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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听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春杏颔首称是,见春桃红着眼打帘进来,便退出了上房。
“姑娘,奴婢伺候您安置吧!”春桃鼻音浓重。
白卿言问:“春妍怎么样?”
春桃又吧嗒吧嗒掉眼泪,愧疚之情在心中翻涌,羞耻的恨不能一头碰死:“大夫说估计得养上半个月,行刑的嬷嬷还是打得轻了,就算打断她的腿都不算冤枉!”
她只觉这样的春桃可爱,拍了拍春桃的手:“好了!我都不生气了,你也别懊恼了!就算是你不求情我也不会将春妍怎么样,留着春妍我还有用处,好好照顾她,这事你心里有数就好!”
春桃眨巴着眼泪的眸子,一听大姑娘留着春妍还有用,立刻跟活了过来似的,连连保证:“大姑娘放心,我面上肯定不显,不会让春妍察觉。”
今日春桃听春妍将姑娘那么多的私隐都告诉了梁王,便春妍连那半分同情都没有了,自然是白卿言说什么她便遵从什么。
一直窝在清明院的白卿玄母子俩,听说今日国公府好大的阵仗,打卖了五家子一共三十多将近四十个下人。
妇人吓得不行,一个劲儿的用帕子抹眼泪:“早知道还不如安安生生待在那个庄子上,好歹我们是个主子。以为到了国公府能享福,谁知道还没进府门就先把你打成这样,现在还让人看着咱们!这样动辄打杀的人家……”
“行了娘!你别说了!”白卿玄伤口难受,人只能趴在床上早已烦得不行,他目露凶光,“等我好起来,咱们走着瞧!”
——
几天前陛下大张旗鼓赏赐抬举秦朗,明旨秦朗是士族之子表率,满大都城的世家望着风向将自家纨绔拘在家中苦读。
连日来,大都城的酒楼、茶肆和花楼、画舫的生意一天比一天惨淡,那些玩闹惯了的世家公子哥在家中也是苦不堪言。
直至小年夜宫中夜宴,这些纨绔才名正言顺聚在一起,彼此诉说这几日在家中苦闷。同样在夜宴之列的秦朗,被平时玩闹在一起的纨绔抱怨个没停,秦朗都憨笑着一一作揖罚酒致歉。
白卿言被大长公主带在身边,坐于皇帝、皇后高座右下侧,正对面的齐王、齐王妃立即起身对大长公主问安,白卿言规矩立在大长公主身后福身行礼。
记得宣嘉十六年三月也就是明年,齐王被封太子入主东宫第一件事便是主审镇国公白威霆叛国一案。
有刘焕章证词,又有从白家搜出镇国公和南燕郡王书信,白家的罪,便在齐王手中定了下来。
后来,已是太子的齐王上表替求情希望从轻发落白家女眷,被皇帝训斥,关在东宫面壁思过。
那时的她也恨毒了齐王,如今想来前世证据确凿齐王身为太子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她扶着大长公主落座,抬眼便看到坐在齐王背后席位上的萧容衍,见从容而坐的萧容衍浅笑淡然对她略略颔首,她手心收紧垂眸端坐,也不知道萧容衍收到消息了没有。
萧容衍坐于齐王身后席位,可见齐王对萧容衍器重。
“春桃……”她侧头用帕子掩唇压低声音问,“你表哥可把信送到了?”
