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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欢-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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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了呀,吃那么?多药,怎么?会不好?”
  他目光殷殷,像面法镜,照得?她的?愧疚无处遁形。她认为这是个恶人,贬他伤他,结果自己却为他所救,连探病也不曾去。如?此想来,恶人也比她高尚,她倒是个小人了。湛君心下怅然,竟不知好歹地想,要是自己没有被他救下,自己挨了那两?鞭子,或许比现在好受些。
  她不是个沉稳性?子,心底愧疚层层累加,话就急了起来,“本就不关你的?事的?,你怎么?那样傻,你冲上去做什么?,鞭子打在身上,得?多疼啊……”说完隐隐湿了眼,心疼有,委屈亦有。
  
  孟冲听?她这样说,怔住了,心底泛起无边的?酸和苦,他很想告诉她,他怎么?会让人伤害她一丁半点?他是她的?兄长,他曾经那么?盼望她的?出生,等了八个月,二百二十三天,他抱过她,想过要永远对她好,可他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对不起她的?人。
  孟冲心中的?喜,全失掉了,只剩下痛和空。我为什么?要冲上去?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说:“你是叫云澈吧,从水的?澈,清不染浊,亲友或许喊你阿澈,大概十六七岁。”
  有那天的?事,他是知道她名字的?,湛君点了点头,说:“我确实?是十七岁,云澈是我的?名,不过认识我的?人都喊我湛君,先生讲我那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我母亲死了,那个名字叫他伤心,所以他给我取了小字,一直都是喊我小字。”
  “先生?”
  “我父母尽死了,先生是养我长大的?人,他是我父母的?朋友。”
  先生,朋友,不是舅舅?孟冲有些疑惑,又感叹舅舅是真的?气,在他眼里,父亲死了,兄长自然是没有的?。
  孟冲苦笑,“我有好多心里话,藏了许多年,一定得?讲给人听?,不然就太?难过了,这些话牵扯到一些事,其?实?是不能说的?,可我不想瞒你。”
  湛君听?不懂他的?话,“不想瞒我?”
  “瞒了你的?话,就是我不真心了。”孟冲略作沉吟,方问:“你去过那边真慈堂吗?”湛君自然去过,但不敢说,怕再牵扯到识清,于是她摇头。孟冲便道:“我带你过去吧,你一定得?去瞧瞧!”说完就拉着湛君要过去。
  湛君给他吓住了,忙要推开他,但见?他手上束带未除,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进了屋里,站在那画像底下,湛君真是满头雾水,怎么?就跟听?到的?不一样呢?
  孟冲问她:“你瞧,你是不是很像她?”
  湛君故作惊讶,“啊,这怎么?会?”
  “这画上的?是我母亲,她离开我有十七年了,要是没有这幅画,我大概早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孟冲伸手轻触画纸,像是又重新摸到了母亲的?飞扬的?衣带,“这其?实?也不是我看了十七年的?那幅画,那幅画毁掉了,这里洒扫的?小尼姑弄了个假的?给我。”
  湛君不敢说话。
  “可我更喜欢假的?,画是假的?,人却是真的?,我的?母亲,她曾经有过这样温和明?亮的?眼神,有过的?……她就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实?在太?过悲伤,以至于湛君听?了他的?话,心里也一并不好受起来,画上人的?温和明?亮成了永恒,画外的?人永远的?被毁掉了。
  “我母亲是宫里的?贵嫔娘娘,她去世前的?八个月,她以礼佛为由,带着我从禁中搬出来,住在这里,还有我妹妹。”孟冲忽然转过头,红着眼睛看着愣住的?湛君。
  “我有一个妹妹的?,我母亲就是为了瞒下她的?存在,才住到了这里,那时?候母亲已经很不好了,她很辛苦,妹妹生下来没多久,她就死了……没有人知道她有孕,除了她和我,她到这儿来,是为了等她的?兄长,她不愿意?我和妹妹回禁中,她要她的?兄长带我和妹妹一块走。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妹妹没出声前,我每天都和她说话。告诉她会阿兄会永远保护她,对她好,可是我食言了。”
  “舅舅当时?要带我和妹妹走,我哭着不肯走,我对母亲说,母亲走了,妹妹也要走,要是我要走了,父亲该怎么?办?他一定会很伤心的?。舅舅打了我,母亲和妹妹都哭,我不敢哭。舅舅带走了妹妹,后来父亲又带走了我,只有母亲留在了这里。”
  “认识我父亲的?时?候,我母亲二十岁,父亲则过了不惑之年,他们并不般配,可是我母亲美丽聪慧单纯良善,她是这世上所有美质的?集合,我父亲爱上了她,他是个皇帝,他能够得?到一切,我母亲应当也是爱过的?,只是世事多变。”
  “我恨我父亲,他使我失去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今天还在同我母亲讲,我怕我再没有兄妹相见?的?一天了,我一直在找妹妹,可是我找不到。”
  湛君想自己或许该安慰他的?,旁人的?故事,她只听?就能感受到痛,那故事里亲历的?人,该是怎样入骨的?疼?她不敢想。湛君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世凄惨,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的?样子,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有先生。
  孟冲忽然开口,“你这些年过的?好吗?阿澈。”
  湛君过的?是很不错的?,但是在这个可怜人面前,她说不出来,支吾半天,也不知道要讲什么?,连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找到我妹妹,和她说这些,她会原谅我吗?”
