她的所有过去。
“所以——”她说着竟开始笑了,“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活该,怪我太过相信你,怪我自己把你当救命稻草。”
“……”
话音刚落下,周念就听到一记很响亮的耳光声。
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数不清的多少个。
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响。
他打人有多狠,周念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对自己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周念没有阻止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低低的嗓音在旁边响起:“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刚说完,两名护士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卧室。
护士看到鹤遂时同时愣了一下。
她们知道那就是销声匿迹大半个月的影帝鹤遂,此时此刻正跪在周念的床边,两边脸颊上面遍布清晰错乱的指印。
他的双眼是猩红色,下眼睑全是淡青,也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
总之,他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鹤遂见护士进来,保持着平静说:“她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麻烦看看。”
护士:“那先上个呼吸机,具体治疗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好。”
护士给周念戴上氧气罩后,来到鹤遂旁边小声说:“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麻烦您到会议室稍等片刻。”
鹤遂嗯了一声。
离开前,他对周念说:“我很快就回来。”
周念没有理他。
…
鹤遂来到病房里自带的会议室等着。
桌上摆着一颗仙人球,长满尖锐的刺。
他随意在一个座位坐下,盯着仙人球上的其中一根刺发呆,耳边不停回想着周念说的那些话。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韩老拿着一大堆检查报告单走了进来。
韩老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说:“我先给你简单说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她全身上下都是病,多处脏器衰竭,功能不全才导致五感的丧失。这个病的死亡率最高可以到20%,毫不意外,如果再不对她治疗的话,她就会成为那20%中的其中一个。”
鹤遂紧盯着的那根刺,在这一刻,刺仿佛直接扎进了他心中。
带来难以抵挡的尖锐疼痛。
韩老继续说:“她现在还有严重的抑郁,也不奇怪,这样的情况想不抑郁都很难。”
如此静谧空间里,悲伤不会显得突兀。
韩老看见男人深深垂下了头,肩膀有些发颤,像是在隐忍地哭泣,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很快,韩老看见一滴泪落在了黑亮的桌面上。
韩老想到在之前在办公室那一幕,还是选择多嘴一句:“我觉得你也应该做心理测试。”
顿了下,补充:“我治疗过几个多重人格的病人,进行人格整合,效果都很不错,如果只是双重人格,会让治疗更容易进行。”
听到这里,鹤遂停止颤抖,他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睫被泪水打湿。
被红血丝包裹着黑眸里全是破碎和不堪。
他对韩老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他还不能死。” 鹤遂这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还有存在的价值。”
“你的身体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吗?”韩老记得这个他的名字,叫沈拂南。
“有。”他说。
韩老推了推眼镜,问:“你怎么知道?”
鹤遂:“我们说过话。”
韩老追问:“你们怎么说话?”
鹤遂:“写在纸上。”
韩老顿了顿,又问:“你和他们上次说话是多久?”
鹤遂眸光一闪,记忆被拉回到遥远的一个黑夜:“四年前。”
韩老:“和沈拂南呢?”
鹤遂:“半个月以前。”
……
韩老还想问点什么,鹤遂却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话题重心拉回到周念身上:“现在要怎么让她好起来?”
韩老把检查单摞在一起,翻看着说:“目前就是会通过静脉营养的方式维持她的生命,先把她身体养起来,同时配合抗抑郁药物的使用。”
“嗯。”
“任何精神类药物都是起个辅助作用,还是像我说的,要想她真的好起来,就要从病根上入手。”韩老看着他说,“尽量让她心情保持轻松愉悦,会对她的病大有帮助。”
“好,我明白。”鹤遂站了起来。
韩老在他离开前,又说:“治好她以后的话,你也会治治自己吗?”
鹤遂脚步一顿,眸底晦暗不明:“也许。”
也许。
那就是不会。
韩老没有再劝,眼角皱纹里褶出通透:“祝你好运。”
…
会议室外面就是客厅,鹤遂打开门,看见郁成等在客厅里。
韩老后脚跟着出来。
等韩老离开病房后,郁成才开口:“生导打过电话来,问我你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没敢说……”声音逐渐弱下去,“说是京佛那边已经在筹备开机,让你尽快回去。”
鹤遂想都没想,就说:“我不会回去。”
郁成:“可是——”
“没有可是。”鹤遂打断他,“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只会留在这里陪着她。”
郁成疲倦地搓了把脸:“那你什么都不管了吗?遂哥,你知道有多少粉丝在等你回去吗?她们那么喜欢你支持你,你就要这样辜负了?”
鹤遂转过脸,漆黑的眼里渗出寒意:“辜负又怎样?”
郁成被怼得哑口。
“对我来说,辜负所有人所有事都无所谓。”他的脸上有着一种绝对的决然,“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我再也不会离开她。”
“……”
郁成困惑不已,问:“遂哥,明明是你之前对那个姑娘很冷漠啊,还说不认识,现在又这样,我是真的不理解。”
鹤遂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躲在拐角处的周念也同样不理解。
她听到了鹤遂和助理的对话。
他说不会回去,说辜负所有都无所谓,只不会离开她。
他为什么要这样?