春桃跪于她身侧,低声道:“姑娘放心,我表哥说他让一乞丐将去了萧府门前,只言有信给管家,他亲眼见小乞丐把信送到了管家手里!那小乞丐也不知表哥身份。”
陈庆生办事她放心,前生萧容衍帮她良多,这次……希望能偿还一二。
听到太监高唱皇帝、皇后驾到,她忍住心底切齿之恨,扶着大长公主起身叩拜迎接。
似乎是因为重伤卧榻的梁王已经大有起色,皇帝心情看起来格外愉悦。
落座后她也跟着举杯,一双清亮灼灼的眸子……望着举杯同天下贺满口的仁义道德天下太平的皇帝,目光深沉。
萧容衍见白卿言看向大晋皇帝的沉着目光丝毫不带敬意,只觉有趣,垂眸想起临入宫赴宴前,管家给他看的那张八字纸条——宫宴埋伏,齐府有鬼。
他举杯同大晋皇帝一起饮尽杯中酒,摩梭着酒杯,抬眼看向正朝他浅笑的齐王,报以微笑。
第49章 知己
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悦耳丝竹中推杯换盏,鼓乐齐鸣,大殿内一派歌舞升平盛世繁华的景象,如此盛筵满天下恐也难再寻得。
白卿言坐在台下的舅舅董清平被同僚嘲笑眼角抓痕,称其惧内……再纵容妻室蛮横下去,恐怕怕妻室要成为下一个大燕姬后把持他们董家,给董清平带绿帽子了。
萧容衍倒酒的手稍稍一顿,便不动声色将酒续上,端起酒杯……视线朝高阶之下看去。
见萧容衍视线落在董清平身上那一刻,她不寒而栗,萧容衍是大燕姬后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儿子。
记得前生……十五年后旧貌翻新,大晋国败落大燕跻身强国之列。大燕、西凉南北两面夹击大晋国,她随梁王在西凉死战腾不出身,大晋只能向大燕求和。萧容衍称可以罢兵,不要割地不要赔付,只要大晋国将曾经言辞侮辱过姬后之人交出来即可,那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董清平日常能言善道长袖善舞,倒还沉稳,可每逢喝多了酒便收不住的轻狂放纵。此时醉意上头,竟也侃侃而谈:“《通正燕史》有载,常在姬氏绝色妖娆,妲己狐媚所不能及,骊姬美貌所不能比,以色侍于肃王侧先得贵妃之位统领后宫,辗转重臣之间取皇后之尊母仪天下,地位无双权谋四海,史称——权后。我家婆姨宋氏,一根筋的直肠子,脾气是爆了些,可怎能和那种放荡的蛇蝎毒妇相比?!”
说着,董清平打了个酒嗝看向白卿言的母亲董氏:“你说是不是妹妹?!”
她因董清平的话心惊肉跳,手心一紧下意识朝萧容衍看了眼,只见萧容衍唇角含笑饮尽杯中美酒,笑意冷冽不达眼底。
不等董氏开口,她已经先一步道:“千夫所指唾骂不断,心如蛇蝎也好,妖媚惑主也罢,当时的姬后一介小小后妃,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又将大燕推上霸主地位,其心智何其坚韧?”
萧容衍抬眼幽邃高深的视线朝她看来,她故作不知只看董清平,手心已然是一层腻汗:“之所以被万人唾弃,不过是成王败寇,这么个无趣的道理还是舅舅教的,怎得舅舅今日吃多了酒便胡言乱语了?!”
皇帝倚着身侧软枕,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
“姬后牝鸡司晨,导致国运衰败!当年的一代雄主……现在还不是地处一隅,连国都大都城都让给了我们大晋,攀附我们大晋而活!你们说……是不是啊!”有人起哄笑道。
同为女子,她对“牝鸡司晨”这四个字尤为痛恨,原本只为让萧容衍不要记恨舅舅出言维护姬后,眼下倒多出几分真心来。
“人人皆说大燕姬后擅权专政蛇蝎心肠,可就是这样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把大燕从一个穷弱之国,变成了那时可与我大晋、西凉鼎立的强国。那时大燕朝政清、社稷明,文臣死谏武官死战。尔后大燕皇帝从痴傻中清醒,掌权,杀姬后……大燕人人皆称快,然随后大燕却进入极速衰落,落得攀附我大晋的下场,何其悲哉!”
萧容衍紧紧攥着着手中玉蝉,望向白卿言的目光越发深沉,曾经披风烈马的女子,眉目清明跪坐于灯下,在他母亲修建的大都皇宫内,为他母亲正名。
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白卿言一席话,道尽了他母亲的酸楚无奈。
萧容衍垂眸斟满了酒,替他母亲饮尽一杯,以酬白卿言这位知己。
皇帝突然笑道:“姑母,您这嫡孙女儿可是厉害得很啊!朕听说……那日忠勇侯府门前,一番言辞将忠勇侯逼得哑口无言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了。”
白卿言起身,恭敬俯首,低眉顺眼立在坐席处。
皇帝打量了白卿言一眼,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侧身问身边的大太监:“白大姑娘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学得是……”
大太监忙弯腰恭敬接上:“回陛下,白大姑娘说学得是保家卫国与千军万马浴血厮杀的本事!学得是宁马革裹尸粉身糜骨……也绝不能使我晋国百姓国君受辱的硬骨忠胆!”
