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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欢-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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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啼的时候,她站起来,推开门,走进白和黑的混沌里。
  湛君去找方艾。
  方艾躺在榻上。
  湛君走上前,在榻前跪下,她叩头行礼,抬起头后又喊人。
  方艾没有动弹。
  但是不影响湛君开始说话。
  她很有决心。
  她的话也很简洁,元衍已经死了,她再没有留下来的意义?,因此她要离开,她还要带孩子离开,两个孩子,她都要带走,她是孩子的母亲,她会全?心全?意待孩子好。
  她说完,方艾缓缓地坐了起来。
  只是几日的光景,她已经很见?老态,竟真的像个老妪了。
  她的神情同湛君一样平静。
  离开是湛君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也是她仅有的选择。
  她已经历了太多的事,她感到灰心,归于山野也是一种幸运。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自求痛苦,她从来不是追逐的人,自然是要回归来处。
  她想要的一直是青云山的竹舍,青云山很好,是她的桃源,她温暖的巢。
  先前是元衍一直推着?她走,如今他不在了,她没了禁锢,自然是要回去。
  至于元凌,她不觉得自己过分?,孩子是她与元衍共有,元衍已死,那孩子只归她拥有。
  她可以带走他。
  湛君跪在方艾的面?前,她是诚恳的。
  方艾抬了起手。
  一个巴掌甩到了湛君的脸上。
  湛君被打歪了脸。
  方艾还是平静的神色。
  湛君也一样。
  她体谅一个才失去儿子的母亲的痛楚。
  她将脸摆正?,仍然是诚恳的。
  又是一个巴掌。
  这?次是偏到另外一边。
  湛君也还是没有怨。
  方艾却发起狂来。
  “毒妇!你这?个毒妇!我才没了儿子!你要夺走我孙儿!绝无可能!谁敢同我抢鹓雏!我要他死!碎尸万段!我绝不姑息!你也是!你也太歹毒!”
  她大哭起来,“二郎!我的儿啊!我的儿……天何不也召我去,叫我代我儿子死,只要叫他回来……回来啊!”
  元希容从外头进来。她整晚都陪伴在母亲身?畔,两刻前她出?去,去看她的女儿。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母亲哭天喊地。
  她跑过去,还没问?出?话,自己也哭了。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她扶住自己的母亲,话对着?湛君问?。
  湛君讲了她的来意。
  元希容再不管她的母亲,她滑到地上,就?跪在湛君身?边,她大哭着?控诉。
  “你怎么能呢?二嫂!这?怎么可以!二嫂,求求你!只当是给我们一条活路,你怎么能带鹓雏走呢?家里难道还能委屈了你们?你不能带他走的!他要留下!你怎么忍心叫他做村夫俗子!他要做将军,做万万人之上,他要给他的父亲报仇!他怎么能到山野里去!二嫂!”
  湛君也哭起来,“可是他没有父亲了啊!他现在走,我好好地养他,等他长?大了,他不会痛惜他失掉的东西,若是留在这?里,他时刻面?对着?他没有得到的东西,他只会更加想要,可是他已经没有了父亲!谁给他呢?就?算他不想要……他又哪里会有安宁呢?”
