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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了手,叹了口气,无奈讲:“到底什么能?听我话?嗯?”
湛君哭着讲完今日遭遇,抬头眼巴巴地看元衍。
元衍拿袖子?给她擦眼泪,教训说:“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湛君抽抽搭搭,“我想先生,我想回家去。”
元衍给她擦泪的手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说:“再讲一句叫我不高兴的话,你?这辈子?就留在这里吧。”
湛君问他:“你?说先生在路上,我到底什么能?见到先生?”
真?是教不会,元衍作势转身要走,湛君忙扯住他,“你?干什么去,要走也带上我!”
元衍说:“我看你?挺想留在这里的,正好河阳王也喜欢你?,都肯为你?挡鞭子?了,你?晓不晓得,因为他为你?挨得这两鞭子?,要起多大的风浪?他尚未娶亲,又肯为你?如此,想来日后喊你?一声?王妃不是难事。”
湛君勃然大怒,“我才?不想留在这里!”又喊,“我也不想做什么王妃!我不喜欢他!我!我!”她猛吸一口气,狠狠甩掉抓着的元衍的那只手,“我讨厌你?!”湛君转过身,捧住脸,跪地上呜呜哭起来。
元衍瞧着她背影,捏了捏手腕,不甚在意地说:“你?讨厌便讨厌,好像你?第一日讨厌我似的。”
湛君的哭声?先停了一息,而后哭得更凄惨了。
元衍就听着她哭,最后还是他受不了,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走过去,就跪在她身前,掰开她捂脸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真?别再哭了……”
湛君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望着他。
元衍没在别人眼前叹过气,这辈子?的无奈全在她身上了,苦笑着说:“嗳,说一句你?喜欢我,我就原谅你?。”
原以为听了这调笑她得上手打人,可想不到她却仍只是看着他,不知怎地,元衍的一颗心也突突地飞快跳动起来,他一生没有听过更清晰的心跳。
她说:“我喜欢这世上的好多东西,天上的云,地上的水,吹过的风,长出来的叶子?,开出的花,熟透的果子?,喜欢书,喜欢别人送我的琉璃罐子?,喜欢先生,喜欢英娘……这些都是我拥有的,不讨厌的通通喜欢,可是我又没有拥有你?……白天的时候我好怕,傻掉前最后想的是,要是挡在我前面?的人是你?就好了,我一直在等你?带我走。”
第31章
元衍是他父母的第二个孩子; 他有一个兄长,还有一对双生的弟妹。家中四个孩子里,他母亲最疼他。
方艾生下元衍的时候二十九岁; 彼时距她?生?下?长子,已?过?去了十一年。这第二个孩子来得很不容易; 因她?生?长子时,孩子胎位不正; 先出脚后出头,她生了整整一天,命去了大半,还?落了伤; 产婆讲她?或许不能再生?育; 她?因此觉得这出世的孩子是讨命的怨鬼。
方艾出身名门,父母只?她?一女; 自是娇宠非常; 她幼时便倾心元佑; 后来如愿缔结良缘; 只?是她?性子不好; 算得上蛮横跋扈; 因此不为婆母所喜,两人针锋相对?; 各不相让。她因生育伤了身子; 婆母便以此由; 要与自己儿子纳妾,方艾自是不肯; 怨恨婆母的同时一并恨上叫她陷入窘境的长子,见?之怒目; 亦不愿尽教?养之责,只?丢给仆从照料,外任时更是将其留在京中,眼不见?心不烦。直到元衍出世,方艾才算是扬眉吐气,她?盼了这孩子十年,饶是后来一乳两子,她?待元衍也是不同的。
方艾给她钟爱的儿子取小名凤凰,无限期许尽在这两个字里,而元衍亦从不负她?所望。
元衍三岁开始学剑,十岁时父亲送他一把传世名剑,名曰持钧。抽出剑的那一瞬间,他便料定?自己会成为天下?第一。又岂止是剑?