  终于找到了能说的?话,湛君简直要拜佛祖,“为什么?不会呢!你有什么?错呢?你还一直在找她,有一个你这样的?兄长……”湛君轻轻蹙了下眉,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些猜想,她看着孟冲,神色复杂,“你不会是……”
  孟冲心跳都要停了。
  “你是因为看见?我,想起了你妹妹,所以那天见?了我,追去找我,还舍身救我,是这样吗?”
  孟冲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他忽然想,或许是她一直过的?很好,所以才认为悲苦同她没有一点关系,不往自己身上联想,如?果是这样的?话……
  孟冲微笑点头,“是你说的?这样。”
  湛君心里更难过了,这个可怜的?人,思念妹妹到了连一个同妹妹差不多年纪的?陌生人都愿意?舍命相救的?地步,她再无法将他视作一个坏人了。
  孟冲又说:“我妹妹这件事,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我今日?讲给你听?,是情之所至,但是这毕竟是禁中秘辛,还请你不要讲与?旁人听?。”
  湛君立马起誓,保证绝不外泄一个字。
  孟冲只是微笑。
  或许是情绪一直被他牵动,此刻他笑了,湛君也如?释重负,同他一起笑了起来,好似先前的?惨淡已经作云烟散了。
  
  孟冲忽然又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分,这是极珍贵的?东西,我想,或许从你这里,我能知道以后怎样待我妹妹,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冒犯。”
  湛君赶忙道:“不冒犯的?,你待妹妹的?心,我今日?是知道了的?。”
  孟冲向?她致谢,又说:“那等你空闲了,我可以找来你玩吗?”
  湛君下意?识要答应,但是又想起元衍的?嘱咐来,迟疑着说:“我是有闲的?,只是最近出了事,我不能到旁的?地方去,玩的?话也只能在这寺里。”
  孟冲像被火烧到了,急声问:“你出了什么?事?”
  湛君看了他一眼,不甚自然地道:“说起来,跟我们两?个都有些干系,就是那日?街上的?事,此事毕竟因我而起,想起那天的?情状,我是真的?有些害怕,总怕那人找我报复,我听?说他是什么?功臣之后。”
  听?是这件事,孟冲的?心才落了下来,“那你不必担心,那个人已经死了,都十几天,你不知道吗?他不能找你报复的?。”


第33章 
  王韬死了; 死在入狱当晚。
  狱卒受尽拷打,谁也说不出个说所以然?来,只说这位自来了便大吵大闹; 骂累了才消停了,歇过来要?酒要?菜; 狱卒不敢怠慢,尽依了他; 他酒足饭饱之后呼呼睡去,并无什么?怪异之处,谁知第二日狱卒请他不起?,进去一看; 才知已死得透了。身上无伤痕; 也未有中毒迹象,竟是连怎么死的也不知。
  当时消息传回宫中; 孟恺震怒; 当即下令处死; 可既没说是立时处死; 便就还有转圜之机。果然孟恺一颗心尽系在孟冲的伤势身上; 并没有多余心思再去管王韬是死是活。明眼?人也都瞧的明白; 河阳王虽负伤,事态却也没有到不可挽救的可怕境地; 王仰毕竟是有功之臣; 哪有战事方?结束就杀人独子的道理?也太寒功臣的心; 更?何况还有杨太尉在——
  王仰乃是杨圻麾下第一心腹爱将,杨圻由奉州入京; 便是王仰接了他的位子执掌兵马,是以一出了事; 王仰当夜便求到杨府上请杨圻周全,杨圻自不会推辞。
  第二日大朝,可孟恺因?孟冲尚情?,连朝会也罢了,甚至人也不禁中而在河阳王府,杨圻便领了负荆的王仰前往河阳王府请罪。孟恺可以罢朝,却不能不见杨圻。杨圻功高?,君臣之间也要?顾忌些。
  杨圻先于御前讲明情?状,接着王仰一番痛哭,先请罪后陈情?,三十年报国,愿以等身功勋换独子一条性命,句句肺腑之言,声泪俱下,令人动容。