  “就?叫我带他走吧……”
  元希容的额头磕在她与湛君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上,她又一次大哭起来,头摇着?额头下抵着?的拳头:“二兄……我的二兄……”
  “我给他!”方艾大喊道:“只要他想要!我什么不能给他!本来就?是他的!是我二郎的……”
  “我不走。”
  又有别的声音。
  三个哭泣的女人一同望过去。
  门口站着?那小小的人。
  他慢慢慢慢走近了。
  走到他母亲的身?边,他说:“母亲,我不要走,父亲的东西本来就?是要留给我,是我的东西,我想要,我不要走。”
  方艾痛哭着?将孙儿搂进怀中。她抱的是孙儿,哭的却是儿子。她幻想儿子就?在她的眼前,活着?的,完好的,她的儿子。
  湛君则是在心里惊叹。
  他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说那些话的时语气和神情竟然那样坚定,她甚至还从中听?出?了隐忍的仇恨。她看着?他,完全?找不见?那个爱摇着?她的手同她撒娇的小孩子的影子。
  她不免想起她见?到他的第二面?。
  他在一个将死之人的手臂下,看她时似乎她是与他有着?生死之仇的敌人。
  那时她就?感到同样的心惊。
  只是后来她忘记了。
  她不免又一次想,
  “原来他真是半点都不像我。”
  颈上忽然有冰凉的触感,她愕然回头,看见?鲤儿。
  鲤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看起来他是想说话,但是他努力地咬住了嘴唇,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着?。
  元凌不肯走,湛君不能抛下他,她得同他一样留下。
  她的恳请成了一场空。
  但是为了元凌她心甘情愿,她没有半分?的怨怼。
  她是要对元凌负责的,她们不能分?开。
  只是她无法忘怀元凌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她不可抑制地去想,一直想。
  直到深夜严行走上了她住处的台阶。


第157章 
  严行的求见使湛君感到非常的莫名。
  她们并不是能够私下见面的交情; 何况又是深夜。
  她并不想见。
  可是严行十分坚定,他讲他一定要见到人,要渔歌再通报; 而且他并不愿意讲明自己到底为何而来,只是很坚定地要见到人。
  湛君更觉异常; 思虑再三,她最终同意了严行的请见。
  两个人隔着屏风说话。
  湛君先开口; “十二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严行立即回:“万分紧急。”
  湛君很是诧异,她能同什么万分紧急的事牵扯上关系呢?
  严行道:“我听闻夫人有归隐之意?”
  这?倒并没?有什么好隐瞒,湛君很爽快地?认下。
  “我确有此意,不过……”
  “夫人万不可作此想!”
  严行的声音陡地?炸起; 旁人很难再出声。
  湛君在屏风后按住了她的胸口。
  严行也察觉到他过于?激越的态度并不妥当; 于?是他更加靠近了屏风,同时竭力压低了嗓音。
  “夫人绝不可出咸安; 元府也是不能出的; 否则便是羊落虎口……夫人可以陪伴为名前?去与郡公夫人同住; 如此才可保鹓雏无忧……”
  湛君的喉咙忽地?很干; 她感受到吞咽的艰难。
  “……十二郎此言何意?”
  严行已然站了起来; 是辞行的架势。
  他朝屏风行礼; 轻声道:“夫人千万三思。”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严行已经离去,但?他带给湛君的震惊却还?远不到消散的时候。
  什么意思呢?他讲那么一番话; 到底是为什么?
  湛君暂时还?想不明白。
  但?是牵扯到元凌。
  湛君的心发急而且发紧。
  她想撑着凭几站起来。站起来; 去找元凌。
  然而腿脚是软的; 几次尝试也全都?不能够。
  渔歌搀起了她。
  她终于?站了起来,喊元凌; 声音很有些虚。
  渔歌提醒她,“小郎君在夫人处呀; 少夫人难道忘了?”
  是了,元凌在他祖母那里。他祖母不叫他离开。
  那可怜的老妇人唯恐被人夺走孙儿,如今已是草木皆兵,她对湛君尤其的防范,湛君后来甚至是被她喊人赶出去的。
  湛君又要找鲤儿,此刻她必须要有人在身边,可旋即又想到,鲤儿被她留在了方艾那里,她要鲤儿帮她照应元凌。
  两个孩子,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她是孤零零的一个。
  湛君真切地?感受到了孤独,痛苦也随之而来。
  她的人生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她是真的觉得丧气了。
  严行的话又使她恐惧。
  如果?元衍不是死于?外敌之手而是……
  她该怎么办呢?
  所有她能够依靠的人,全都?已经不在,她又要做旁人的依靠……
  还?有,是谁呢?他的仇人是谁呢?
  这?纷杂的世事,是她能够招架的吗?