元衍的人生?里得到过?无数称赞,他皆认为实至名归,他渐渐长大,认为世上无不可之物,但凡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他这一生?已?得到太多,以至认为万物存世不过?待他撷取,他这样的人,得到是理所应当,并无欣慰之处,心潮久之渐趋平不见?波澜,可今日却因她?这番话而再次浩大。
元衍又一次感受到初时握住那把剑时的汹涌,他从未觉得面前这个人对?他来说?这样重要过?。
湛君说?,“你带我走。”
元衍低着头,看着她?那红润的嘴唇偶尔闪过?的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忽然产生?了不可遏止的想要吻下?去的疯狂欲望。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湛君脑子里像下?了一夜大雪,推开门时天地茫茫,什么都?瞧不见?,风雪不停息,她?站在那,被埋住了,连手指也不能动弹。
她?没有这样顺从过?,元衍的贪欲不可满足,他迫切地想要更?多。
湛君想起那天在马背上,他吻她?的脊背,那时的她?一样不能动弹,心境却与今日不同,她?并不恐惧,反而有隐约的欢喜,若彼此拥有,倒也想此后天长地久。
他应当是爱我的。我要问问他。
可湛君不能够,因为元衍疯了。
他性格里一定?有暴虐存在,他喜爱掠夺,天性如此。
湛君软倒在地上时,他趴在她?散乱的衣衫上喘息,甚至有片刻的□□。
元衍出了汗,他陷入了短暂的迷离与茫然中,张着唇微微地喘,显得懈怠。过?了会儿,他坐起来,拉起了湛君,仍喘着,“我缓缓……待会儿我带你走……”他顶着汗湿的脸又蹭过?去,亲吻她?的唇,与先前的疾风骤雨不同,这吻是细腻的,安抚的,他有很少的一些不满并埋怨,“这里真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我不想委屈你,也不会。”他懒散的手指插进她?头发里,略揉了两下?,“要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听话。”
湛君默默没有言语。她?身陷巨大的疑惑中,她?不知道元衍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知道,她?一直在想,可是想不明白,之前也是不明白。
元衍歇了过?来,要带湛君走。这儿不能待,他傻了才会把人放在这里,甚至有了将她?带回元府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想法?,可是不能够,又想着送别的地方远,可离他远了他不放心,还?怕露踪迹,到底只?能把人接着送回平宁寺藏着。
元衍要湛君不远不近缀在他后面,头要微微低着,最好不要抬起来。湛君很担忧,想自己是个累赘,不能同他一样来去自如,他带她?走的话,是要同主人家打招呼吗?那要怎么说??
她?跟在元衍身后,心里正想着这些,却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到了人声鼎沸处,心中一惊,脚步便停了。
元衍察觉到她?动作,没回头,只?背手稍扯了一下?她?的手,低声嘱咐她?不要抬头只?需跟着她?走。
湛君凛了心神,低头看他看着他靴子,他行她?便跟着,他停下?同人说?话,她?就安静站着绝不动弹一下?。
湛君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时才猛然意识到元衍竟是带她?从正门出来的,她?很震惊,呆愣地望着元衍。
元衍低声同她?解释,“今晚这里热闹,都?紧着躺着的那位,还?管不着你。”
湛君长呼了一口气,脸上复带了笑,拉住元衍袖子,雀跃道:“那我们快走。”
元衍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又要教?训她?,“就应该关着你,你说?你哪次不惹事?河阳王你都?敢惹。”
湛君想起那高高举起的鞭子就害怕,同时又觉得委屈,她?抱怨元衍:“你要不喊那一声吓到我,我能全身而退的,也不会遇到后面这些事了。”
元衍气又要不顺,“还?全身而退,你当河阳王是什么人?你只?瞧那王韬,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了,他可是功臣独子,现在在南狱等死,明日大朝,可少不了热闹。”正说?着,前面拐角出现个人,快步到元衍跟前,弯腰行礼。
元衍对?湛君道:“我今日还?有事,叫她?先送你回平宁寺。”又命令那人,“看住了别叫她?乱跑。”
湛君问元衍:“你做什么去?”
元衍笑说?:“还?能做什么去?”又嘱咐她?道:“今天这事儿不能同别人讲,你那朋友也不行,要记清楚,否则后患无穷。”他说?这话时面色正肃,唬得湛君连连点头。
元衍安排完,又细细看了湛君一阵儿,没再说?话便离开了。他走了好一会儿后,湛君忽然想起来似的,要找他,可哪还?能看到人。湛君的心搅着往下?沉,不无委屈地想,他怎么就走了,而后又想,他要是还?在这儿的话,又要说?些什么呢?