并非周念故意偷听,在鹤遂和韩老谈话的期间,她摘掉氧气罩下床想离开。
只是环境陌生,让她举步维艰。
她只能摸着墙壁缓慢地移动,没想到这房间太大,挪了半天才刚到客厅拐角,又正好听到两人对话。
鹤遂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拐角处的周念。
她纤瘦而立,整个人是弱不禁风的虚弱,在空气里摇摇欲坠。
他快步走上去,什么都没说,轻而易举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重新把她抱往卧室。
“不管你这次做什么,我们都回不去。”周念在他怀里轻声开口。
“我知道。”他低低地说,“你要是真的想离开,就赶紧好起来,重新恢复五识从这里走出去,到时候我也不拦你。”
周念沉默了下,说:“希望你说到做到。”
他没有回答。
鹤遂很清楚自己在撒谎,他根本做不到,他不会放任她的离开。
他刚把周念放到床上,郁成就拿着手机冲了进来:“怎么办啊遂哥,生导又打电话来了,说让你接电话。”
“我没空。”他说。
“生导说要是你不接电话,他马上过来找你。”
“随便。”
鹤遂语气冰冷,动作却极尽温柔地帮周念拨开脸庞的一缕发丝。
周念听见郁成慌里慌张离开的脚步声,又听到上方落下鹤遂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不敢奢求别的。”
“我只想要你长出新的血肉。”
最后,他说:“念念,我要你好起来。”
第80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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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念入住东济医院的第一个夜晚。
白日里;周念身体里输进几组营养液和200cc配型合适的血。
她的贫血情况已经严重到心肺功能,考虑只用食疗改善的话效果太慢,便决定先输血缓解改善。
一天下来效果不错。
周念明显感觉到呼吸有力了些;双唇的苍白有所改善。
落地窗外是月明星稀的夜;和霓虹闪烁的一座城。
周念本来以为他晚上会去客厅里睡觉;直到她听见鹤遂按铃跟护士要了一套床品。
他直接在她的床边打了个地铺;地铺的边缘紧紧贴着床架。
“你能去客厅么?”周念下了逐客令。
“……”一旁传来男人抖擞被子的窸窣声;他平静地说,“不能。”
周念皱了皱眉,不想再继续和他对话,翻了个身把背留给他。
身后铺床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会儿。
鹤遂铺好地铺,盘腿坐在上面;正对着周念的后背,说:“念念;我给你讲故事。”
周念只当没听见,没有给任何回应。
鹤遂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的备注是娇娇。
“娇娇?”
男人略带疑惑地喊出这个名字。
听见这个名字,周念后背一僵;只觉得一股恶心卷上心头;冷冷说:“你跑回花楹镇搞出这么多事,你女朋友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不高兴。”
“……”
“对感情不忠的人可是要遭报应的。”
鹤遂回过神般,把电话挂断;随手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他看着周念纤瘦的颈骨,说:“我没有女朋友。”
周念:“……”
亲昵地喊着娇娇,还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也真是好笑。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没有再开口掰扯的打算,只觉得眼皮沉重;想来是吃下去的安眠药生了效。
周念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长的深层睡眠时间,她一觉从晚上九点半睡到第二天早上凌晨六点。
她醒来的时候鹤遂还在睡。
她能听到床边传来男人均匀平顺的呼吸声。
这也是鹤遂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好眠。
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睡得安稳。
周念缓缓睁开眼睛,明显感觉到脑子混沌感有减轻的趋势,这和她之前每个早上醒来的感觉都有所不同。
她慢慢坐了起来,想下床上厕所。
鹤遂听到轻微的动静,立马睁开眼睛,看见周念的一条腿已经伸到床下:“你做什么?”
周念抿着唇不理他。
他本能地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快速地握住周念纤瘦白皙的脚腕。
——他以为她又要逃。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她一只脚腕掌控住,五指扣拢,人为地将她锁住。
她外突的踝骨磕得他掌心生生发疼。
周念平静开口:“放开。”
鹤遂没松开,撑起上半身仰着脸看她:“要去哪?”
周念:“不关你的事。”
鹤遂沉默几秒,眼眸漆黑,重复问:“去哪?”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五年。
周念作为曾经最了解过他的人,自然知道他的骨子里有着怎样的倔和硬,她要是不说出去哪,他能一直这么握着她的脚踝不放。
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挣扎的打算,她和他的力气是何等悬殊。
周念皱着眉,不耐烦地说:“我想去厕所不行吗?现在连上个厕所都要给你打报告吗?你觉得你是谁啊?”
说到最后,语气隐隐藏着怒气。
鹤遂担忧的眉心终于得以舒展。
还好是去厕所。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周念的脚踝上没有半点被捏红的痕迹,他刚刚只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