  她完全的慌了。
  她忧心忡忡,但?还?是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她本来就是一副病躯,又很久没?有睡。
  她睡到日中,才醒,又有客人来。
  客人是早就到了的,一直在等。
  客人是顾繁,渔歌通报的时候说的是杜三郎的夫人。
  湛君没?有见过顾繁,但?听说是杜擎的夫人,她便没?有拒绝。
  顾繁早就再等,因此来得很快。
  湛君煮茶招待来客,壶盏上落有阴影的时候,她知道是客到了。
  她抬起了头。
  顾繁躬身行礼。
  湛君打量她。
  第一眼是高,很高,第二眼则是这?个人有些凶相?,她眼下有厚重的乌青,脸也有些松,是憔悴的模样,但?因为她眉眼间的凶,即使已然憔悴得这?般,也看不出半点可怜样子。
  同湛君是完全不一样的。
  湛君难免心生警戒。
  
  顾繁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抱了她的儿子阿檀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使女。
  湛君站起来,请她坐。
  那小孩子有好奇的天性,一直盯着湛君的脸瞧。
  小孩子可爱,湛君有善良的本性,因此朝他笑了一下。
  小孩子见湛君笑了,自己也豁开嘴笑了起来。
  他是真心的笑,因此是有声音的。
  他母亲便道:“我是不太会教养孩子的,他确实欠缺礼数,留在这?儿倒叫人取笑,你们两个带他去寻鹓雏玩吧。”说着将孩子递给了身后的使女。
  湛君正要说不会取笑,那两个使女却已经抱着孩子出去了。
  屋内只剩湛君,顾繁,还?有渔歌。
  顾繁对渔歌道:“我有话要讲,渔歌你暂回避,可否?”
  此情景下,渔歌当然是听湛君的,于?是她看过去。
  湛君的心里有着不小的惊讶。顾繁过于?自若,气势极盛,她有被震慑到。
  而且顾繁绝不会无缘无故到她面前?来示威,其后必有根由。
  她要一个私密的环境,给她又有何妨?
  湛君点了点头。
  渔歌于?是告退,自觉守到门外。
  顾繁直视湛君,缓慢地?道:“殿下睡这?样久,竟也没?有好气色,可是有心事?”
  湛君又感到惊愕,为的是顾繁喊她殿下。
  很少会有人喊她殿下。
  诚然,是有不少人隐约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他们不会以殿下来称呼她。
  因为元衍不肯承认,她有一个亲侄儿在身边,如果?元衍认下,又岂是单单一位公主的事?
  他既不肯认,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当然不会惹他,那湛君自然也不是什么公主,也就没?有什么人喊她殿下。
  元衍自己倒是常常喊,往往怪声怪气,多?是一种讽意,她不如他的意,他就喊她殿下,刺她摆公主的姿态为难人,讨厌得很。
  元衍之外便是杜擎,他也是没?有什么好心,那样喊她是提醒她明白自己尴尬的身份,他见她的次数不多?,喊她的机会也不多?,但?只要喊了,就是敲打,要她退让。
  不知道杜擎的这?位夫人是什么意思呢?
  湛君耐心地?等。
  顾繁也没?有叫湛君多?等,她有她明确的目的。
  “是因为十二郎同殿下说的话吗?他同殿下讲了什么?提醒殿下不要外出?而且最好是搬去与郡公夫人同住?”她勾起唇,是笑着的,“他应该没?有讲什么直白的话,不然殿下怎么会是这?番神?情。”
  湛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顾繁的笑使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是个没?心计的人,所以就在顾繁的面前?,她倒抽了一口长?长?的冷气。
  已经是变相?的承认。
  顾繁满意地?笑了,笑容比先前?多?了几分真心,她不停歇,有条不紊地?编织她的网。
  “殿下知道十二郎为什么要讲那些话吗?”
  “为什么?”湛君颤着声问。
  顾繁的声音放得很低,低到有一种蛊惑之感。
  “他会那样讲,当然是因为,害死殿下你夫君的那个人,就同殿下你在同一片屋檐下,他既然能杀殿下你的丈夫,当然也能杀殿下你的孩子,殿下怕么?”
  湛君已经喘了起来。
  她真的没?有想过,或者说,她不敢想。
  那是太可怕的事。
  是没?法抽身的泥淖,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为此,她虽然是信的,但?她还?是要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顾繁陡然变得激昂,“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丈夫一样死了,也许他们就死在一起,尸骨堆叠着,再也找不到……”
  顾繁的眼里有了泪意。
  “我绝不罢休!殿下可知道,他走的时候和?我说话,我没?有理会他……如今我再也不能同他说话了……殿下呢?二郎离开的时候,同殿下说了什么呢?他是不是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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