  孟恺也是此时才知犯了事的乃是王仰之子,中尉禀报之时哪敢不同他讲清,只他那时一颗心炽如?火炭,自是听不进去,就是听清了也不会管,一律处死,如?今他清醒了,只要?他还没昏聩到一定地步,便知道王韬杀不得,召人询问,得知人尚活着在南狱,也就半推半就应下,也不至将王仰发落白身,不过拿他去岁之功来抵,本欲晋他为北乡侯,此事之后自是不提。
  如?此处置倒也算圆满,偏王韬死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是他死了。
  王仰入京乃是以功臣之身受赏,现下莫说是北乡侯,便是北乡郡公又能如?何?他已是半百之身,再生不出儿子来了,传继之人已死,再多的富贵又有什么?意思?王韬再不成器也是他亲子,如?何能不痛心?况上还有老?母,又该怎么?交代?
  王仰急火攻心,昏死当场。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就死了?非正命而死,到底又是谁绝他王氏之嗣?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自当戮血而还,只是仇者系谁?
  全无头绪。
  杨琢目眦欲裂,“定是太子所为,除却他,谁敢与?我们作对!成策盛壮之年,在南狱里?又没有受刑,怎会糊里?糊涂死掉?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暗害!”杨琢看向杨圻,“父亲,你还要?容忍他吗?他今日能害死成策,来日也能将手伸到我身上,父亲!”杨圻眉目深锁,却不言语。
  李雍道:“未必是太子所为,这根本是没有好?处的事情?,太子谨慎,断不会如?此。”引得杨琢怒目相向。
  杨圻仍是不置一词,杨宝珠目光在杨圻杨琢两?人身上来回,忽地道:“父亲,我有话说。”一时间,在场其余三人尽看向她。
  杨宝珠向来是有话只说,如?今说了这样一句,说不出来的郑重。
  见三人都看过了,杨宝珠道:“父亲,有些话我早想说了,借王叔这事,我也尽吐胸怀。我是觉着,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不是成策阿兄如?何死了,为谁所害,而是有人敢对我们下手,这是不能忍受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忍受这些?明明不必的。”
  此话大有文章,连杨圻都不免面色大变。
  杨琢早有此想,愈发起?了兴,振奋着看向杨圻,“父亲瞧,连宝珠亦是做此想!天下都是担在父亲身上,我们为什么?忍受这些!”
  “住口!”杨圻怒斥,“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杨琢只怕他父亲,杨圻动了怒,他是再不敢言语了,杨宝珠却不怕。
  “我如?何不知道?父亲又如?何不知道呢?纵我不在朝堂,也知父亲与?太子是死局,难道父亲便坐以待毙吗?陛下如?今模样,还能再活几年?元氏如?今便态度暧昧,将来谁知如?何?元家日后难道是交到他家大郎手上吗!若太子即位,再叫他与?我们站到一处是再无可能的,西原十万兵马,父亲难道能保证万无一失?父亲便不为我和阿兄考虑吗?我和阿兄的退路又在哪里??父亲无非是怕史笔如?刀,可史书又是谁写的呢?是非曲直不过是成王败寇,父亲退让了,史书上便会写你是报国忠贞之人了么??父亲,不要?自欺欺人了!天底下的事,史书还没写遍吗?就算做了逆臣,就算写史的人是杀不完的,好?名声又算得了什么??我只要?我这一生快活无忧!”
  “父亲难道就想不——”
  杨宝珠尖叫一声摔倒在地,带翻一众几案碗碟,李雍下意识要?过去,杨圻沉声道:“我看谁敢。”李雍再不敢动。
  杨宝珠生平第一次挨打,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父亲。
  杨圻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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