大长公主笑了笑道:“我这孙女儿自小跟在国公爷身边,被教养了一身男儿气。”
“微臣记得,镇国公府大姑娘也曾少入军旅随国公爷上过战场!这些话旁人家的女儿说不得,镇国公府的姑娘那是绝对能说得!”李茂端着酒杯笑盈盈起身,似玩笑道,“这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军儿郎女儿家皆能征善战,且从无败绩,立下盖世之功,可当真是把咱们大晋国的军功都给抢的一干二净,不给别人留一丝一毫啊!”
李茂还真是时时都不忘记在皇帝面前给他们白家上眼药。
他当着她的面给镇国公府给白家使绊子,如同将一把刀插入她的心口,让她顿时怒不可遏,一腔愤懑和愤怒如同烧开的沸水般沸腾,如何能忍?!
她转头,脊背挺得笔直,直视高阶之下含笑举杯的左相李茂,面沉如水,冷冷开口:“原来左相的眼里就只有军功!我白家百年将门不假,可左相听听我白家在上英灵,临死之前哪一个是为军功权位舍命的?!左相去我白家祠堂对着那数百牌位看一看,他们哪一个是因为在这繁华帝都争权夺利而亡的?!我白家连十岁孩童亦在战场拼杀!全族男儿刀山火海,要的是军功吗?!我白家要得是保境安民!要得是国泰民安!要得是大晋国祚昌盛绵长!”
想起陈年往事,白卿言心口绞痛,句句拔高,字字珠玑,一言一句都掷地有声,震耳发聩,响彻寰宇。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茂脸色不甚好看,难堪又气愤立在那里。
原本还在推杯换盏的纨绔,听闻白卿言的话顿时也都感慨万分。镇国公府白家乃是大晋国世家之首,可的白家男儿不求祖荫庇护,十岁便已随镇国公沙场历练,他们却在这大都城花天酒地,无所建树。
第50章 军功
她眼中带泪,每说一个字都是血肉淋漓,五指并拢指向左相李茂,提高了声量:“若左相有保家卫国的风骨,愿世代舍命守我们大晋百姓,护我大晋江山!这军功……我白家送于左相!白家军……亦可改弦更张俯首听从左相号令!军功?!左相想要,拿去便是!我白家日日夜夜所求,不过是我白家男儿能全须全尾归来,仅此而已!”
跟随有品阶在身的董氏坐在高阶之下的白锦桐、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都红了眼,抬头望着高阶之上挺立如松柏的白卿言,攥紧拳头。
就连大长公主亦是双目含泪,哽咽难言。
想起前世白家男儿马革裹尸的结局,她痛得全身发抖。
良久,她吞下泪水,转过身对皇帝郑重跪拜:“已至年关,臣女一家还未收到南疆消息,过分担忧,殿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眯眼手指摩梭着酒杯,半晌才不急不缓笑道:“白家果然是满门忠骨啊!可白大姑娘话里话外……你白家忠的都是大晋子民,白家心里可有朕这个皇帝?!”
殿内针落可闻。
坐在高阶之下的白锦桐猛然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想起那日在清辉院白卿言告诉她……今上已视白家为卧侧猛虎欲除之而后快的事,再听到皇帝今日这番话,顿时通体生寒。
白卿言闭了闭眼只觉心寒无比,这就是她祖父、父亲誓死效忠矢忠不二的皇帝!
眼见西凉、南疆虎视眈眈,大梁、戎狄心怀叵测,大晋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寥寥可数。大晋但凡武将封侯得爵后,皆不愿子孙去边疆吃苦,让子孙弃武从文。
她的祖父、父亲为替大晋培养后继足以震慑列国之将才,不留余地不留后路,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去前线,这样的赤胆忠心大晋皇帝视而不见!反暗室欺心,疑心臣子,算计猜疑、蝇营狗苟……
她再拜:“陛下的皇权是大晋子民给的!若无百姓万民何来天子?我白家守卫边疆,保大晋百姓,从无僭越行事,如此还不算是忠于陛下,敢问陛下……何所为忠?”
为君王者,登至高之位心无社稷万民,没有揽天下入怀的气魄也就罢了,国之锐士战场上拼死与觊觎大晋的敌军浴血厮杀,他们的君王却在这繁花锦簇的大都城内,算计着同室操戈,顾忌臣子功高盖主,做尽奸同鬼蜮的勾当,还配为人君吗?!
这朝堂,再已不是祖父曾对她描述的那个……正义昭昭,乾坤清明的朝堂了。武将在外死战,朝内却再不见文臣死鉴的正气峥嵘景象。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看这满朝的谄佞奸徒,看这满座的趋炎附势,阿世盗名之辈,封侯拜相极尽荣华!他白家忠烈、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