都?是没头绪的事。
任外头如何天翻地覆,与遁入空门的人是不相干的。早入了夏,日头一日烈过?一日,鸟雀声都?凋敝了,湛君不被允许出门,只?能在这方小院里活动。识清来找过?她?一回,知道她?没事也就放了心,又告诉她?自己被安排了份添油的差使,琐碎熬人,难有清闲,果然那次之后就再没。湛君连这唯一的朋友都?失掉了,日子愈发无趣,只?能抄些佛经打发日子。
湛君不信神佛,也不爱看佛经,拿来抄一是因为实在乏闷,二是想借机求个心静。她?近来心里总是不太平,先前总记挂那位因她?而受伤的河阳王,不知他伤势如何,有没有好,没去看望他,她?心里愧疚,后来不再想他,便又开始念起元衍来。也是那时才明白,原来那日她?想叫住他,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再来找她?。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所以她?不知道,如今已?过?去十几日。她?十几日没有见?过?他了。
湛君十七岁,识得字又读过?许多书?,男女□□并非一无所知,先前不想着,便一点也不悬在心头,如今眼里有了人,便一心一意只?想这个人了,避也避不得了。
可他却总不来。
史书?上连篇累牍,写?尽男子薄幸,少年公子尤爱负恩,湛君不免想他或是这种人也未可知,她?细想了幕幕往事,忽然发现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吓了自己一跳。
湛君再捱不住,几番恳求威吓,终于出了小院,却也去不了旁的地方,不过?就近走走。
莲叶已?长到田田,湛君折了柳枝在手里撕着,坐在莲池边大石上看鱼。池里金甲紫鳞,绚烂得漂亮,湛君看得入神,思绪也跟着游鱼一道飘忽起来,飞远了。
恍惚间听见?有人喊她?名字,湛君惊醒,站起来四处望去,见?北边有一人正朝她?飞奔而来,嘴中还?不住唤她?名字。这会儿日头正盛,湛君眯着眼睛,瞧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了来人,竟是那位河阳王。
是了,他常来这里,自己第一回 见?他便是在真慈堂的桑树下?,只?是此时又与彼时不同。
只?这一会儿,人已?到了跟前,他跑太快了,大口喘着粗气,嘴巴闭不上似的,短短一句话断了四五回,“……我……远远看……是你……竟然真……真是你!”他看起来很高兴,眼眸明亮如星子,咧着嘴大笑。
湛君也很高兴,她?认他是恩人,“你伤怎么样?是不是好了?那天真的多亏你,第二下?我其实是要替你挡的……实在愧疚,因着我,叫你受重伤,我还?没去看望道谢,其实我也是想去的,她?们给了我一筐好杏子,我当时就想到你,想带着去看你,看你好不好……”只?是到底没去,越说?越抱愧,甚至有些丧气。
第32章
孟冲看着面前这张脸; 脑中涌现无数话要讲,到嘴边是一句,“你怎么就在这儿呢。”
孟冲因疼痛陷入昏迷; 醒来第一个要找的是她妹妹,他问他带回来的?那女子在哪; 家人忙去找,但找不到。榻前跪了一地的人; 又是哭又是讨饶,发了誓要将人找回来,孟冲却是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同那日?一样地想; “我大抵是做了梦吧; 不然日思夜想的人怎么就在我眼前了呢?”这样想着,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孟冲的?伤结了痂; 能走动; 第一件是就是来真慈堂。他跪在母亲画像下; 泪流不止; “我不甘心是梦一场; 母亲; 你在天之灵庇佑,叫我早日?见?到妹妹; 千万别叫我死了; 兄妹也不能再见一面; 母亲,我真害怕……”
出了真慈堂; 孟冲仍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下阶时?无意?一瞥; 竟瞧见?了母亲旧影。池边坐着的那人身段内蕴,不正是昔时?的?母亲吗?待更细看,便如?冬天饮雪,周身震彻,两?个字在口中呼之欲出。
湛君说,“我住这里的?。”遥指那方小院,“喏,就是那儿,得?两?个月了。”
孟冲的?目光由那小院缓缓转至高台上的?真慈堂,方信天意?冥冥。
湛君仍是记挂他的?伤,“你是好了的?吧?”她其?实?知道他肯定是好了的?,但仍旧想要听?他亲口说,不然心里总过不去。
“我好了呀,吃那么?多药,怎么?会不好?”
他目光殷殷,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